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从华阳轩出来,阿满催促着莞苧回清苑,在清苑与祠堂分岔的路口,阿满上前阻拦,莞苧生了气。
阿满扑通跪在地上,想起郡主出事那晚上苏夫人雷霆般的怒火仍心有余悸,“郡主,奴婢求您了,夫人严令禁止,不让您去。”
莞苧站着气呼呼地喘气,她的风寒还未痊愈,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此时身子正冷得发颤,她抬手迅速解下斗篷,往身旁的灌木丛里一扔。
“郡主!”阿满惊呼一声,急忙起身去捡斗篷,刘御医特意交代过要给郡主保暖,切不可再二次受寒。这几天断断续续地下雨,已经进入倒春寒,天气冷如寒冬。
而此时此刻,天空中正飞着毛毛细雨。
莞苧趁阿满捡斗篷,拎起裙摆便往祠堂的方向跑。因为生病她身体酸软泛疼,可她仍然坚持,用尽了全力奔跑。
阿满被灌木绊住脚,出来后已不见少女的身影。
祠堂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好在无人把守,门环也未上锁,莞苧伸手用力一推,第一次没推开,她再一次用力,终于推开。
屋外天幕昏暗阴沉,祠堂里烛火千盏,一室温暖明光。前面,面对祖先牌位跪着的背影,身姿笔挺,巍然如山。
莞苧跑过去,扑到苏俭怀里,小脸埋进他胸口,再也忍不住地哭泣起来。后背一只手臂立即拥紧了她冰冷发颤的身体,一只手轻轻拍打她脊背安抚:“小令,你别哭,阿兄无碍。”
“阿兄以前从不骗人,怎么现在,谎话张口就来!”莞苧有些生气,抬起脸,闪着莹莹泪水的一双眼望着苏俭,“阿兄不要骗小令,小令如今已及笄,不是小孩子了。”
苏俭抬手,轻轻抹去少女脸颊上的泪。怀里的少女正生着病,小脸滚烫还在发烧,可身子却冰凉发颤,脸小了一圈,抱在怀里的身子也消瘦了。
“好,阿兄不骗你,”他手下的泪怎么抹也抹不完,他将声音放得极轻,轻得都微微发抖:“小令乖,别哭了好不好?”
莞苧被苏俭心疼不已的眼神刺痛到,吸吸鼻子咬唇止住哭泣。
爹爹管教子女甚是严厉,只要她犯了错,动辄打手心跪祠堂,严重的时候便要请家法打板子,自阿兄来到府上后,阿兄总是第一时间挡在她身前,将她所犯的错一一认下,或是代她受罚。
这次,亦是为了她。
她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早日救出阿兄。以前都是阿兄守护她,这次换她守护阿兄。
莞苧重新抱住苏俭,靠在他怀里,只是不再哭了,“阿兄,你膝盖疼不疼?”
苏俭摇头:“不疼。”
“我说过,你不许再骗我!”莞苧愤然。
少女瞪着一双眼睛望他,分明没有多少威慑力,偏偏气势十足。像什么呢?苏俭仔细想想,像还未满月冲人龇牙汪汪汪叫的小狗。他抿唇轻笑,抬手摸摸她头顶,“已经跪得麻木,自然感觉不到疼。”
莞苧心疼得一紧,鼻子泛酸眼里又涌出泪水,可她立即咬牙止住,“阿兄,他们给你送膳食吗?吃得好不好?有没有肉?有没有鱼?阿满说这几天都在下雨,你晚上冷不冷?要不要我叫人给你送床被子来?”
少女一连串好多的问题,苏俭一一回答她:“每日三餐按时送膳食,吃得极好,不仅有肉有鱼,还有虾,鸡肉鹅肉也都有,晚上不冷,不用送被子。”
“有燕窝羹鱼翅煲吗?酪乳呢?”莞苧再问。
苏俭:“都有。”
“阿兄,我给你讲神话故事吧,你想听什么?”
“你会什么?”
“前几日阿满给我讲了女娲补天,我给你讲女娲造人,你想听吗?”
“嗯,想。”
少女思索片刻,轻软悦耳的声音响起:“天地开辟以后,天上有了太阳,月亮和星星,地上有了山川草木,甚至有了鸟兽虫鱼了……”
天黑时分,莞苧从祠堂出来,阿满上前给她穿戴斗篷,雨下大了,阿满撑开伞。
回到清苑,莞苧坐到炭盆前烤火,婢女赶紧呈上一盅姜汤,阿满拨炭火的手停住,放下木棍,赶紧起身来,“姜汤里可有放蜂蜜?可有准备蜜饯?”
婢女摇头。
阿满:“那还不赶紧……”
“不用了。”莞苧起身,接过婢女手里的瓷盅,仰头一口气将姜汤喝个精光。
阿满接下空空瓷盅,问:“郡主可要蜜饯?”
莞苧摇头:“是不是到喝药的时辰了?赶紧端来吧。”
她得快快好起来,才有精神力气去华阳轩看顾六殿下让他早日痊愈,阿兄也少受些时日的罪。
端药进来的还是那个婢女,莞苧捏着鼻子咕噜咕噜灌下药,婢女这次准备了蜜饯,赶紧将盛蜜饯的碟子递到郡主身前。
药水实在是苦,莞苧放一颗喂进嘴里。
阿满在一旁看呆了,以前小郡主哪次喝药不是要十个八个的人哄着,有时还要夫人和公子都来哄才行,今日竟这般主动两下就喝光了!
“阿园呢?”莞苧想起来问。
那婢女向前站了一步,“回郡主,郊区庄子上春种,夫人将阿园姐姐调去帮忙了,等忙完了春种,阿园姐姐就会回来继续伺候郡主,但是这段时间,就由奴婢代替阿园姐姐伺候郡主。”
莞苧看了一眼窗外,正在下雨,且已经下了三天的雨,她又看旁边的阿满,只见阿满垂着头,一双手交握在腹部有明显的抖。收回目光,她问那婢女:“你叫什么名字?”
“回郡主,奴婢叫阿元,与阿园姐姐同音不同字,奴婢的元是元宵的元。”阿元说。
晚膳是清淡口的小菜和白粥,莞苧平日喜辣,但生着病胃口不佳也就适合吃这些,用完晚膳洗漱好已到亥时。
阿满在铺床,“郡主,我就守在门外,有事情你喊……”
“阿园去哪里了?”莞苧问。
阿满铺床的手一僵,停顿一息,她回过身来,“回郡主,庄子上春种繁忙,夫人派她帮忙去了。”
又是同样的说辞,莞苧自知问不出个结果。
换好寝衣刚睡下,屋外传来响动,阿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郡主,长公主驾到,夫人传你去迎驾。”
莞苧起身,阿满赶紧帮忙穿衣服,衣裙繁琐,莞苧丢开,拿了斗篷披上便起床。还未走出清苑花厅,漆黑的雨幕中一个潇飒落拓的身姿迎面走来,腰间佩一把弯月刀。
长公主的威仪令人望而生畏,一屋子婢女立即行跪拜叩首之礼,然后低低埋着头,不敢窥视半点天颜。
莞苧不跪,绷着一张小脸站着。
赵莘身着男装,金冠束发,眉目间凌厉的气势让她尽显男子英气,身为长公主的那份尊贵又让她生出睥睨万物的傲气与贵气。
莞苧去南朔治病,五年不见,却常有书信往来,信中看不到赵莘的样子,只看得到她越发锋利的笔锋,只感受到她字里行间越发的冷肃。
赵莘取下腰间的刀刃,递给身后紧跟而来的侍从,她走到少女面前,伸手掐一把雪白莹润的脸蛋,少女不躲不避,只是看着她,清澈的眸子里透出几分委屈。
“还在生阿姐的气?”
莞苧深深吸口气,哼一声,也不说话。
“好了,”赵莘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递过去:“小气鬼。”
莞苧不情不愿地接过,打开,顿时,莹润白亮的光泽透出来,将整个烛火通明的屋子照得更加皎洁明亮。
跪着的婢女们也发现异常,想要抬头来看,但是又实在不敢。
“阿姐,这是夜明珠?”莞苧眼睛里露出惊喜,将鸡蛋般大小的宝珠握在手心里,宝珠触感柔润冰凉。
“嗯,南海夜明珠,这般大小的世无其二。”
“阿姐,你真好。”莞苧看向赵莘止不住抿唇轻笑,但很快又垂眼欣赏手里的夜明珠,“阿姐,这夜明珠真好看。”
少女总算是笑起来,梨涡浅浅,夜明珠散发的光泽将她的笑容映照得更加明媚甜美。赵莘忍不住,抬手又捏了一把少女的脸颊,“现在知道叫阿姐了。”
莞苧努嘴嗔怪:“是阿姐骗人,说会来参加小令及笄礼的。”
赵莘走近她一些,去牵住少女的手,声音放得柔软极了:“好,是阿姐的错,喜欢阿姐送的礼物吗?”
“喜欢。”莞苧点点头。
“喜欢就好,在阿姐心里,小令亦如这明珠一般,”赵莘说。
“嗯?”莞苧有些不解。
“华美,明亮,世无其二。”
莞苧灿灿一笑,“原来阿姐这般会夸人,谢谢阿姐,这是小令收到的最喜欢的生辰礼物。”说完,她回握赵莘的手,阿姐的手并不似她的柔嫩光滑,有些粗粝,掌心带有薄茧,莞苧心里一急,眉头皱起来:“阿姐这些年过得不好?”
常年在权力政治中心中争斗斡旋,已令赵莘年纪轻轻就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仪,可她声音却温柔极了,“阿姐的手是握刀的手,阿姐的刀是护天下人的刀,是护小令的刀。阿姐自己选的路又怎么会苦。”
莞苧抬手抱住赵莘,靠进她怀里。是啊,阿姐是一国长公主,监管稽查属,抱负远大,任重道远,如何能安逸?
“阿姐,最近稽查属有什么案子吗?小令可以帮忙。”
“先不说这个,”赵莘看着少女,“阿姐得先把你的案子办了。”
莞苧:“我?”
赵莘没有再多做解释,“很晚了,快去歇息,过些时日阿姐再来看你。”
“过多久?”莞苧追上前一步,“我可以去稽查属找你吗?”
赵莘站在如丝的细雨中,回首,“稽查属不行,”
稽查属里面全是刀刃,酷刑,血腥,会吓着她。她又说:“稽查属近来繁忙,多些时日,阿姐定来看你。”
莞苧点头,眼神期冀:“嗯!”
突然,莞苧想起来,上前一步拉住赵莘的手。
雨丝清透,赵莘赶忙抬手帮她把斗篷帽子戴上遮雨。莞苧乖巧站着,等帽子戴好,她才垫脚凑近赵莘,小声说:“阿姐,我的婢女阿园不见了,娘亲她们说她去郊区庄子上帮忙春种,我不信,阿姐,你帮我查查好吗?”
清苑换了一批新的婢女,旧的婢女换去膳房和洗衣房了,唯独阿园,莞苧觉察出一丝怪异。
赵莘答应下来,莞苧目送赵莘离开,然后回寝屋。
莞苧拿着夜明珠在屋子里转,不知道放什么地方好,阿满帮着一起找,“郡主,有了这颗夜明珠,晚上都不用点烛灯了。”
“嗯!”莞苧嘴角又忍不住地勾起来:“我以为阿姐不疼我了,原来阿姐心里是有我的!”
阿满看向自家小郡主,娇美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捧着夜明珠,脸上挂着甜美温柔的笑,这样天真美好,心底善良,如明珠般耀眼的小郡主,谁又能不爱呢。
她家小郡主自小千娇百宠,人人呵护宠爱,人人不舍得她掉泪受委屈。就连最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越王殿下,见到郡主落泪都要无条件妥协。可只有一个人,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三翻四次地伤害郡主。
阿满猜想,方才长公主说要办郡主的案子,应当就是知晓了郡主这次生病受那人所害,要去抓那人。
有叽叽喳喳细碎的声响传来,不绝于耳。
莞苧往门口看,是对夜明珠好奇前来偷看的婢女们,“阿满,让她们进来看吧。”
“郡主恩赐,进来吧。”阿满道。
莞苧把夜明珠放到桌上,以供婢女们观赏,自己脱掉斗篷,掀开翡翠珠帘进到里间睡觉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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