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痛失一切
我静静躺在太空舱里,手中握着一个木制人偶,这个人偶成了永远的痛。
我试图改变过去弥补遗憾,可是事与愿违,现实变得更糟,究竟是宿命还是诅咒?
我曾认为已经接近真相,能扭转乾坤,可是到头来,一切终究回到了起点。
我叫姜少良,家住苗疆守坟村。
外人可能会觉得村子的名字有点晦气,但祖祖辈辈沿用至今,因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我的家人全是本分的农民,家族世世代代以种田务农为生。
我6岁的时候,一个看似普通的傍晚,厄运降临,给家里带来了一场浩劫。
盛夏的某个黄昏,吃过晚饭后,太阳的余晖散落在村子里,大地蒙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霞光。
傍晚气温回落,大人习惯性的聚集在村口拉家常,小孩成群结队四处玩耍。
我最好的玩伴是堂哥,他叫姜少杰。
由于堂哥身体有些肥胖,所以村里的小孩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肥。
小肥自己说这叫结实,并非肥胖。
小肥是大伯的孩子,由于大伯和父亲年龄相差较大,因此小肥整整比我大了10岁。
父亲在家里排行老二,他还有个弟弟,也就是我的幺叔,其实幺叔比小肥大不了几岁。
大伯是个好学之人,一心想考取功名,可是由于某些原因,高考被中断十年。
高考恢复后,大伯已务农十年,虽然已结婚生子,可是他从未放弃梦想。
农闲时,仍然会拿着书本,在田间地头温习功课,凭着扎实的基础,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
大伯在外读书期间,小肥一直寄宿在我家,所以我与小肥情同手足,胜似亲兄弟。
毕业后,大伯被分配到省城工作,大娘也跟着去了。
童年的小肥对大伯和大娘没有太多依赖,邮寄来的各种零食是他唯一的期盼。
大伯也会在信封里附带几张粮票,全家人的生计,有一半靠他支撑。
以前,村里掌权的人不是村长,而是本地的大祭司。
古人靠天吃饭,族人崇拜自然,祭典和祈福尤为重要,大祭司是村里的领导者,在民间享有很高威望。
苗疆村寨以姓氏部落聚集,居住在一个村里的人,几乎通常全是同姓,我们村的人全部姓姜。
大祭司经常来我家与爷爷下棋,这老头总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所以我对他了解不多。
大祭司有个孙子,叫姜羽化。
姜羽化比小肥年长几岁,但他并不是我们的玩伴,而是仇敌。
我从未见过姜羽化的父母,估计他可能是个留守儿童。
姜羽化性格内向,寡言少语,平时几乎不与其他小孩玩耍。
小肥与之相反,性格外向活泼,是村里的孩子王。
小肥与姜羽化积怨,还得从一次掏鸟说起。
村里有一棵大树,树枝上有个鸟窝,由于树干太高,一直没人敢尝试。
某天,在几个小伙伴的怂恿下,小肥为保住孩子王的地位,自告奋勇,准备上树取下鸟窝。
上树以后,小肥这才意识到,胖嘟嘟的身体很不方便。
如果退缩会成为笑柄,小肥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上爬,就在他快要接近鸟窝的时候,姜羽化恰好也来了。
姜羽化又瘦又高,就像灵活的猴子,几下就蹿到了树上,他率先拿到鸟窝,然后把鸟窝放置到更高的树干上。
原来姜羽化不想让这帮孩子祸害雏鸟,小肥气得直咬牙,下树的途中还摔了一跤。
满满的挫败感,让小肥对此事难以释怀,从此二人便结下了梁子。
孩童之间的关系很单纯,我跟着小肥瞎凑热闹,经常帮他对付姜羽化。
虽然姜羽化性格孤僻,但打架斗狠在小肥之上,几次正面约架,小肥都被打得鼻青脸肿,若不是村里的大人拉架,估计小肥可能会被打残,我甚至怀疑这家伙会武功。
虽然一直被姜羽化暴揍,但倔强的小肥从不服输。
我年纪小,帮不上忙,后来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歪点子。
那天,大伯和大娘从省城回来,除了好吃的零食外,他们还带来电视机和录像机。
在那个年代,这两样东西比宝马、奔驰还要稀罕。
整整一天,我和小肥一直惦记着看电视,可是大人们始终没有打开电视。
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到了一起,吃过晚饭后,叔伯陪着爷爷喝了几碗自家酿的米酒。
看电视的事情似乎被他们忘记了,我和小肥又不敢随意哭闹,挨打、挨骂在那个年代是家常便饭。
饭桌上,爷爷对大伯说:“我这么着急叫你回来,是因为奎三爷又回来了。”
“奎三爷?他在哪?”大伯神情骤惊。
幺叔回答道:“被关在菜窖里,我隔三差五就去教训他一顿,已经被打得服服帖帖,那家伙死心不改,居然还敢一个人来骗神龛。”
神龛在南方家庭比较常见,是祭祀祖宗牌位的器物。
我家的这个神龛似乎不太寻常,因为每当提起它的时候,大人们总是带着神神秘秘的语气。
“国泰,神龛的检测报告出来没?”爷爷问大伯。
受当时文化影响,爷爷给三个兄弟起的名字分别是:姜国泰、姜国平和姜国安。
大伯低声说道:“我这次回来,就是准备跟大家商量此事,几天前马子超出事了,检测报告被毁了。”
“又出事了?真是太邪门了。”幺叔一脸大骇。
大伯低声说道:“我拷贝了研究室的监控录像,录像里的内容很诡异,所以这次特地买了电视机和录像机,你们看看。”
大伯起身打开了电视。
我和小肥眨巴着眼睛,盯着满是雪花的荧幕,就在这时,大伯冲小肥喊了一句。
“少杰,你带着少良出去玩,大人们要谈点事。”
男孩通常天生惧怕父亲,小肥很不情愿的拉着我,走到了院子中。
大人们要谈论的事情很神秘,当时我只是个小孩,所以一点都不关心,再者也听不懂他们谈论的内容。
我只知道最近家里有些变故,菜窖被封了,从大人们的聊天中得知,里面关了一个人。
每逢晚上,那人就会大哭大喊,声音十分瘆人,吓得我有时睡不着。
关于神龛的讨论,在我印象中出现过多次,每次大人会先把我支走,所以这也成了心照不宣的规矩。
小肥已经是个小伙子了,好奇心自然比我重许多,他趴在门缝偷听着大人们的谈话,我也准备上去听一听。
“别碍事,一边玩去。”
怕我坏事,小肥把我推开了。
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玩了一会,感觉实在太无聊,于是趁小肥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出院子。
我没有去找村里的孩子玩耍,我想实施酝酿已久的计划。
我独自一人去了河边,这里是姜羽化和小肥经常约架的地方,小肥经常被揍,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打算帮小肥报仇。
我准备挖个土坑,然后用稻草和泥巴盖起来,改天引姜羽化来,好好摔那家伙一跤。
虽然河堤上的土质比较松软,但对于一个小孩来说,还是有些坚硬。
不知不觉天黑了,可是土坑挖了还不到一半。
“小孩……”
就在我准备回家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惊了一跳,环顾四周并无人影,只有随风摇曳的芦苇。
父母多次叮嘱我,不要一个人来河边玩,可能担心农忙的时候,怕小孩溺水,大人还编造了水鬼之类的故事。
一想起水鬼索命的故事,心里有点发毛,我拍拍手上的泥土准备回家。
“小孩,把我拉上去,我帮你挖土……”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果是大人,肯定会撒腿就跑,小孩想法单纯,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感到害怕,耐不住好奇,又多看了几眼。
透过芦苇丛,我看见河中央有只绿色的乌龟,难道是那只乌龟在讲话?
“求求你,把我拉上去……”
果然是这只乌龟在说话,它的声音可怜巴巴,我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这是童话中才会有的场景。
乌龟所在的地方水位并不算深,我跑到旁边的山坡上找来一根竹竿。
当我再次来到河边的时候,乌龟已经被水冲到更深的地方,我试图用竹竿把它挑起来,可是尝试几次都失败了。
月亮渐渐从云层中钻了出来,忽然竹竿被拉动了一下,差点把我带入进水中。
就在这时,乌龟猛然从河中站了起来,当看清乌龟的全貌后,我吓得“吱哇”一声,咧嘴大哭。
只见那并不是乌龟,而是一个浑身布满绿色鳞片的小孩。
他的脸瘦得就像没肉的骷髅,一对眼睛大得出奇,头上顶了一片龟壳,所以一开始误以为是只乌龟。
小孩扭头看向我,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绿光,显得十分可怕。
“呵呵……”
怪物冲我咧嘴一笑,然后跃起身体,一下子跳到岸边。
我忽然想起关于河童的故事,据说这种怪物在深水区力气很大,经常会引诱路人下水,然后使其溺水身亡。
我立刻丢下竹竿,哭爹喊娘,朝家的方向跑去。
“哇……”
河童紧追不舍,我边跑边哭,眼看就要被这个怪物追上了。
“咔!”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回头一看,河童被人打晕,拉进了草丛中。
我的脚步没有停留,也没看清是谁救了我,继续向家中跑去。
还没到家的时候,另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老远看见家的位置火光冲天,爷爷、大伯、父亲和幺叔正拿着锅碗瓢盆打水救火。
家里失火了!
我快速跑回去,只见熊熊大火已经快要把房子烧成废墟,火中传来了小肥和母亲的求救声。
我着急的大哭着,对于一个6岁的孩子来说,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哭。
由于那时的房屋大多是木质结构,叔伯试图冲进火中救人,可是被猛烈的火势逼退了。
听着母亲和小肥的哭叫声,众人心如刀绞。
情况危急,不能再等了,父亲披着一床浸湿的被子,冲进了火中。
“咔嚓……”
刚刚冲进屋里,一根烧断的房梁落了下来,恰好砸中父亲的胳膊,他被牢牢压在地上。
“国平!国平!”
爷爷和其他人呼喊着父亲,我顿时急得嚎啕大哭。
“快看!”幺叔大喊一声。
顺着幺叔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天空有一朵红彤彤的火烧云,云彩正快速移动过来。
“哗……”
此时大火燃烧得更加猛烈了,父亲的身影被火焰吞噬。
或许是因为受惊过度,不知怎么的,我竟然失去知觉,昏了过去。
黎明的时候,大火终于被附近赶来的村民扑灭了,我也渐渐苏醒了。
可是始终没有看见母亲和小肥,难道他们在大火中遇难了?
眼前的房子已经被烧成了废墟,父亲伤心欲绝,扒拉着地上的炭火和灰烬。
“别找了,放弃吧……”
大伯上前劝说了几次,可是父亲仍旧不肯停手。
“丽娟没有死……她真的没有死……丽娟!丽娟!”
父亲瘫坐在地上,失魂似的重复着这句话。
他的模样让我心疼,母亲被大火烧得连尸骨都没留下。
屋前的空地上,停放着一具被白布遮盖的尸体,尸体的个头不高,我知道那是小肥。
那个陪我玩耍,陪我长大的伙伴,永远不见了。
帮忙救火的村民在一旁窃窃私语,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可描述的表情,好像昨晚并不只是失火那么简单,可能在我昏迷的时候,发生过其他事。
“各位辛苦了,都回去吧。”
爷爷带着叔伯给村民鞠了一躬,村民陆陆续续离开了。
尸体在冰凉的地上停放了许久,始终没人敢掀开白布,估计被火烧过的样子太过惨烈,所以大家都没有勇气面对。
“我早说过那东西不是个吉祥物,可是没人听,早该把那破玩意扔掉了!”幺叔打破沉默嘟囔了一句。
爷爷脸色阴沉的说道:“事情都到这一步了,说的再多也没用,把奎三爷放出来,或许他有补救的法子。”
幺叔奉劝道:“爹,你忘记他以前做的那些事了吗?”
“别说了!现在唯一的机会只能靠他,把他带出来。”爷爷心意已决。
随后,幺叔从菜窖中带出来一个人。
这是一个浑身是伤的中年男子,他蓬头垢面就像野人,杂乱的头发下有一张凶恶的面孔,让人感到有点害怕,他就是被关在菜窖里的奎三爷。
爷爷上前问道:“你怎么知道,会发生这场大火?”
望着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房子,奎三爷满脸悲痛。
我家的不幸对他而言仿佛感同身受,感觉他不像是坏人,不知为何会被囚禁在菜窖里。
“完了,都完了!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看着大火留下的疮痍,奎三爷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还有办法补救吗?”爷爷问。
奎三爷沉思了片刻,说道:“我带你们去找昨晚出现的那位高人,他神通广大,如果用神龛作为交换,或许能挽救这场悲剧。”
“这家伙的话不能信,他还在打神龛的主意。”幺把把奎三爷推到在地上。
这时,大娘拉着我走到一旁,她不想让我目睹大人的争吵。
虽然并不清楚大人们争吵的焦点,但是他们谈论的内容,隐隐约约让我感到有点害怕,因为有许多与生死相关的内容。
几人一番商量之后,大伯拿出了一个小木盒。
他小心翼翼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有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石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想必这就是经常提起的神龛。
由于神龛残缺不全,看不出整体造型,大伯把神龛交到了奎三爷手中。
大娘抽泣着对我说道:“少良,等你长大了,一定要找到你妈妈,你妈妈没有死。”
随后,爷爷叮嘱了几句,大伯和大娘背着尸体,和奎三爷一起下山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毁掉了幸福的家,为了祭奠母亲,父亲在废墟上堆了一个土包。
虽然我知道母亲并不在里面,但每当孤独伤心的时候,我都会去坟前,向母亲诉说。
老房子被大火烧毁后,爷爷和幺叔在后山修了几间砖房。
原以为大家会走出阴影,重拾生活的信心,可是自从那场大火之后,父亲变得精神失常。
他把自己锁在房中不肯出门,整天神神叨叨、自言自语、有时大哭、有时大笑,还与爷爷和幺叔争吵过多次,村里人都认为他疯了。
“太像了!太像了!越长越像那个人!”父亲每次看见我,都会唉声叹气。
有时他喝醉酒,还会无缘无故冲我吼骂,话语中说我是个不祥之人,仿佛所有的不幸全都与我有关,我与父亲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只知道曾经的幸福,全都随着那场大火化作乌有。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空中电闪雷鸣,家人全都睡得很沉。
“咔嚓嚓……”
忽然,一道惊雷击中了屋前的枯树,树枝随即燃烧起来。
“啊!”
受到火光的刺激,父亲想起了那场可怕的大火,他大叫一声,夺门而出。
爷爷和幺叔赶忙去追,整整一晚也没找到他,从此不知所踪。
父亲发疯离家出走后,幺叔进城打工去了,一家人各奔东西。
后来我跟着爷爷一起生活,大伯一家人也没有再回过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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