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兄弟
宸妃与靖南王的流言蜚语如星火燎原,很快传扬开。这日晚上,彭远秘密来访,元晟在书房里见了他,屏退下人,彭远突然跪在元晟面前,声音低沉却铿锵坚定;“虽然王爷的兵权被夺,但我们多半弟兄都不会忘记老王爷的知遇之恩,以及十万元家军效忠的不是一道兵符,而是老王爷和您,我们誓死追随您!”
元晟看着这位父亲生前的老部下,心中十分感动,“本王知道,你起来吧。”说着伸手扶了他一下。
彭远依然跪地不起,看着元晟,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恕属下说句逾越的话,陛下收回您的兵符,表面上是一时气急的不智之举,其实肯定早有打算。王爷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
元晟隐隐猜到他的话外之意,眸色渐渐变冷,“你想说什么?”
彭远站起来,走到桌案前,手沾着茶水在桌案上写了下两个字——
景王。
元晟剑眉微蹙,彭远继续说;“王爷先与景王达成协议,不管发生何事,一定要保证太妃的安全,京城的守军里也有元家军,属下以为此一时彼一时,景王当年与老王爷是对立,但时过境迁,他绝不会为了陛下与王爷反目。”他观察着元晟的神色,最后补充道;“这不只是属下的想法,众多兄弟们都有此意。”
几句听上去不连贯的话,每一句都藏着太多的深意……
彭城还有近十万元家军,可以与御林军抗衡,在私下再与东丹达成协议。元家军发动叛变,东丹联合南楚乘虚而入,京城景王黄袍加身,成为新天子,元氏有东丹和南楚的支持,也许还可以与魏国,南楚和东丹兵力共存,形成四足鼎立的局面。
如果叛变失败,平息叛乱也会让御林军实力大减,远在京城的景王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还有东丹和南楚,都会利用这场内乱坐收渔翁之利。而景王若控制京城,也不会为难元氏一族,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也许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意味着即使失败,他也不会战死,不至于牵连到族人,还有更多机会救出瑾儿,放手一搏,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
可这样导致的结果是贬低战火,生灵涂炭……
元晟努力克制着,不让内心的挣扎流露出来,看着彭远,目光愈发凌厉。
“这些浑话本王就当没听到,也不想再听到,你明白么?”
“王爷……”彭远再次跪下。
“如果你怕被本王连累,现在就去向皇上表明忠心,和本王划清界限。”元晟冷冷的说。
“属下不会这么做。”虽然主帅和属下之间多少有些利益牵扯,谁愿意终日提心吊胆,谁不想当开国功臣,封侯拜相?而这和内心固守的忠义并不矛盾,他们效忠的是靖南王,而不是这个朝廷。“属下的意思是,若要在王爷和黄桑之间选择,我们都会誓死效忠王爷。”
元晟叹了口气,语气稍有缓和;“你起来吧,本王不是不信你的忠心,只是希望你以苍生大义为重。”
彭远心中动容,如果元晟让他以天子为重,他或许会觉得反感,可一句“苍生大义”让他深深震撼,“属下一生追随王爷,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鹏远离开后,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四周寂静的就仿佛连空气也被抽去。他的目光落在挂在墙上的宝剑上,走过去。
长剑出鞘,衣抉翩翩,凌乱的剑气形成凄冷的风,吹灭了蜡烛,黑暗中,脑海中女子的轮廓愈发清晰……
左肩处的伤口隐隐作痛,剑光如闪电,不时映出衣衫上红色的血迹,与他眼底深深的悲哀……
次日晚,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一身微服打扮的韩旻。
厅堂里,所有不相干的人都被屏退。元晟依然面无表情,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沉默不语。
“到你府上的不是魏国天子,而是一个普通人。”韩旻找了张椅子坐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可以让大魏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元晟嘲讽的笑了笑;“我知道陛下不信任何人,更不会将身家性命交到别人手里。”
“你说的不错,何况这个人还觊觎朕的女人。”韩旻收起微笑,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突然叹了口气,“这个皇帝,朕当的很累。你以为皇位对朕意味着什么,朕身为嫡子,就注定要成为太子,失败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你不是皇子,没有野心,朕也相信你,你是一身轻松,朕其实一直都很羡慕你,你拥有朕用整个江山都换不来的东西,可朕却希望你事事如意,想让你拥有更多。你是朕唯一的亲人,可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他的眼里渐渐浮上一层迷雾,仿佛他真的想不通,于是被困入其中,茫然,彷徨。
元晟心中百感交集,“皇兄……“
“你小时候总是粘着朕,你第一次骑马,朕将你扶上马背,你第一次学射箭,朕挽着你的胳膊教你,你开始习武,朕亲自一招一式给你示范,你第一次上战场,也是跟在朕的身边,这些……也许已经不屑想起了吧。”
一瞬间,零星的记忆如簌簌飞雪纷沓而至,一时间,元晟有些看不清楚韩旻的脸。片刻的沉默,他定住心神,平静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请皇兄放过她。”
韩旻的瞳孔微微收缩,按着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颤,依然带着几分叹息;“皇位与皇权都不是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她也不是完美的。朕可以将寻得世上最好的东西送给你,唯独她不行。”
“你真的不爱你的皇位么?”元晟苦笑,双手紧握成拳,“因为你是皇帝,才可以将她囚于宫中。”
韩旻笑笑,却有更深的悲哀从眼底渗出,“朕可以把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你,如果你愿意,朕还可以直接让位于你。只是当你得到这些,你一定会将她从朕身边夺走。阿晟,别和朕争,等朕百年之后说这个江山就是你的了,朕只要她。”
“皇兄……”元晟握紧的双拳慢慢送拿开,无力的跪下去,凄凉而无奈,哑声说;“我从没想过和你争,可她不是一个物件,她是一个有想法,有感情的人!”
韩旻站起来,俯身扶起他,“成全你们,朕做不到。”他声音竟透着积分请求;“朕给你时间想清楚,你也给朕一点时间,你随朕回去,她就留在彭城,我们都见不到她,我们三个,总有一个人会先想清楚。”
怀瑾的禁足令是在被软禁的第十天解除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方才听说韩旻已经离开彭城,沈馨儿随驾返京,彭城的守军将领是宗询,元晟亦带着大半数元家军随韩旻离开了。
从彭城到建安一个月的行程,怀瑾又在行宫中住了一个月,计算着时日,元晟应该回到建安,安置好他的母亲和族人,她也是时候找机会离开了。离开,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然而,她想不到的是,一度几乎被她遗忘的龙廷潇会突然找来。
依然发生在深夜,龙廷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床边,身上透着的危险气息将让她从熟睡中骇醒。
她大睁着眼睛定定瞪了他一会,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抱着被子坐起来,打着哈气说;“您老人家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还带着包裹,里面是什么重要的宝贝?”
龙廷潇摸摸她的头,“几个月不见,你怎么瘦了,没好好吃饭吗?”
怀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躲开他的手,冷笑道;“怎么,受我的影响您老人家也茶饭不思了?”眨了眨眼睛,又对他邪恶的笑了笑,“师父,你说是不是我爱上谁,你就会爱上谁啊,如果我深深爱上韩旻,你也会是很深爱上他的,对不对?”
她说完脑袋上挨了一记爆栗,龙廷潇冷着脸说;“应该不会,我现在还没爱上元晟。”
怀瑾轻咳一声,一口气差点呛到肺里,“你又要我做什么,还是要将我绑架到什么地方?”她不想继续和他废话。
“东丹。”龙廷潇答,又补充;“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去。”
“去东丹做什么?你难道已经被端木雍通缉了?”
龙廷潇不理会她的讽刺,道;“你可知为师这几个月都做了什么?”
怀瑾轻哼一声,“反正没做过好事。”
“东丹皇帝已死,是被女真人所杀。”龙廷潇笑了笑,“你说女真国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结果却杀了皇帝,是不是很可笑?”
东丹皇帝?怀瑾回忆一下,想起她离开安阳时,东丹的皇帝败给豫亲王,然后被豫亲王带兵追的东躲西逃,“女真人怎么会杀他?该不会是豫亲王指使属下扮成女真人做的吧。”
龙廷潇点点头,“你说对了一半,不过为师我可不是豫王的部下。豫王登基后对女真穷追猛打,那个完颜乌真的死对头已战死沙场。女真民风彪悍,并不好征服,成晖虽重伤其元气,但也想将其收为己用。”
“那现在完颜乌真还活着吗?”怀瑾静静听完,问。
“他还活着。”龙廷潇意味深长的说;“瑾儿,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直接去建安找元晟,第二,和师父去东丹,成为南楚使者,劝说成晖联合楚攻魏。”
两个选择?说得好听,她还有别的选择么?“我去哪都无所谓,不过为什么要我劝成晖?联楚攻魏一直以来都是成晖的主张,还用你我去劝说么,你应该劝的人是楚国的端木雍和温党那些主和大臣。”
龙廷潇道;“此一时彼一时,成晖刚平息内乱,东丹国力大减。何况他对女真有拉拢之心也只是我的猜测,毕竟他在打败女真后没将王室灭门。何况人心易变,也许他真的会改变主意,诛灭完颜氏全族将全部女真人流放漠北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事实上女真人完全可以成为他与魏国抗衡的助力。”
龙廷潇说完,解下肩上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物件。
这是一块玉,淡淡的月光下,怀瑾一眼认出玉上的图案,不禁一怔,低声说;“这……这不是东丹皇帝的玉玺吗?”龙廷潇真的杀了东丹皇帝,并拿走了他的玉玺?
龙廷潇道;“用玉玺和成晖做交易,虽是逼他出兵,待事成后他也会念着你的好处。”
他倒是想得周到,不过,怀瑾还是有些困惑;“不过你自己去找他就好了,为什么要带上我?你怎么得罪他了?”
龙廷潇又轻敲一下她的脑袋,“为师还不是为了你么?”
为她好?怀瑾揉着脑袋,龙廷潇轻叹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伤感;“瑾儿,师父不能一辈子陪着你,你现在的处境,让为师很不放心。”
怀瑾避开他的眼睛,淡淡道;“好,我和你去。”
龙廷潇退到外殿,怀瑾换上一套夜行衣掀帘而出,他突然说;“知道是什么让为师下定决心来找你么?”
他的话真假难辨,怀瑾懒得猜,懒懒地说;“您老人家高深莫测,徒儿望尘莫及,有话快说,别卖关子了。”
“我见过元晟,她让我带你走。”龙廷潇语调淡淡道。
听到元晟的名字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怀瑾瞬间感到心如针刺,冰冷的刺痛渐渐深入她的四肢百骸中。
“你见过他?”她的嘴唇在哆嗦,强行稳住情绪,让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颤抖。
“我离开东丹后直接回云啸山庄了,收到元晟的信,他告诉我你在彭城,希望我带你离开。”
“你有没有将信带在身上?”怀瑾脱口问。
龙廷潇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她一把抢过来,撕开信纸,将信纸折好紧紧攥在手里,就像保护着最珍贵的宝贝。然后她点上一根蜡烛,再将信摊开,微弱的火光下,几行字迹跃入眼帘,亦刺痛了她的神经。
这是他的笔迹!她的双眼一阵阵发酸,脑海中浮现出他的轮廓,她噙着眼泪,纸上只有几行字,她却反复看了几遍,才看懂上面的内容。
“还没看完,是不是又不认得的字?”耳边响起龙廷潇的嘲讽。
她小心翼翼将信重新叠好放入怀中,看着龙廷潇,“信上没有名字,你怎么知道是他写给你的?”
龙廷潇不以为意;“你以为元晟的笔迹只有你一个人认得么?当然,你可以认为是有人模仿他的笔迹,如果真是这样你会很失望,就看你怎么想了。”
难道他在离开之前曾写信给龙廷潇,她对他提过自己中了心蛊,他知道龙廷潇是不会伤害她的……
龙廷潇看着她,嘴角勾起魅惑的弧度,在幽幽的烛火下,俊美而妖异。“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那小子已经决定退出,把你让给我了?”
不会的,他只是认定她在龙廷潇身边比在这里更安全,所以想让龙廷潇带她离开。
而自己,即使现在动身到建安找他又有什么意义?看他夹在自己与责任之间左右为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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