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故旧沉渊
一连几日,秦昭都觉得身边的韩明辉有些奇怪,虽然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却是时不时的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比如现在,秦昭一连着叫了他两声,见他都没有反应,面上一副神游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才见他回过神,见秦昭看着他,歉意一笑。
秦昭干脆停下手中的笔,目光认真地看着他:“韩卿这几日是有什么心事吗?”
被问话的韩明辉怔了一下,他犹豫地看着秦昭好一会儿,似乎最终下定决心,起身跪在了殿前。
这番架势,看来是有什么不情之请,秦昭没有多说,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果然沉默了片刻,听着他轻声问道:“明辉当日向陛下请旨,曾有过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比陛下还曾记得。”
秦昭点点头,对他道:“朕记得,韩卿是打算今日兑换”
见他点头之后复又摇头,竟不知是何意,听他缓缓道:“臣确实想拿当日的不情之请向陛下求一个恩典,还望陛下应允。”
他面上闪过挣扎、犹豫之色,想必放弃原本的那个答案令他十分的难舍,只是不知道如今求倒是那般。
“你且说来听听吧。”秦昭没有一时应允。
听着韩明辉娓娓道来,前几日他与谢怀瑾见面的场景:“臣知道现在提到谢怀瑾不妥,但臣一想起那日的情景,心里就觉得十分难受。臣自少年求学时,就与谢兄相识,我们二人一起读书,一起进学,一起到云山书院教书,甚至连我与陛下相见,也是他为我引荐。”
见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一晃已经十数年的情谊,如今看着谢兄因他父亲落到如此地步,虽说罪有应得,然明辉实在是于心不忍。今日明辉斗胆向陛下求情,看在明辉在近日上的奔波为谢兄求一个弘文馆修书的机会。”
说完见他一连再拜,才挺直身背。
案前的秦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良久的才道:“你的意思,想用你在新政和吴王平乱之中的功绩来换一个谢怀瑾入弘文馆修书的机会吗?”
听到秦昭所言,韩明辉神情一怔,他没料到秦昭说话如此直接,见他回过神来,整肃神情,郑重的点头:“是。”
秦昭深深地看了一眼下座跪地的年轻人,继续道:“你可知道,朕原本打算让你升迁户部侍郎一职。”
这番透露让韩明辉愣了一下,这几日来他虽然知道女帝有调任他的打算,但具体的职位却是不知。
“若是你以此次功绩换了谢怀瑾的机会,像这般升迁便是困难。而接下来的几年,如无意外,朝局会一直平稳下去,再想立下如此功劳,几乎不可能。你想清楚了吗?”
这番话,已经算是一个帝王对臣子推心置腹所言。韩明辉凝肃了神色,认真地想了许久。
见他面上不时闪过犹疑,最终还是坚定神色,严肃回道:“臣不知道以后是否会后悔,但臣现在若是看着朋友落难,却置之不理,心里十分难安。臣明白陛下所言,也想的很清楚。还望陛下应允。”
秦昭神色复杂地看了韩明辉许久,最终听她道:“朕允了,你起身吧。”
“谢陛下。”韩明辉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内心充满感激地叩首完毕,才从地上起来。
勤政殿的气氛恢复了往日般的平静,见秦昭彻底熄了批奏泽的心思,起身看着窗外:“随我出去走走吧。”
已经十月中旬,凛冽的秋风将树上的叶子刮得仅剩零星的两三片,略带寒意的秋风顺着脖颈串入衣中,让原本在屋子呆着这有些憋闷的二人立刻精神了几分。
韩明辉陪着秦昭沿着宫道上散了会步,走着走着,见秦昭在一处宫殿停了下来。
他顺着秦昭的视线看上去,见上面写着得沉渊阁三个大字。看着陛下在门前伫立许久,在韩明辉以为陛下准备要离开的时候,见秦昭迈步走了进去。
古朴的殿门缓缓地被推开,几百年来的瀚海藏书仿佛画卷一般缓缓拉开,展现在韩明辉的眼前。四根粗壮高耸盘龙柱直通房梁,这种磅礴辉煌的气势让第一看见沉渊阁的韩明震撼不已。
他怔怔地望着四周墙壁架上放满的书卷,竟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这一幕带给他的冲击,等落后了秦昭十几步的距离,才反应过来,连忙急追了上去。
转过书架一角,靠西南的窗户边放着三套漆雕的案桌,简单古朴却极为雅致。
见秦昭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双手轻轻抚着桌角,那神情是少见得温和柔软。
让韩明竟觉得那一瞬间陛下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听着她语气轻柔道:“坐下吧。”
待韩明辉坐下后,见对面的陛下,脸上一副怅然怀念的样子,尔后听她轻声道:“韩卿之前可曾听说过这沉渊阁?”
韩明辉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有此问,不过还是诚实摇摇头:“去岁陛下开弘文馆修书之时,曾听闻大人们谈起过,倒是从未来过。”
秦昭神情温和的点点头:“之前你未曾听闻也是正常,这沉渊阁已尘封三百余年,自武帝年间后,便列为皇室禁地,更何况其他人呢?沉渊阁,这三个,你听着可熟悉?”
虽然一头雾水,但韩明辉还是顺着秦昭的话想下去,他飞速地在脑海搜寻相似的字眼。
沉渊阁,沉渊,刹那间灵光一现,他瞳孔紧缩,不难置信地看秦昭。
沉渊,韩沉渊,难不成是……,此刻他激动地双手直颤,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秦昭。
见对面的陛下缓缓点头,开口道:“你猜得没错,这沉渊阁原本就是为了韩相而建,故而也是用他名字来命名。”
听着陛下讲到自己尊崇已久的先人,这一刻的韩明辉再也无法保持平素的冷静淡漠。
见他一双眼睛亮的如同是星辰一般,脸上满是激动迫切,甚至就连身躯都往前倾,一副恨不得凑到秦昭耳边的样子。
秦昭看着早就没有了沉稳的年轻人,在那张与故人极为相似的脸上露出截然不同的样子,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渐渐变得惆怅惘然。
故人早已离去,而她重生在世,已是离奇,有如何能奢求故人再见。自己明明在清楚不过,即使面容在像,也不是那人!却为何还是这般忍不住妄念!
秦昭在心底里长叹了口气,带着对往事的怀念,轻声道:“你也很想知道他的事迹吧,想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吧?”
还未见他点点头,便见陛下的神情变得恍惚飘然,那眼里的思念缓缓地倾泻而出,那一刻韩明辉明白,此时的陛下想做的也许只是倾述,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严整了神色,认真着听女帝道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甚至都有些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慢慢怀想着脑海的记忆,似乎渐渐那回到了年少的时光。
彼时的她,带着一帮山匪,凭借着护送西域的商队已渐渐在漠北雄踞一方。然而愤恨于当时胡掳欺压汉人,与之结仇,在沙漠中受到数千匈奴追杀的秦昭一伙人,正策马疾驰。
当时具体的详情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匆匆追逃的途中,遇到过一个被沙尘暴刮得浑身伤横,只剩一丝鼻息的人。
由于逃命途中,秦昭只能匆匆给他上药,留了些水和干粮,把他藏在一处商队容易发现的地方,便匆忙离开了。
之后她都忘了这件事情,再见已是两年之后。当时她刚护送完商队回来,见寨中的妇孺,老少言谈举止,寨中布置规整都变了样子。
好奇打听之下,听闻她不在的时候,山寨中招募来了个先生。这位先生不仅教书教得好,对山寨的事物管理也很有一手,寨中的变化都是他出自的主意。
当时和他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只觉得果然是教书的先生,身子瘦弱,言谈文雅,浑身上下充满了文人气息。
唯一令她惊讶的便是,将寨中一帮上蹿下跳,大字不识几个的“猴崽子”管得服服贴贴,还学会了识文断字。
而年少的秦昭只识得不到一百个字,出于对读书人崇敬,时不时地在外面偷听,很快就拜倒在韩先生的博学多才之下。
而后在她带兵去迎着匈奴攻击时,附近的山匪趁机偷寨时,韩先生凭着聪明才智,运筹帷幄,指挥留守的寨中几百人员击退敌人的攻势,令她更加的信服。
到了后来他渐渐的成为寨中的军师,在他的出谋划策之下,寨子中的人员迅速扩大,他们渐渐地称霸漠北。
再后来,抗击匈奴时,他坐镇于后方,粮草调度,军中政务一应处理妥帖,令秦昭能够放心征伐在外。
到逐鹿中原,与十几路兵马相争,他制定出色的计谋策略,远交近攻,拉拢世家,举荐故交,让支持效力他们势力的越来越多。
直至最后,也是他当机立断,上策力谏秦昭称帝,他二人携手一同建立新朝,开创基业,而后的十几年,君臣相和,从无嫌隙,为开创太平盛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一生,在这短短一刻中的叙述下甚至显得有些苍白平淡。
然而从此窥见到史书上未曾记载的一角,却仍然让韩明辉神往不已,他看着那段相传中的乱世帝相传奇中当事人。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轻声问道:“在陛下这里,韩相对于您又是怎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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