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告别
这边，苏纸镜步入城中，一阵水纹波动，像是穿过了某种屏障，面前还是那些建筑，却多了些奇奇怪怪的人，如果真的是人的话。
有些勉强还相貌完整，有些连人形都聚不起……
苏纸镜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团黑色影子在吆喝，摆摊卖什么东西，喊得什么听不懂。
她很困难地在涌动着的黑团身上找到了五坨突出的球，也不知道哪个是头哪个是腿。
这些东西，和那“邪神”有些像。
有些胆怯，又想起元轻说的，这里没有任何危险。
“你这小孩，等你半天了，怎么进来之后一动不动的。”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苏纸镜诧异地转头，见地上蹲着一个黑袍男子，五官完整，线条流畅，皮肤白皙，甚至可以说俊逸，只是一只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眼白。
“您是？”
“叫我阿南就行，你找瓶子是吧，她同我讲过你了，跟我来吧。”
男子起身向前走去，苏纸镜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路过那团黑影，对方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苏纸镜觉得它好像在跟她打招呼。
沿途各种奇奇怪怪的形状也都十分友好，身躯完整的，甚至与她挥了挥手。
“这里人类少见，你是新来的，他们把你当新成员了。”
“人类？”
“嗯，总有瓶子那种，阴差阳错掉进来的人，这么久了，有过七八个吧。”
几十万年，七八个，阿南漫不经心地想着。
苏纸镜有很多想问的，又不知从何问起。
阿南带着她走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子，石桌旁，苏月瓶正和一个相对完整的人形黑雾在下棋，看到她，执白子的手一抛。
“阿南，你来替我下。”
阿南应声。
“姐。”苏纸镜却呆滞住了，她看到了苏月瓶身上的伤口，顿时眼眶通红。
“别哭别哭，我现在一点事没有，你怎么还这个毛病，小哭包。”苏月瓶手足无措，心中担忧，嘴上却没怎么客气。
苏纸镜听到熟悉的语气，心中回暖，鼓起勇气，向前拉住了她的手，苏月瓶愣了一下，回握，两人推开一间房门。
房门掩上，屋内简洁，干净，两人在一张朴素的床上坐下。
“别担心，你看，没血，也不疼。”苏月瓶按了按一直没有愈合的伤口，示意苏纸镜自己没事。
苏月瓶穿着一身白裙子，露出的地方，都布满细密的伤口，顺着衣角，延进看不见的地方。
原本清风明月风华超尘出俗的面容，如今全被皲裂的伤口占据，只是一双眼睛依旧灵动狡黠。
脖颈上，一条肿着的青紫勒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突兀。
苏月瓶也知道如今自己有点吓人，摸了摸脸，头一次觉得孽城这破地方没办法愈合伤口有点糟。
生机停滞，她不会流血，再重的伤也不会死，却也无法愈合。
“脖子……”这触目惊心的勒痕，苏纸镜始终无法将目光移开。
“祠堂里那破玩意，”苏月瓶回想起差点被勒死的瞬间，心有余绰。“不过现在我能感觉到它消失了，苏家和它的联系断了。”
苏纸镜想起在虚空中，找到坐标之后，元轻就随手打散了那团黑雾。
她还是很信任元轻的。
“你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来到这的。阿南和我说你来了，我还不信。”
苏纸镜把发生的事同她讲了一遍，包括遇到元轻，包括苏夫人对她说的话。
苏月瓶有点尴尬：“你别听她说那些。”
“她说的对，姐你是不是傻，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苏纸镜眼睛酸涩，明明不想哭的，觉得丢人，却忍不住：“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以前还觉得你讨厌我。”
苏月瓶沉默了一下：“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其实到那天之前，我都在考虑要不要让你听到那些。
其实那天我是故意的，我把以前偷录的一段声音，设了阵法，放给你听，其实挺拙劣，只是你没有修行才没察觉。
我一直想会不会比较残忍，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
还有……我不是代替你，是你代替了我，我只是想让事情回到正轨，你是无辜的。
镜子，你的资质超出我，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将会发光的人。”
苏纸镜：“嗯，我想到了，两个金丹怎么可能让我一个普通人偷听，只能是，那些是你想叫我听到的。”
苏月瓶苦笑：“还有，她说我不知道，不是的，我不傻。
苏家代代献祭，凭什么每代献祭的都是苏家人，到我这次，就变成你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了呢。
我怎么能看无辜的你替我去死，我始终找不出更好的方法，做了许多糟糕的心理建设，现在这样，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结果。
等出去，你也可以开始修行了。”
苏月瓶其实真的很喜欢苏纸镜。
一岁多的粉萌小团子，第一个会说的词，是“姐姐”。
她那时就想，她一定要护这个妹妹一辈子。
慢慢长大的苏纸镜很粘人，每每总想与她亲近，她不知如何与她相处，笨拙地总会想指引她，却太过生硬，把关系越搞越疏远。
“我才对不起，你想同我撒娇，我却总是骂你。”
“不会，姐姐是对的，我之前确实太幼稚了，不知道天有多大，坐守一方枯井沾沾自喜。
你教我的都是有用的，我却总是拒绝，还觉得你过于严苛。”
如果不是姐姐坚持要教她的那些东西，她说不定真的被苏擎二人养成一个废物了。
有些东西想明白很简单。
拿出元轻给的阵盘，苏纸镜讲了元轻说的话，苏月瓶应下，便要同外面的家伙们告别。
……
听了苏月瓶的话，阿南和黑雾的情绪都明显的低落了下来。
“瓶子你还真走啊。”阿南抱怨：“留下来多好，你这功法，除了孽海，就孽城最适合你修行了。”
苏月瓶摇了摇头，意已决。
那人形黑雾也手舞足蹈的挽留，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苏月瓶像是能听懂似的道：“小巫，别说了，如果有机会，还会再见的。说不定下次，我就有足够的能力帮你了。”
黑雾有些颓废地趴到一旁，不再有动作。
阿南：“大家都把你当新成员了，都很喜欢你，都舍不得。”
毕竟能来到这里的人类少，更少有能再出去的，苏月瓶漂亮，人也爽快，很得大家青睐。
本来大家都觉得，以后会和她一起生活了。
孽城是不会诞生“新生儿”的，每增添一个新成员，大家都很开心。
苏月瓶摇了摇头，她还是舍不下人间界。
“我也不和大家告别了，等我再强一些，还会相见的，等我回来。”
她可是答应大家了，等她有足够的能力，回来给大家塑造人形的。
一定会回来的。
阿南也明白，这个地方留不住她的。
俊逸的男人有些无奈地压低了唇角，想了想，从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揪出了一团黑雾，黑雾慢慢变成了一个菱形石头的模样。
石头乌黑，平平无奇。
“拿着这个，有机会，回来继续和我们下棋打牌，我们等着你。”阿南将挂坠交给了苏月瓶。
苏月瓶郑重地接过，颔首致谢。
随后取了阵盘，输入灵力，白芒四起，一直趴着的黑雾也有气无力地抬起胳膊，挥了挥。
阿南：“那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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