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挥别
萧旸从李锦沅房里出来,被夜风往喉管里一呛,咳了几声。再到厅里吃饭,觉得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回房间了。
沐裳安静地在灯下看书。见他进来,放下书问:“吃饭了吗?”
萧旸点头,走过去摸摸她的头顶,“听说王氏今天找你麻烦了?”
“不是什么大事,你用不着为这个操心。”沐裳倒了杯茶给他。
“罗骥明天要走。他的宅子很新,你如果不想在这里,就暂且在他的宅子里住几天。”
“好。”
“棠棠,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我会等你……可是,阿旸——”沐裳顿了顿,“你真的觉得这事可以……”
“会。我一定会尽快了结所有的事。”萧旸用毋庸置疑的口气道。
夜里,萧旸有些咳嗽,沐裳翻身过来给他盖被子,被萧旸一把搂住按在胸前。这几天,两人虽还是睡在一张床上,沐裳却总是早早上床,面对着床里面睡的,萧旸也不去打扰她。
这会儿沐裳的脸贴在他热热的胸膛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他的手还按在她的腰上,沐裳忽然觉得委屈,哑声道:“怎么咳嗽了?受了凉?……你就欺负我心软,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走……”
“棠棠,我带你回来,却一直在让你难过。”萧旸仍是闭着眼睛,手臂紧紧将她圈在怀里。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对着李锦沅他觉得歉疚,对沐裳,他觉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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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医师,我还是那句话,过得不痛快了来鹿城找我。”罗骥站在内城门口大大咧咧道,“之前是在打仗,形势紧急,这次和谈完了,起码能舒舒服服的过个三五年。来了不亏你,有肉吃有酒喝有风景看,哪一样都不比埝都差!”
清晨的一点淡薄的阳光洒在罗骥身上,他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充满活力,又一副没心没肺的开心的样子。沐裳挺羡慕的,好像再大的事儿从他那儿过也就是缕烟。
不过,她又记起他重病迷糊时那声无意识的“姚雪青”,大概,没有人真的能将自己过成一个两面对穿的山洞,总有些什么是埋葬掉不会再提起的。
“行啊,那就跟罗将军走吧。”
“你舍得大将军?”罗骥挤眉弄眼的。
“不舍得。”沐裳诚实答。
罗骥被她的直白逗得大笑起来,又道:“哎,沐医师,说真的,你其实不是个女子吧,哪个女子像你这样没羞没皮的?要不,你还是换回以前在军中的打扮吧,自从你穿这样,老子就别扭得很,说个话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沐裳哭笑不得,最后还是郑重对罗骥道:“罗将军多保重。”
“多谢来送这一程。”罗骥拱拱手,跨上马去,又问:“大将军还有什么话带给我吗?”
早上萧旸要出门之时,沐裳是听得有军士来禀,说罗将军就要出发了,特意来跟大将军说一声,问大将军还有什么话没,萧旸倒是说了句话,只怕那军士回去没敢照实说。
“他说——”沐裳清了请嗓子,照着萧旸的原话:“快些滚!别惹事!”
罗骥这边正嘻嘻哈哈地骂娘,一对兵马从城中行来,两列排开,一人上前报道:“二皇子奉皇帝陛下旨意,来城门口送罗将军及诸位将士一程!”
笑容还挂在罗骥脸上,眼中却没有了一丝笑意。罗骥对来人带来的消息置若罔闻,只对沐裳再拱拱手以示再会,无视正在往这边行来的皇家马车,调转马头,挥一挥手,城门大开,数万军士列队等候,罗骥策马,很快汇入铠甲的闪闪银光之中。
马车行至城门口,东陵昭从车中下来,看着早已绝尘而去的罗骥的背影,和周围面面相觑的随行众人,倒也没有生气,面上含笑,镇定自若宣旨道:“陛下口谕,罗将军及诸将士此去一路顺遂,为我大殇国守卫边疆再立奇功。”
语毕,姿态优雅地走回马车,随后两列军士合队跟随归城。
沐裳从罗骥走后就往城内走去,将军府的马车在路边等候。
“沐姑娘——”一声轻唤,嗓音清雅。
沐裳回头,东陵昭一只手拨开珠帘,面上含笑,从车窗内望着她。
这是沐裳第一次正面看到这位殇国的二皇子——李岩口中那个全埝都女子都想嫁的人,从他们下山开始便一局套着一局,逼得他们一路逃亡,差点死于他派来的杀手手下的人。
东陵昭看上去只是个清隽儒雅的青年人,凝神看人的时候甚至有几分书呆子气。
装不认识、没听说都没必要,沐裳行了个礼,没有说话。
“沐姑娘可有乘车出来?可要送姑娘一程?”东陵昭微微笑着。
“不劳烦二皇子,马车在路边等着。”
“哦,如此——”东陵昭像是在感叹什么,又像只是随口应了一句,放下珠帘,没再说话,马车随即又向前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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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大将军将那个女人送走了!”王氏并没有听李锦沅的话,照常来了将军府,喜滋滋地告诉李锦沅这个好消息,“我们阿沅还是有本事的,昨天大将军来过你房里后,今天那女子就被送走了。”
李锦沅很意外,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昨天的话对萧旸有什么触动,他看起来还是迷惑的样子。
何况,萧旸昨日才告诉过她,沐裳是在他受伤后救过他命的人。
“送走……是什么意思?”
“我跟车夫打听过了,是送去大将军手下的罗骥将军府上去了,罗骥将军今日离埝都,宅子空出来了。我看,大将军将对那女子也不怎么上心的,不然怎么连宅子都不舍得置一所,还是去别的宅子里借宿。就算那罗骥将军不常在埝都,毕竟也是别人家,哪里住得长久的……大将军对那女子也就是一时新鲜带了回来,这不,腻歪了就打发出去了……”
“大将军不是那样的人!”李锦沅打断她。
王氏笑了笑,“真是女大不中留,阿沅呐,表嫂看着你从十五岁起就迷大将军迷得不行,你那回拒婚也是为着萧大将军吧。别说,我们阿沅还真有眼光,那时还不大看得出来,现如今看来,连皇子也都还需仰仗大将军呢。”
“表嫂”李锦沅凝神想了一会儿,苦笑道:“你以为是不在乎了,才随便找个住处打发了吗?沐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只看这层关系,大将军都不可能亏待了她。罗将军是他最信任的手下,是天凌军最重要的右副将,就算人不在埝都,积威仍在,他的宅子比普通的宅子都要安全……再者,就因为是别人家,所以不易久居,他是不想沐姑娘长久在外居住吧。”
李锦沅垂下头,“只怕是大将军为了让她避开我们,才住到外面去的吧。”
王氏想了一想,着急道:“这么说,大将军还挺在意那女子的?”
李锦沅不语,过一会儿才道:“表嫂叫人收拾东西吧,说好的住三天,今天医师也来复查过无碍了,我们明天就回府吧。”
王氏惊道:“阿沅这又是何必呢?”
“我已经决定了,表嫂别再劝我。”李锦沅怏怏道。
王氏知李锦沅看上去温驯平和,有时还有些稚气,骨子里却是颇有几分倔强执拗,一旦做了什么决定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只得回了自己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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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沐裳在罗骥的府宅中迎来了一个意料外的客人。
“三殿下怎么会来这里?”沐裳奇道。
“阿沐生我气了,这样生分。”东陵夏垂下眼,“上次是我太……我来道歉。”
沐裳笑一笑,“上次你做了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我都不记得。”
“是啊,不管我做什么事,你都不会放在心上。”东陵夏脱口说完这句,自己都被里面透出的幽怨气给酸了一下,一时又怨起自己,梗着脖子道:“不是说不要叫我什么殿下吗?”
“为这个”沐裳无奈,淡笑道:“你不喜欢就不叫吧。我是怕叫惯了小名,以后在人前也改不了口。”
沐裳让开了门,带东陵夏进到院子里。边走边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问了萧大将军。他被皇帝留下商谈边防事务了。我说想去府上找你,他跟我说你现在住在这里。”东陵夏说着边用眼角余光去观察沐裳,他没法去问萧旸为什么沐裳会搬出将军府,又拿不准沐裳现在心情如何。
“什么皇帝?那是你父皇。”沐裳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我还不太习惯,总是改不了口。”东陵夏不以为意。
沐裳带他在院内一棵大树下的石桌旁坐下,“梅汁,喝吗?今天我自己榨的。”
东陵夏点点头。
沐裳从桌下的竹筐里取出一个碗,走到院里的井边去用水涤了一下,又走回来,从桌上的深口盅里用木勺舀出紫红色的梅汁,倒进碗里递给他。
“府里没有下人吗?”东陵夏问。
“有几个,我让他们休息了。留了一个厨娘在准备晚饭。”沐裳懒懒散散地用手支着头,看他端着碗喝。
东陵夏一抬眼,碰到她的目光,心里一跳,手也晃了一下,梅汁从唇边溢出来,淌到衣襟上。沐裳掏出条帕子递给他,他手忙脚乱地擦了,有些脸红。手帕攥在手里,没有递回去。
沐裳看了看他,没说话。
“阿沐……你以后都不回大将军府了吗?”东陵夏终于还是没忍住问。
这问题沐裳没想过,她不是会逃避现实的人,这一次却始终不肯正面面对问题。不敢想,一想到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要与萧旸分开,她的心就像被人按着用重锤一锤一锤地击打。可是不分开,以后要怎么办?就这样一起生活?跟一个女人一起分享一个爱人,然后在家长里短、争风吃醋中消磨掉所有的热情,成为一个对生活充满怨恨的人?
她没法去责怪萧旸,那是他失掉的那部分记忆,是他不记得的过往的生活。她更没法去怪那年轻的女孩,甚至在这事件里,她才是受伤害最大的那个人,在这个对女子名节极为重视的时代,在埝都这种权贵圈子里,一个女子未婚先孕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可她等了那么久,等回来爱人牵着别人的手,那时,沐裳甚至觉得自己是可恶的。那么,她要怪她自己吗,怪她不该在山上救回萧旸,不该爱上他?
见沐裳不说话,东陵夏道:“要是我有自己的王府就好了,现在皇帝,呃,我父皇一定要让我留在宫里住。如果我有自己的王府,阿沐你就可以去我那里住,随便住多久都行。”
“你父皇让你住在宫里是好的,比较安全。”沐裳想到上次和国杀手的绑架,道:“阿满,你其实不该这样一个人你跑出来。还有,要小心二皇子。”
“东陵昭?”东陵夏抬抬眉,“我知道,上次绑架我的那些人跟他有关系。”
“你知道?”
“回埝都后知道的。我父亲,呃,平南王给我挑了一些忠心的幕僚,我听他们说的。但父亲说,知道也没有用,没有确实的证据,而且,最主要是皇帝现在不想惩罚他。上次,他跟大皇子闹成那样,皇帝清醒后也不过是做了样子小小责罚了一下。”东陵夏随口说着,倒也不以为意,“而且,我现在大概也不是一个人在这儿,谁知道那些暗卫现在是不是已经识破了秦蓝的把戏,已经重新跟上我了。我现在最大烦恼就是无时无刻都被人监视着。”东陵夏愁苦地搓了搓脸。
被人追杀没觉着生气,倒是被人跟让他恼火成这样,还真是少年人的烦恼,沐裳笑笑。
东陵夏盯着她,“阿沐,你又在取笑我。”
“没有。”沐裳否认。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当我是小孩儿。”东陵夏顿了顿,“我承认,我现在是比不上大将军,没有他强。可是我不信我一直比不过他,我每天都在努力地学兵法政论,练习武艺,等我到他的年纪时,我会比他做的更好。阿沐,你信不信?”
“阿满,你不必与别人比,你是为你自己在努力。我信不信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东陵夏急道。
顿了顿,“阿满,你喜欢我吗?”沐裳直白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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