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五辆黑车停在了东苑疗养院的停车场。柏华池先下了车，绕到了后座的另一侧候着，早上的日光将柏华池修长挺拔的身影延伸至远处，童黎低过头走出车外。
“柏先生，您这是？”
柏华池屈起的手臂小幅度地晃了晃，冰山脸依旧不变，“挽着我。”
童黎皱起了眉头，“需要吗？”
柏华池话锋一转，“做戏做全套。”
刻板又正经的理由，童黎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顺理成章地挽起了柏华池的手臂。
除了在东苑被柏华池意外亲了脸颊之外，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正经地靠近彼此，闻着淡淡的男士香水，童黎瞄了他一眼，小心地问道：“柏总，您有没有听到‘咚咚咚’的声音？”
听到童黎的声音，柏华池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拳头，童黎一靠近他，他就莫名的紧张，一紧张，心跳就快得不像话，即便是这样明显，但柏华池还是不想让童黎知道自己这种羞于启齿的情绪。
“没有。”
“哦。”
……
进了房门，童黎便接收到了两道目光的洗礼，一道是来自柏华池爷爷，正愠怒地盯着童黎的脸；另一道来自巩芷荷，丝毫不掩饰的恶毒目光正落在两个人交叉挽着的手臂上。
真是冤家路窄，童黎感叹，想把自己的手从柏华池的手臂中抽出，下一秒柏华池就按住了他的手背，“挽着。”
待两人走进，柏华池勾起唇角道：“爷爷。”
“你带他来做什么，我不欢迎他！”柏凯泽指着童黎的脸面，怒气冲冲，“变态！滚！”
柏华池虽然一直微笑着，但听到柏凯泽对童黎的呼喝之后，瞬间换上了不悦的神色道，“爷爷，您失言了，请您向童黎道歉。”
“你别以为我老了管不了你，你今天要不把他赶出去，明儿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柏凯泽吼道。
只是他话音未落，众人便听见挨着巩芷荷的床头柜发出一声巨响。
柏华池收回拳头，古色古香的柜面凹了一个窝，柜门晃了晃，嘎吱嘎吱地一开一合。巩芷荷吓得木了脸，柏华池的拳头只要稍微偏斜几公分，那么挨打的可能就是她了。
“柏……，”童黎赶紧拉住了柏华池的手，发现柏华池的拳头出了血，有几块木刺倒插入了他手背上，“李助，快叫护士。”
柏凯泽瞪着眼显然也是被惊到了，等到柏华池的眼睛与他重新对上的时候，柏凯泽才慌忙别过眼睛去，说：“你……你……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什么时候？我一直都是这样的，爷爷您太不了解我了。”柏华池撇开童黎的手，踱着歩慢慢向病床上走去。
“我小时候曾怀疑过您究竟是不是我的亲爷爷，为了求证，我请人去调查过，可惜结果非常令人遗憾，您还真是我的亲爷爷……可是为什么您能把自己的儿子亲手推去送死！您怎么能纵容柏志义亲手杀掉你的亲孙女！柏凯泽，你难道就不怕，午夜梦回，他们会回来找你吗！”
柏华池想起早年间的恩怨，触动极深，他失控地红了双眼，怒吼着将柏凯泽从床上一把扯了下来，柏凯泽发出一声惨叫，头重重磕在地上，各类捆绑在身上的仪器因为瞬间的中断而发出刺耳的警告声。
保镖们将闻讯赶来护士拦在外，并关上了门。
血从脑袋里渗出，柏凯泽嘴唇发抖，脸色苍白，恐惧的双眼，看着柏华池的皮鞋一步一步地向他接近。
他蹲了下去，粗暴地扯着柏凯泽的头发，企图让他直视自己的脸容，柏华池装乖装得够久了，凶残的本性暴露无遗，“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做梦都想杀了你。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十六岁那年的车祸，十八岁差点被人贩子掳去，数不胜数都是你干的，若不是上天可怜我，我早就死了。现在你是不是很后悔，后悔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应该掐死我，后悔那年我怎么没有去国外，陪着我短命的父母亲一起死去……”
没有人回答柏华池的说话。
只有窗外落雪的声音，夹着料峭的西风，鬼哭狼嚎地钻入了豪华的病房中。
“你是我的爷爷，见到我找到另一半不替我高兴也就罢了，现在还妄想要替我收尸？柏凯泽，当畜生也不是你那样当法的！”
话音刚落，柏凯泽就被柏华池一把掐住了脖子，愤怒的青筋在手臂上蜿蜒突出。
童黎大骇，冲了过去握着他的手，“柏先生，冷静点。”
从柏华池吼出的那堆零星破碎的话中，童黎慢慢拼凑出属于他的完整的故事。
这个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屑一顾，坚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男人，其实说不定内里已经破败成了一团团糜肉与腐血。
而与他对峙的柏凯泽毫无疑问的就是让柏华池如此这般痛苦的罪魁祸首。
活在得不到重视的家庭，父母亲人的过世，自己亲爷爷的暗算，连生命都没有办法得到保障，童黎都不敢想象柏华池的生活究竟是怎样子过的，被挖开的血淋淋的伤口又是怎么每天自我疗伤的，又是怎么样云淡风轻的在商场里运筹帷幄……
这般先入为主的观念，这样怜惜的情绪在童黎的脑袋搅作一团，慢慢成了心痛，心痛柏华池的遭遇，甚至好想抱着他，告诉他不要害怕，不要生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短暂的疯狂被童黎适时打断，理智重新占据上风，柏华池最终松开了扼住柏凯泽的手。他搭着童黎的手，也许是激动过后的无力感，柏华池身影摇晃了两下，重新站了起来。
转身之前看了一眼柏凯泽，淡淡道：“您保重身体，过段时间我会带点东西过来给您解解闷。”
柏凯泽耳朵嗡的一声，后怕得跌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气来，望着柏凯泽的眼神又冒火又惧怕，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挣扎着爬到病床边的一个角落里。
柏华池没有忘记房间内还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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