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抹杀
空灵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郝斯年清楚地听到她说:“积分有变动，请及时查收。”
他想要集中一点注意力去点开它，却做不到。他的思绪就好像一团棉花，柔软散漫，聚不起来。他努力地掀开自己的眼皮，但做不到，他好像被抽空了气力，成了一种浮游生物，这躯壳太重，因此他不能操控它。
呼吸都变成了一种艰难的事。
他接着昏睡了过去。各种各样的声音远远近近地传来，他渐渐地听不到了。
长生最先发现郝斯年的异常，他猛的扑过来，甚至将站在床边的郝夫人挤开，他伸手去试探郝斯年的脉搏，毫无起伏。失去郝斯年的恐惧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他暂时性的丧失了声音。
郝眉不敢相信，经历了这么多，她还是失去了郝斯年。她惊恐地尖叫，疯狂地喊着要大夫救她的阿彻。
“阿彻！”
郝眉的喊声惊天动地，却不能挽回郝斯年生命的流逝。
长生无法相信，明明刚才太医才告诉他，郝斯年只是一些皮外伤，伤势只是看上去严重，其实问题并不大，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怎么忽然，郝斯年就死了呢？难道说，是他刚才的乌鸦嘴？
不！不会的！阿彻一定是在骗他，这个小骗子，要不是太医就在身边，他就要被他骗过去了！
长生紧紧地握住郝斯年的手，期待这样就能够将他挽留。
这显然是无济于事。
太医连忙赶来，第一件事就是拿了上好的老参切片给他含服在舌下。之后使出浑身解数，给郝斯年周身大穴扎上银针。
郝斯年毫无反应。他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这是六月的一个下午，阳光从万里以上的云层倾泻而下，郝眉却感觉冷得浑身发抖。这个冰冷的世界竟然就这样带走了她生命了难得的希望，她明明都重生了，长生也没有伤害郝斯年，怎么忽然人就没了？
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
她还没有跟郝斯年一起抓兔子，也没有跟郝斯年一起游历这大好河山，早知道这一次会失去郝斯年，她宁愿一辈子不带他去阴山。阴山炸了就炸了吧，大周亡了就亡了吧，这世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郝眉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从小兵背上挣扎下来，自己一个人爬着逃离了这个院子。
这边郝眉长生百思不得其解，郝斯年怎么突然死了。那边郝斯年自己也在纳闷呢！他刚才还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忽然一下子，像是从水里冒出来一个气泡，迅速地浮上来，啪地一声碎了。郝斯年一下子释放了出来，非常的精神，非常地思绪清楚。
他先是敲了敲系统，他第一反应是系统又出bug了。然后趁着系统还没有给他回信，将积分消息点开查看。
“咦？怎么有两封信？”郝斯年点开第一封:“增加积分十二分，现存积分三十八分。”第二封里面鲜红的大字写着:“扣除积分六十分，现余积分负二十二分分。警告！当积分为负时强行抹杀宿主！警告！当积分为负时强行抹杀宿主！”
郝斯年吓了一跳，我去！怎么忽然给他扣了六十分？握草，这次系统bug也太大了吧！
他急急忙忙又夺命连环敲了系统。
“卧槽卧槽，这扣分是怎么回事？”
“我去！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负分会死啊？”
“喂喂喂！人呢人呢！我都被你们弄死了还不给我个理由？跟你说啊，这理由要不正当我给你们打负分差评啊！”
正当郝斯年准备下手打差评的时候，客服终于理他了:“亲，在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郝斯年急急忙忙地说:“我怎么忽然扣了六十分？给个理由啊！”
客服沉默了一会儿给了他积分账号。郝斯年认认真真研究了半天，重点研究了最近这段时间的加减。加了两分是因为郝眉在军中帮他宣传他卧底的大义，加了十二分是因为他彻底地消灭了一个国家，扣六十分是因为系统检测到明君想要娶他为妻并一辈子只守着他一个。郝斯年想了一下，本来男子相恋就有违天伦，不能给皇帝孕育子嗣就是大罪过，还独占圣宠。简直就是狐媚祸主，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祸国之乱就在眼前了！
郝斯年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假如自己是个皇帝，为了个男人洁身自好，还不生儿子，真的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有些惭愧地觉得，扣他六十分真算轻的了。
成王败寇，郝斯年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失败了，被系统抹杀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郝斯年点了点头，承认这次是他棋差一招。没想到原来一个皇帝的深情不仅不能保护他心爱的人，反而还会害死对方，深深地引以为戒。
要是哪一天，郝斯年还有谋朝篡位的话，他一定不会这样深爱一个人。
客服问郝斯年:“亲，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吗？”
郝斯年摇摇头，没了。
客服又问:“那我们执行抹杀了哦，亲，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郝斯年偏着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没什么。本来这些亲戚朋友都是他偷这个叫郝斯年的人偷来的，现在只不过是将不属于他的东西还回去。没有什么好说的。
郝斯年上辈子是沼泽吞没而死，泥土挤压着他的躯体，使他不能呼吸。但当时他神智还算清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如何被憋得受不了，拼命地张开嘴想要呼吸，却被泥巴灌了一嘴，最后活活憋死。
他是经历过一次痛苦的死亡的，所以并不害怕这一次灵魂消散的痛苦。
这样也不错，不用转世轮回，也不用害怕自己要为了上辈子的杀业去轮回几百万世的畜生道。挺不错的。
郝斯年擦了擦脸上的猫尿，努力笑着告诉自己，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
但是怎么会甘心呢？像他这样的，一门心思谋朝篡位的人，怎么会甘心就这样止步呢？
郝斯年捂住了脸:“不甘心，好不甘心……阿蔓……”
系统卷起能够撕裂一切的罡风，郝斯年灵魂撕扯得十分疼痛，但这疼痛都不能抵过郝斯年心中的痛楚。他被狂风抛卷上天，到处狂甩。好像秋风中的一片枯叶，破散，终于化为尘土。
至此，尘归尘，土归土。该来的来，该去的去。
郝夫人受了这样巨大的打击，刚回去就病倒了，不到半个月就去了。郝眉的膝盖也因为过于心痛，神情恍惚之下到处乱爬而二次受伤，大夫说以后别说跳舞骑马了，能不能够站起来都很难说。
郝家再一次经历了如此巨大的打击。
长生的情况，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或许死了的人比活着的还要幸福一点。
长生疯了。每天抱着郝斯年的尸体不撒手，坚定地说太医说过，郝斯年没什么问题，只是皮外伤，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一直抱着，郝斯年的身体僵硬了又恢复，长出尸斑，甚至于在六月的高温中不可避免地腐烂，长生都没有撒手。郝家因此都没有办法将郝斯年入棺，只能草草地拿了郝斯年的衣服下葬。
葬礼那天，还有人看见长生抱着郝斯年的尸体出来闹，说郝斯年好好地活着呢？不许这样乱搞咒他。他们都说，他们看得真真的，郝斯年脸都烂了，臭不可闻，是真的死了。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都唏嘘，这男子与男子相恋，也有这般感天动地的真诚。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文人，拿长生跟郝斯年写了一出折子戏，到处演，竟比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还要吸引民众前去观看。
不过这些事情，郝家人说的时候，尽量地避开郝眉。郝夫人已经因为母子连心去了，郝眉再因此受打击走了，郝家就没有可以顶门面的女人了。
郝眉也尽量避开这些事情。郝斯年临死之前还在用尽全力去安慰她，她不能辜负了他这一番深情。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郝斯年是用怎样的心情，对自己说他不疼。
一想到这个，心都像被炮弹炸了一样，碎成沫子一般地疼。
但她还得活，艰难地带着郝斯年深沉的爱，努力活下去。郝斯年在天上看着呢，自己要是不能混出来一个人样，他多难过呀！
郝眉不能让郝斯年难过。
郝眉积极地配合大夫，施针，敷药，喝种种汤药，努力地调理身子。她想好了，自己以后一定生他七八个孩子，给一个过继到郝斯年名下。这样自己百年之后，还有人可以为郝斯年延续香火，清明冬至还能给他烧香磕头。
郝眉恢复得不错，虽然不能再做剧烈的运动，但是只要不走快了，就看不出来她腿脚不好。郝眉很满足了，只要还活着，还能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身体好了，第一件事是想去郝斯年墓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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