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碎片
郑生在别墅一楼的大厅里跟堂弟喝酒聊天。
“听他们说你最近都不怎么去玩了，怎么，很忙？”堂弟问。
“……没什么意思。”郑生晃了晃水晶杯里棕色的酒。
“哦？在家里陪精神有问题的女人玩就有意思？”
郑生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堂弟一眼，“听谁说的？张医生？”
“那天张医生去家里给老头检查身体，我顺嘴问了一句最近有没有见过你……他也是担心你，说是在家里有半年了？”
郑生吁了口气，靠坐在沙发上，慢慢道：“其实不关我的事，我基本上可以断定我那天没有撞到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是把人带回来了，怕送去医院被有心人利用乱发消息，那段时间公司上市的进展不是不顺利么，不想再闹出点什么不好的舆论来，就叫张医生来家里看了。谁知道身体检查没什么异状，就是人一直不醒。”
“说来也奇怪。”郑生喝了口酒，“这算是做善事有好报？第二天公司那边就说之前一直卡着的那一关过了，后来你也知道了，顺利上市，到现在状况良好。不过，这都不算什么。”郑生脸上露出点自得地笑来，“还记得我之前买下的别墅后面的那座山吗？”
“不是座废山吗？什么都没挖出来。”
“确实是没挖到矿，当时是失策。可前段时间我收到报告，曾经开采出来是废石的那一堆东西中，有合成cf元素的重要物质，具体怎么个过程和原理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这可是比金矿都值钱千倍万倍的东西。”郑生又笑了笑，“这些，都是在她来了以后发生的，好事一件接着一件，不管你觉不觉得这是迷信，我觉得她是我的福星。家里多养个人也花不了几个钱。何况……那还是个挺有意思的女人。”
“你说的那个什么元素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是如果真这么珍稀的话，该属于国家管制的吧。”堂弟显然被这个大消息震到了。
“当然不能走正规的路子了……”郑生道。
两人正在进行深入探讨时，大厅的门开了，小护士跑了进来，神情很是古怪，又着急又结巴道：“郑先生，沐、沐小姐她……”
正纠结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时，沐裳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瘦高的男人。
“郑先生。”沐裳跟他打了声招呼，道：“我要带这个人在家里住两天，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说罢，不等郑生说话，留下大厅里目瞪口呆几个人，径直带着男人上了楼。
.
二楼的房间里。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叶麟环顾了房间一圈，又看向沐裳，神情疑惑地问。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沐裳盯着他，“叶麟，不要耍滑头。”
“叶麟是我的名子？”他皱眉想了一会儿，道：“麟是个好名字。”
沐裳死死盯着他，叶麟也用他那双灰褐色的眼睛看她。
“遇到我之前，你在那儿干什么？”
“看医生，我从医院里出来，然后就迷路了，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了，我在巷子里转了两圈，觉得一直有人在跟着我，后来就看见你了。”
“看医生之前？”
“想不起来，我最近的记忆就是从医院里走出来。”
沐裳无法判断他话的真假，叶麟看起来跟她之前在军营里见到的那次一样，气质阴郁，此时眼神中略带着些犹疑。虽然变了装束，但沐裳可以肯定是同一个人。
晚上，叶麟被安排在沐裳隔壁的房间，原本郑生是让他在楼下的客房，但沐裳坚持让他住离自己最近的房间，郑生有几分不悦，但沐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应该要痛恨叶麟的，可是她现在更怕他会突然消失，这是她看到与那个世界连接的唯一的一点光，如果叶麟会出现在这里，那其他人……有没有可能阿旸他……沐裳因为这个想法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至少，至少让她知道他怎么样了，那一天究竟有没有能全身而退？他现在到底好不好？
沐裳恨不能劈开叶麟的脑袋让他能想起点什么来。
夜里，沐裳昏昏沉沉地睡了，因为没有服药，她又开始做梦。
这个梦，却跟以往的开端不同。
隐隐的闷雷声，黄沙滚滚，走得近了才看清是身着铠甲的天凌军军士，在演练场上列着整齐的队阵，右手长矛，左手执盾，齐整地以盾遁地，卷起尘土飞扬。
一人骑在马上分开队伍驰骋而来，口中呼喝，军士们应声变换队形。骑马之人勒住马缰，却是一身铠甲在身的罗骥，脸上有一道从额头直至眉骨的伤疤，一改平日里沐裳习惯的兵痞样，神情肃穆。罗骥在马上再次发出口号，军士们形成方阵，手举长矛向天，吼声震天。
场景变幻。
喧嚣归于寂静。
一间古香古色的书房。靠墙的架子上码着一摞一摞得典籍，另一边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玄铁弓。几案上摊着几张信笺，笔泡在砚台里，浸泡了墨汁，案上长烛已尽，室内光线昏暗。
青城晖从窄榻上惊坐起，一手支额，微微喘着气。他从枕下摸出一样东西，是一截长长的有些泛黄的布条，边缘并不平整，有些毛边，像是从什么衣服上仓促间撕下来的，青城晖手按在布条上，手指慢慢抚摸过柔软的布料。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一个女子恭谨的声音：“夫君，要上早朝了，我进来服侍你穿衣。”
青城晖“嗯”了一声，起身下床，走到玄铁弓旁，下面的案上放着个木盒，他将手里的布条叠好放了进去。
女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婢子拿着托盘举着衣服。
女子走近，一边将朝服一件件给青城晖穿上，一边絮絮道：“夫君昨晚又熬夜了，本来想送宵夜过来，看你歇下了又怕打扰到你……”
场景再次变幻。
埝都。秋风扫黄叶，街道上一片肃穆清冷。
穿行过层层叠叠的背风鼓起的黑色帐幔，殇帝的巨大黑色棺椁静置于殿中。
朝堂上，新帝继位。高高的宝座之上，东陵夏一身黑底金龙锦袍，束发着冠，俯视座下伏首群臣，神情冷峻，不复少年稚色，朗声道：“平身！”
转眼间又至大将军府。
熟悉的亭台楼阁，一草一木都保持着当初离开时的样子。一人久久伫立于池边小亭，身后跟着二三女婢。
随着一声婴儿啼哭，乳娘抱着襁褓匆匆赶来，“公主，小公子一上午都啼哭不止，也不肯吃奶，这可如何是好？”
李锦沅从乳娘手中接过啼哭的婴孩，试着拍了两下，随即叹口气，又交回乳娘手中，道：“叫医师来看看吧。”神色恹恹，又将目光投向莲花残败的池心，不再言语。
沐裳心头怦怦直跳，还有呢？其他人呢？带我去见那个人，带我去见他！他会在府中吗？他会好好的？
阿旸，你一定得好好的。
尘土和血腥混合的味道迎面扑来。
乌云凝滞头顶，天空似要压下来。
一边是密密麻麻的黑甲军士，另一边，那人手持长.枪，孤零零地站着，与那千军万马对峙。
这是她离开前最后的战场。
沐裳看到了她自己。倒在血泊中。
叶麟一脸震惊跳下马，俯身去看。
王弋面露惊愕，随着萧旸一声怒吼，一杆长.枪凌空而来，直直戳入王弋胸口，带得他连退数十步，“叮”一声连人带枪钉在黑甲军筑成的铁盾墙上。
与此同时，远远的城墙上飞来一箭，正中叶敏咽喉，叶敏惨叫一声翻下马去。
萧旸双目赤红，手握成拳，身上伤口迸裂，血透衣衫，忽地腿上一软，单膝着地，一手撑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
大雨噼里啪啦砸下来。
雨声越来越大，雨势越来越急，视线一片模糊，再看不清半分人影。
“阿旸！”
沐裳猛然坐起，脸上分不清是汗是泪，呼哧呼哧喘着气。
一道闪电照亮了屋内，伴着一声惊雷，让她醒过神来。转头望去，房间的窗户被风吹开，外面正下着暴雨。
她下床，走到窗边，用力关上窗户。一转身，一条黑影立于门边。
沐裳微微一惊，看清来人，又镇定下来，“郑先生？”
郑生也不开灯，慢慢走进来，道：“下了暴雨，我来看看你。”
沐裳蹙眉，她临睡前是从内锁了门的。
“下雨而已，窗户被吹开了，现在已经关好了，什么事都没有。”沐裳淡淡道。
郑生一步一步靠近她，笑了一笑，“我看见那个男人进来过了，别装了，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你还真的不可以。”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叶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斜斜倚着门框站着。
郑生回头，有些气怒，质问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关系？”
叶麟眨眼间就到了郑生身后，手按在他后颈上。
沐裳刚说了声：“别……”，就听咔嚓一声，郑生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沐裳在黑暗中盯着叶麟，向窗台方向后退了一步。
“正式打个招呼吧。”叶麟站在她面前，“——穆左西.棠棠。”
见她不语，又轻笑了一声，“哦，鉴于你已经跟他订婚，可以冠他的名了，所以你的全名应该叫做，穆左西.旸.棠棠。”
一道长长的闪电扯过。
沐裳看清了站在面前的男人，他是叶麟，又不是叶麟。他比叶麟年轻，比叶麟英俊，但是那双灰褐色的眼睛又跟叶麟一模一样，阴郁，冷戾。
“你到底是谁？”
“我？我的名字叫撒亚.晔麟，很凑巧，跟我在那边扮演的那个家伙有一个字一样，发音也相似。”
沐裳完全错乱，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是应该感谢我吗？你好像还挺关心那边的事的。那些碎片，当作是我给你的礼物吧。”晔麟看着沐裳的样子，忽然失笑道：“你不会以为刚才那是一个梦吧？小姐，会有这么有真实感的梦吗？”
他伸手推开之前被沐裳关上的窗，风又灌了进来。
“好了，我跟你过来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什么人在这儿守着你。既然没有，那么现在，我要带你走了，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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