第583章 同生死

　　秦皇后是一个思虑很重的人，她一生要强，从不低头，她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而这一份严格也蔓延到了身边人，包括那个从出生起就被断言活不过八岁的孩子，秦皇后心中的怜惜也被理智压下。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但在心疼之余，秦皇后从未感到后悔。

　　哪怕时光能够再来一次。

　　面对那时弱小的孩子，秦皇后依然会用最严苛的态度去面对他。

　　这一个梦，带秦皇后回到了过去。

　　梦中有一个约摸一岁的孩子，身上穿着厚厚的袄服，脸色非常苍白，尤其是脸颊格外消瘦，根本不像一个一岁孩子应该有的圆润。

　　“站起来！”

　　这一年到了2月，万宁城却罕见的下了一场暴雪，冰天雪地里，一岁的孩子根本站不稳，两只腿颤颤巍巍的，随时都可能跪下去。

　　“站起来！”

　　年轻时的秦皇后，穿着一身红色的袄服，避开了旁边花红给她撑起来的伞，只是一遍遍对着那个孩子喊。

　　“母亲，我疼……母亲，我冷……”孩子却倒在雪地里，朝着秦皇后伸出手来，想要得到母亲温暖的拥抱，想要母亲把自己拉起来，可是秦皇后始终不为所动。

　　“孩子，怀儿还小，你何必对他如此严苛？！”旁边的勇国公夫妇看不下去了，想要劝一劝秦皇后。

　　秦皇后却冷着脸说：“他必须要站起来，他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可是怀儿的身体撑不住，你没听太医说过吗？”

　　“他是江南秦家的后裔，他必须要站起来，别的人可以慢慢走，慢慢跑，慢慢说话，可是他不行！”秦皇后仍然非常坚持。

　　接着冷漠的目光又看向了那个孩子，遮住了眼里的心疼，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冷酷：“你今天如果不站起来，那么日后便不用再叫我母亲！”

　　“你怎可如此糊涂？！”勇国公真的是心疼得不行了，既心疼自己的女儿，又心疼外孙，“便是你小时候，我也不曾如此严苛，你想想怀了如今才一岁一岁的孩子能懂些什么，他正是需要母亲关怀的时候，的确像是训练一个士兵一样去训练他？江南秦家又如何，难道他不是我勇国公府的孩子吗？若是让天家知道了，天家又该何等心疼！”

　　秦皇后淡淡道：“不必让他知道。”

　　她只需要自己的孩子知道，自己是江南秦家的后裔，一生一世都用秦家的准则去要求自己。

　　不用去记住自己是皇室的后裔，因为江南秦家可以避佑他一生顺遂，远离朝堂纷争也好，避世隐居也罢，便是日后想要出仕，只要那份风骨还在，秦家就必不会弃他。

　　就像当年的天家一样，哪怕已经深陷沼泽，被所有人放弃，江南秦家依然会拯救那些拥有他们血脉和风骨的孩子。

　　那么，秦怀日后就算远离了勇国公府，依然能够好好活着。

　　当时的秦皇后的心里就只有这样单纯的想法，可是没想到小小的秦怀却多少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甚至来自各方的势力都想要致他于死命。

　　于是在秦怀一岁三个月时，秦皇后将自己亲手训练的赤姓侍卫全部赠予了他，并要求这些侍卫由生命去守护秦怀。

　　那时候，原本身体虚弱，昏迷过无数次，也吐血过无数次的孩子。

　　在秦皇后严苛的训练下，依然和普通孩子一样，能够站起来、走起来，只是跑起来费劲儿。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天天伸着手，想要让母亲抱着孩子，渐渐不爱说话了，也不再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那就是秦皇后想要的效果，可心里却钝钝地疼。

　　孩子越是病重，她越是瞧明华帝不顺眼，日日同他作对，只想让明华帝干脆废了他最好，免得再去看那些尔虞我诈。

　　可明华帝跟瞎了聋了一样，对她的各种冷眼视若无睹，甚至还帮她遮掩。

　　正因为知晓了这些，秦皇后才确信，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明华帝是个冷漠之人，岂会在背后偷偷吩咐什么？

　　半真半假的梦，才最容易让人迷失。

　　秦皇后又梦到了那日，勇国公要将秦怀带去战场。

　　那时，秦怀还未满2岁，却有了早慧的迹象，只是身体很弱，不能去族里的学堂，只能日日在屋子里随先生研习。

　　适逢东漠边境不稳，时有争端，恐生战事，朝中诸位武将，竟无人敢应战。

　　勇国公便能请缨出战，明华帝几经权衡之下同意了。

　　秦怀便是那时，执意要随勇国公一道。

　　但告诉秦皇后时，却是勇国公说：“反正你瞧着孩子不顺眼，不如我带去战场历练历练，战场最是练人的好去处，你尽管放心，我如何带走，便如何给你带回来！”

　　秦皇后阻拦不住，便想起了宫中曾有一人对她说，东漠国有一蛊，名叫同命蛊，用之，可让双方同生同死。

　　秦皇后毫不犹豫用了，且告知了勇国公。

　　“爹，若他在外有了任何意外，您就可以回来给女儿收尸了。”

　　勇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但还是将人带走了。

　　然而，那时的秦皇后并不知道，她下的蛊，并不是同命蛊，而是一种毒，是分别让她和秦怀都会加倍痛苦的毒。

　　一直到秦怀六岁那年，秦皇后才查出此事，可毒入肺腑，秦怀也药石无灵。

　　秦皇后自知酿成大错，千方百计从明华帝那里，要来了真正的，也是世间最后一对同命蛊，在秦怀想要离开万宁城时，把蛊虫下到了他身上。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也就是在秦怀出发去望北郡之前。

　　然而在梦中，她却没有发现同命蛊下错了，而是眼睁睁看到怀儿在他面前毒发咽气，死在了六岁。

　　她疯了一样去查，才知道怀儿不是先天体弱，而是在母体中就已经中毒，她下错的那份毒，正好就是前一份毒的引子，两者互相融合，在怀儿六岁时，完全侵蚀了他的身体。

　　查到最后，凶手直指明华帝。

　　梦中的秦皇后彻底疯了，是疯狂的疯。

　　“秦止！”秦皇后猛然睁开眼，怒不可遏。

　　她一把掀开被褥，从床边抽出自己多年不用的宝剑，赤脚往外走。

　　花红和绿柳看到秦皇后醒了，赶紧跟着她：“娘娘，您醒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杀了秦止那个狗东西！”

　　秦止，是明华帝不曾被外人所知的小名。

　　花红和绿柳却是知道的，那是娘娘和天家感情甚笃的时候，闺房中常唤的名。

　　“娘娘，您三思啊！！！”花红一把抱住了秦皇后的腿，噗通一声跪下去。

　　几人到了殿门口，却见晴天白日下，站着两个可爱的孩子。

　　少女穿着类比公主的服饰，少年明朗利落站在她身边。

　　阿玉眨眨眼，看着眼前只穿着中衣，头发凌乱的秦皇后：“您就是阿佑哥哥的表姨吧？您长得和秦姨真像！”

　　只是，秦姨看着冷冷的，这个皇后表姨的话，看着有点……傻乎乎？

　　秦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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