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火锅

　　阿初刚刚咬断一口面，弹牙的口感尚在回味，面已经吸入了鳝鱼的鲜香，充斥在唇齿间。

　　听到米露的问题，阿初愣了一下，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能够称得上是城市味道的一碗面，或许能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痕迹。

　　寒冷的冬日清晨，还在上学的他起了个大早，这样一碗面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或者说忙碌工作中的午休时间，点了一份虾爆鳝面的外卖，送来时面有些微微发涨。周末的家中，妈妈或者爸爸下厨，烧了这样一碗面，再端着几碟小小的酱菜上桌，一口汤喝下去，慢口都是熟悉的家的味道……

　　阿初慢慢地摇头，没有，这些场景都只出自于他的想象，而并未回忆。他记不起来自己是否吃过虾爆鳝面，更想不起是在哪里、和谁一起吃的。

　　阿初睁开眼睛，米露一瞬间从这双眼睛中看到脆弱，不过转瞬即逝，让她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因为阿初紧接着就绽开了一个笑容，“没想起来，不过也不要紧。”

　　.

　　米真香的新工作地址很快就装修好了，用具也购买的一应俱全。

　　靠墙放着好几个大冰箱，里面的食材满满当当，海鲜和肉类分冰箱保存，防止了串味的发生。冰箱里东西很多，但也全都是必须冷冻冷藏保存的，譬如鳕鱼之类。蔬菜水果和猪牛鸡肉，都是当天采购最新鲜的。

　　装修期间米露一直没有时间上门，都是在看阿初给她拍的照片，指点一下哪里需要如何调整。如今第一次走进大门，米露没忍住轻轻哇了一声。

　　好大的厨房，比她在饭店工作时的后厨只大不小，水池和灶台一字排开，料理台很长，一个个案板在上面摆的整齐。前方长长的刀具架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刀，还有其他的厨房用具。烤箱、微波炉、电磁炉……调料的瓶瓶罐罐更是摆了一溜儿。

　　厨房的装修很简洁，墙壁、橱柜还有料理台都是白色，几扇大窗户开着，阳光倾泻满屋，将每一处角落都照的明亮通透。

　　米露快步走进去，在厨房的中间站定，四处环顾。

　　像是阿初他们只是从理智的角度来评价厨房装修不错，储藏区和加工区分开，加工区里又细分，洗菜、切菜、炒菜每个功能区都区分开来，设计合理，柜子空间足够，放在合适的地方，务必使每个人都能尽快拿到自己需要用的东西。

　　合理、方便、整洁，这大概就是阿初他们对于这间厨房的全部印象，当然这已经足够好了。

　　但是对米露而言是不同的，她仿佛走进了自己从小就渴望的梦境中。

　　喜欢吃糖的小女孩小时候一定幻想过一座糖果屋，太妃糖的墙壁、巧克力的桌椅、牛奶糖的沙发还有棉花糖的床，整个屋子色彩缤纷，全都是各种滋味的甜蜜糖果，在屋里时时刻刻都能闻到糖果的香甜味道，随时可以掰下来一块送入口中满满品尝。

　　喜欢娃娃的小女孩，小时候也一定幻想过，整栋屋子里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娃娃吧？毛绒绒的光溜溜的，巨大的狗狗海豚小熊和纤细小巧的芭比娃娃。

　　而一间宽敞明亮的设计合理用具一应俱全的厨房，就是米露从小到大十多年间不曾变更过的梦想。

　　每一次在狭□□仄的厨房里，转个身就会碰到师父的时候，每一次买各种各样的架子和收纳盒，努力计算着规整才能勉强将各种东西在厨房里塞下……这个时候，米露都会在心中幻想着她的超大厨房，每一次幻想都会更具体一些。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幻想中的厨房，真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米露的心情有些复杂，一开始是纯粹的惊喜，然后涌上了更多的感情。长大了的小女孩终于可以拥有小时候的糖果屋和娃娃屋，难免会想到，为什么它没有出现地更早一点？为什么没有在我最渴望它的时候出现？

　　如今大厨房是有了，可是一转身就会碰到的师父，却已经不在了。

　　.

　　阿初看着米露从一开始的惊喜，渐渐冷静下来，身上笼罩着一股悲伤的气息。他虽然不完全明白，但是也能隐约猜到一二，站在米露身后不敢去打扰她。

　　赵彭彭没心没肺，完全没有发现米露的变化，“哇！好大的厨房啊！天哪，这么多的灶眼……这么多的案板……”

　　“露姐，露姐，你用哪个？我要挑一个离你最近的！”赵彭彭见米露没有反应，连着叫了她很多声。

　　“欸，回头还得再招不少新人吧，我更得好好努力，抓紧学点露姐的本事，要不然回头都没有我站脚的地方了。”赵彭彭坦率地可爱，“露姐，你就收我做徒弟呗，我会好好孝敬你的。”比米露还高上一个头的大男孩，撒起娇来毫无心理负担。

　　赵彭彭连珠炮一样的话，顿时将米露心头的伤感驱散地一点也不剩，看着正在自己面前蹦蹦跳跳的大男孩，米露挑了最靠边的案板和灶台，“喏，我用这两个，你自己挨着我占位吧。”

　　赵彭彭又缠着她想拜师，米露摇头，坚定地拒绝了，“不行，我不打算收徒弟。”

　　师徒关系在她看来，是远超过朋友，和亲人、夫妻一样深刻的羁绊，她还完全没有收徒的准备。

　　米露想起来，对赵彭彭说道，“对了，我们招聘的厨师，是明天来面试？你明天也跟着看一看。”

　　赵彭彭受宠若惊，“我能看出什么来啊，自己的水平还是个半吊子，也就刀工过得去，每天帮露姐切切菜还行。”他直摆手，“让我面试他们，不行的。”

　　米露笑了，“厨艺如何我自然会把关，你需要看的，就是那个人脾气性格如何，和你能不能相处地来。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不要。”

　　你不喜欢，我们就不要。赵彭彭被米露的霸气宣言震地半天回不过神来，然后一脸感动地看着米露，“露姐，你对我真好。”

　　米露不太明白赵彭彭为什么这么感动，她只是想着，大家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一间厨房里工作，总要能相处融洽才好，要不然干活的时候都不舒心。

　　她觉得赵彭彭这个人挺好的，打算长期用下去，因此赵彭彭不喜欢的人，她是不会招进来的。同样的，她自己不喜欢的人，更不会招进来。

　　“不过怎么能看出来，新招进来的人之间，能不能相处融洽啊？”米露发愁地想着，低声念叨了出来。

　　阿初笑了，声音笃定，“这个交给我。”

　　.

　　面试十分顺利，很多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而来，但是看到米真香的工作环境，就打定了要留下的准备。

　　薪酬都是同一个水平，谁不想在条件如此好的厨房里工作？厨房四角立着四只大大的柜式空调，排油烟系统虽然还没有尝试过，但是一看就十分给力。厨房外面还有休息室，摆着两张长沙发，茶几上放着凤梨酥、蚕豆糕、挂霜花生等各种小点心，还有茶水饮料。

　　两位老板都是年轻人，小姑娘看着像是大学生一样，男人成熟一点，看着严肃，可是一开口也是文质彬彬的。一看就都不难相处。

　　面试的时候没有直接试他们的刀工和厨艺，而是先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和男老板面对面的坐下，男老板问了他们一些问题，虽然不知道用意是什么，但是问题并不难，他们都一一地回答了。

　　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面前小茶几的几样点心上。

　　凤梨酥上有一块不知道被谁切走了一半，断面正好对着他们，外面的奶香酥薄薄一层皮，里面的凤梨金黄诱人，能隐隐闻到若有若无的凤梨香。蚕豆糕是清新的绿色，一块块十分小巧精致，让人特别想捏起一块尝一尝，是不是想象中入口软酥、沙中带糯的口感。挂霜花生上面的糖霜挂的十分漂亮，雪白的霜色格外正，说明火候掌握地极好。

　　每个来面试的厨子都在想，这些点心是外面买来的，还是自己做的？外面买来的恐怕没有这么精致。有人用心看了看凤梨酥的断面，发现内馅像全部都是凤梨，一点冬瓜都没有加，这么漂亮的挂霜花生，他们也没见过外面有卖的。

　　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显然对方厨艺了得，每个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因此问话结束，将他们引到厨房中，开始考察刀工、炒菜、蒸菜的时候，即使看到身边只有一个小姑娘，他们也丝毫不敢松懈，都聚精会神地做菜，努力展示出自己厨艺的最高水平。

　　如果米露知道自己特意做来招待这些面试的厨子，想让他们放松的小点心，竟然不经意间起到了下马威的作用，一定会哭笑不得。

　　来面试的人水平都不错，大概淘汰了一半之后，录取了不少人——

　　切菜两人、配菜一人、调料一人、上灶两人。还有两名洗菜工、一名负责洗碗和打扫卫生的，不过他们没有参加今天的面试，而是早就找好了。

　　正如阿初计划的那样，米真香的厨房要做到流水线生产。团队已经初步组建好，如今大家需要完成共同的目标——量产美味。

　　.

　　人都招齐以后，米露招呼大家留下来一起吃饭。新来的员工们都挺意外，没见过这刚刚通过面试，立马就要开吃的架势。但老板要请客，自然也没人拒绝。

　　阿初看了米露一眼，他知道米露想将为厨房里营造个和平温馨的环境，但是这也太心急了一点。

　　米露完全不知道大家心里怎么想，“人这么多，吃火锅吧？你们吃不吃辣？”

　　一圈问下来，人人都吃，米露欢快地去准备锅底了，阿初连忙吩咐赵彭彭去买食材。

　　当满满的一锅红油翻滚起来，牛油的诱人香味缓缓溢出，上面漂浮着一层红辣椒，新鲜花椒更是挥散着清凉微麻的气息。米露刚刚做好的大大一盆虾滑就摆在桌上。刚出锅的酥肉，色泽金黄，香气四溢，喜欢直接吃而不是往火锅里涮的人，直接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香酥、嫩滑、爽口，酥而不烂、肥而不腻。

　　还有刚才大家一齐备好的食材，绿莹莹的油麦菜、黄嫩嫩的土豆、黑油油的木耳、白生生的冬瓜……每个人脑中都浮现了这些食材在红油锅底中烫熟，沾染上又香又辣的味道，在蘸料里打个滚儿，放入口中的滋味。

　　再也没有人顾得上想，老板直接留人吃饭是不是过于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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