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冯氏产女
盛夏傍晚，凉风习习，竹影摇曳。
若云阁内一片混乱，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怎么提前了半个月？到底怎么回事”，贴身女史海棠焦急地问道。
“奴婢不知，今儿个，娘子和四姑娘说完话，便发作了”，另一女史回答。
“事后再来审你们一帮蠢货，眼下，顺利生产才是一等一要紧的事儿”，海棠吩咐道，“速去请稳婆和郎中来！”
四个时辰前。
柳姨娘倒是个稀客，竟跑到若云阁来吃茶，“若云妹妹，是不是还欠我一个人情呀？”
冯若云笑道，“姐姐莫不是吃醉酒了吧，什么人情？”
“妹妹买通张妈妈那个老货替你办事，最后受惩罚的却是我这个冤大头。四姑娘落水的事，我既替妹妹背了这黑锅，妹妹是不是该还我一个人情呢”，柳芸娘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碗，拨弄着茶叶。
“你又哪里来的货色？平白地说这些污糟话来编排我”，冯若云心虚地争辩道，仿佛被踩到了尾巴似的。
“张妈妈的供词在此，证据确凿，妹妹还敢抵赖”，柳芸娘摊开供词在冯若云眼前晃了一眼，便立刻收起来了。
“好姐姐，都是亲姊妹，有什么话呀不妨直说”，冯若云顷刻间由阴转晴，换作了笑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帮我对付大娘子，拿到管家对牌钥匙，到时候少不了妹妹的好处”，柳芸娘凑近耳语道，旁人根本听不清。
冯若云点头示意，俩人似乎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
宋静好适才去了私塾，不想，中途腹痛难忍，便向孙学究告了假。
恰巧，见着了这一幕，原来冯氏才是推她落水的真凶。
“母亲，女儿放学了”，宋静好准点回来。
“好儿姐，回来了，饿了没有，马上便可以用饭了”，冯氏温柔地开口，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菩萨心肠呢。
“母亲，母亲，女儿今日午休，做了一个梦”，宋静好凑近了低声耳语道。
“天爷呀，怎么神神叨叨的，快说说梦见什么啦”，冯氏一边摆弄碗筷，一边回头询问。
“女儿梦见母亲生了个可爱的妹妹”，宋静好一脸笃定。
“好儿姐，梦都是反的，小孩子家家的，休要胡诌”，冯氏笑着拉她坐下。
十年才得这么一胎，人人都说定然是位哥儿，冯氏对此也是深信不疑的。
“是真的，母亲。清虚观的菩萨托梦说的，她还在了女儿手掌心写了个字，母亲，您看”，宋静好摊开手心，赫然写着一个“女”字，颜色鲜红刺眼。
冯氏吓得脸色惨白，不小心绊到了桌角，便提前发作了。
不想，竟真的生了一位姑娘，取名宋静初，乳名宝儿姐。
宋静好若无其事地进门来看妹妹，摸着她的小手，“好柔软啊，宝儿姐真可爱！”
冯氏死死盯着她，摸不清她的行事路数。盈盈烛火映衬得她越发玄乎起来！
宋秉文倒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来，完全沉浸在喜得贵女的幸福之中，“娘子，你受累了！”
宋老太太问候道，“好在顺利生产，没什么大碍了，好生将养着吧！”
“多谢官人和老太太关怀，只怪儿媳无用，生了个姐儿”，冯氏刚生产完，气若游丝。
“说什么浑话呢，姐儿也是极好的”，宋老太太宽慰道，“老太婆我照样喜欢得紧呢！”
宋秉文也附和道，“对，娘子，只要是你生的，不论是哥儿姐儿，我们都欢喜得很！”
“多谢老太太和官人的厚爱”，冯若云感激道。
翌日傍晚，“请四丫头过来”，宋老太太吩咐道，“下人都出去！”
“祖母安康”，宋静好见了礼，还未来得及起身。
“跪下”，宋老太太怒声呵斥道。
“是，祖母！”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跪下吗”，宋老太太疾言厉色道。
“定然是因为孙女冲撞了母亲之事”，宋静好神色从容道。
“你说说，你为何要装神弄鬼”，宋老太太继续追问道。
“孙女知错了，孙女认罚”，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便不好诓骗她，毕竟老太太已然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神仙了，什么花招没有见过。
“究竟是为何？”
“四姑娘，赶紧说实话，老太太在姑娘留情面呢”，一旁的刘妈妈打圆场。
“我，我……”，宋静好支支吾吾的。
“说呀，四姑娘，不要怕”，刘妈妈焦急万分。
“是母亲，派人推我落水的，她要戕害孙女性命，孙女不过是反击罢了”，宋静好努力挤出几滴泪来。
“你从何得知”，宋老太太诧异道。
“孙女亲耳听到的，岂会有假”，宋静好掩面而泣。
“天爷呀，这是造的什么孽”，宋老太太神情悲愤道。
宋静好吓坏了，从来没见过老太太发如此大的脾气。
“好了，好了，不哭了，此事就此作罢。往后，你切不可再走歪路了，小小年纪，心机便如此深沉。你母亲那边，我自会帮你斡旋”，宋老太太说着便搀扶她起来，言语间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
“此事只有咱们三人知晓，以后休要再提”，宋老太太掏出手绢帮她拭泪。
“是”，宋静好和刘妈妈同时回答。
待宋静好离去后，刘妈妈才说道，“四姑娘自小便没了亲娘，眼下不过是为了自保，老太太何必动如此大的怒？”
“我是恼火，她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小小年纪，如何能跟人硬碰硬呀”，宋老太太怒气未消，咳嗽得越发厉害起来，“那冯氏满心满意，只盼得个哥儿。四丫头公然挑衅，戳穿了她十年来的美梦，那冯氏定然会怀恨在心呐！”
“老太太消消气，喝口茶顺顺”，刘妈妈一边拍着老太太后背，一边递去茶水。
宋老太太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掏出手帕擦嘴，“四丫头，如今仿佛在悬崖峭壁边行走，她竟浑然不知，还胆大妄为地伸出脚去试探深浅，你叫我如何不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告诉她实情！”
“四姑娘瞧着心有成算，况且还有她爹爹疼惜着，老太太无须太过担忧。您身子本就不大好，切莫再动怒了”，刘妈妈规劝道。
“我当好人的时候，坏人都来欺负我。我当坏人的时候，好人又都来指责我。还真是妙啊”，宋静好苦笑道，她竟不知，自己全然误解了宋老太太。
“姑娘，这是打佛偈呢”，秋菊呆头呆脑的。
“傻秋菊，咱们回家”，宋静好无奈地笑了笑。
翌日清晨，冯氏房内，乳娘抱着宝儿姐出去喂奶了。
“海棠，你说，这四姑娘莫不是知晓，我并非她生母了吧”，冯若云头戴宝蓝色金丝雕花抹额，半躺在乌紫檀罗汉床上，心神不定。
“咱们这院子密封地跟铁桶似的，四姑娘从何得知，许是娘子想多了吧”，海棠过来掖被褥。
“不对，她定然知晓了。否则，这一切都说不通啊”，冯若云扶着床沿坐了起来，左思右想着。
“千万当心身子，娘子还是躺下吧，大夫说要好生将养着”，海棠立刻过来扶她躺下。
“倘若四姑娘真的知晓了，又能如何？眼下，娘子诞下了自己的亲身骨肉，母凭子贵。她左右不过一个小娃娃，怕她作甚”，海棠站在一旁规劝道，“娘子只管安心养好身子便是，旁的事儿，来日方长着呢。”
“你说的在理。只是有一点，我至今想不明白，她究竟如何算准了我会生个姐儿？难不成，真有菩萨托梦？”
“只怕是装神弄鬼，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海棠一针见血，不愧是一等一的女史。
“这丫头委实邪门，我这心里啊，跟油煎似的！你记住，往后得多留点神儿”，冯若云心绪不宁的。
“娘子宽心，奴婢记下了”，海棠聪慧，心里门清儿，“娘子，奴婢有一蠢说法，您且听听看。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娘子，都是些莫须有的事儿，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好了，罢了”，冯若云神情恍惚，并未细听进去，不愿再多想了，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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