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堰城

　　待李岩拿了早已准备好的包裹出来，萧旸问沐裳：“你还要去告别吗？”

　　沐裳想了一想，说：“还是去吧。”

　　走近屋子，李嫂眼睛红红的，见沐裳进来，揩了眼角拉住她道：“阿沐，你也要走吗？”

　　沐裳点了点头。

　　“阿旸他是个将军吧，你跟着他，估计也不会受太多苦。”李嫂略有些欣慰，“我看出来阿旸不是普通人，不过李岩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沐裳想了想，还是说：“李大哥不说是为了你好，李嫂，你就当从来没见过阿旸这个人，不要跟人提起，带着小桃跟往常一样过日子。过些时日……大概等局势平静了，李大哥就会回来。”

　　李嫂苦笑一下，“李岩也这么跟我说。我从小生活在山里，没有什么见识，理解不了男人说的那些什么忠义什么理想，我也劝不了李岩。阿沐，你呢，你不劝劝阿旸吗，毕竟战场凶险，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你让他留下他或许会听。”

　　“我想让他做能让他安心的事，即使危险”沐裳平静说，“李嫂，你大概也没有强求李大哥留下来吧，不然，他也很难下定决心。”

　　“他回来这些日子，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一直不开心。我不懂那些他说的道理，但是或许就像你说的，让他去做能让他安心的事吧。昨天晚上，他已劝慰我很多，我只是，只是一时还有点……”李嫂又哽咽起来。

　　沐裳知劝也没用，只捡了重点跟她说，让她以后若是生病去镇上高掌柜的店铺，药钱会算得便宜，山顶屋里的东西她们娘俩若有用得上的尽管去拿了去，若有可能还是让小桃去私塾学着认认字。

　　显然李嫂并不觉得有必要让小桃一个女孩子去认什么字，但分别在即她也顾不得多说什么，叮嘱沐裳照顾好自己。

　　出来后，李岩已先行下山。萧旸见沐裳情绪略低落，说：“李岩虽不入军籍，但仍会按将军府家丁的等级发放俸禄，应该能够养家。你若是留恋这里，等这些事了后，我们就想个法子溜了，悄悄回来。”

　　沐裳被他背着，手臂攀住他的脖子，道：“不，阿旸，我并没有多么留恋这个地方。我之前不敢跟人建立联系，就是怕分离时的伤感。可有些联系还是在无形中产生了，对李嫂和小桃，虽然大多数时候她们只是需要我帮助的人，但时间久了就觉得自己对她们有一种责任似的，被依赖的责任。至于这个地方，只是我暂时落脚的地方，从来没想过会永久地待下去。”

　　萧旸联想到她以前也曾说过要跟他保持距离的话，问：“沐裳，你从一开始就已打算要离开吗？你想要去哪里？”

　　“我……”沐裳略迟疑了一下，垂下眼睑，说：“以前确实盼着离开，每一天都盼着可以回到我的……家乡，那曾经是我唯一的愿望。”

　　“李唐镇？”萧旸奇怪，他听她说过以前在李唐镇生活，但那并不是愉快的回忆，没想到她会想要回去。

　　“不，不是李唐镇，是一个，很远的地方”沐裳轻声说。

　　“以后我陪你去，不管多远。”

　　“我现在已经不想回去了，我离开那里已经很多年了，有时候想起来会怀疑那是不是只是我的一个梦。阿旸，我想跟你在一起，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的声音轻如薄雾，似乎风一吹就散了。萧旸却在这氤氲的薄雾中无声地笑了，拉起她缠在脖子上的手放在勾起的唇边轻触一下，说：“姑娘，那你可要跟紧了，一定一定不要跟丢了我。”

　　到达山下时，青城晖等人已经备了车马在山脚下候着了。

　　萧旸已然恢复成平日里肃穆冷淡的神色，青城晖上前汇报：“为免引起注意，留了一半的人手仍然假装驻扎在营地里继续找人。我们的人分两批过来接应，已在路上。前两日乔装乘马车走官道，待汇合后可快马抄近道，再两三日后即可到达埝都。”

　　“罗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已经先飞书回去，书信上盖有大将军的章刻，印信派了可靠的人日夜兼程送过去。若罗骥服从命令的话，守住汕临应该问题不大。”

　　萧旸点头。同沐裳上了马车，青城晖上了另一辆装着物资与兵器的马车。杨胤、李岩以及随行的十名军士都着布衣，有几人作马夫样，余几人仍是骑马扮作家丁护院模样，一行人往镇子方向行去。

　　这是一个集市日，镇子上显得比平常要热闹，隔着车帘，道两旁小贩的吆喝声，熟人间的寒暄声清晰入耳，沐裳想，这个地方她生活了七年了，却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一眼，守着那个遥远的像梦一样的愿望，看时光的流逝，几乎与世隔绝地过了七年，这是不是也算一种浪费与蹉跎？

　　从喧闹的集市区走过后，路上恢复了安静，她抬手掀开帘子，想再看一眼这个镇子，却发现刚好经过一个熟悉的地段，这是？何员外府所在的位置？

　　可是，面前只是一大片空地，不见那幽深府院的一砖片瓦，一树一叶，她四周环顾了一下，没错，附近的建筑都还在，确实是这里，只是整个员外府已经，夷为平地。

　　她放下帘子，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那天他说：他该死。

　　萧旸连续两日没睡，此刻闭着眼睛似在休息。感觉到她的注视，他睁开眼对着她展开一个淡淡的笑容，问：“怎么？”

　　沐裳摇摇头，坐到他身边，让他把头枕在肩膀上，说：“你睡一会儿吧。”

　　下午近日暮时，车马行至一个都城外停下，沐裳掀开帘子，看到城门上“堰城”两个大字，恰逢青城晖走过来，一眼瞟见车厢里萧旸倚靠在沐裳身上，立刻偏过头转了视线。沐裳摇了摇萧旸，萧旸并未熟睡，立刻睁眼坐直身体，看见外面的青城晖唤了一声。

　　“大将军”，青城晖这才过来请示是否要进城，“这城目前属于二皇子的势力辖区，但穿过此城是最快捷的路线。如不入城，晚上可宿于野外，明日需绕行约五十里路。”

　　萧旸道：“直接进城。绕行未必没有风险，且耽误的时间越多不定性越大。”

　　青城晖点头，回身吩咐了一番，李岩赶了车马往城门去，到城门处已临近城门关闭时间，杨胤拿出牌牒出示给守门衙兵，这类牌牒他们备有很多，都是以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小官的名义印制，既能够给予一定的路途上的方便，又不会太过招人耳目。

　　那衙兵匆匆验证了牌牒就放了他们进城，随后几个人招呼关了城门等着换班交差了。

　　到了城中，正是灯火初上时。一行人先找了客栈将车马安置下来，又出门去城中寻了间酒楼吃饭。

　　到了酒楼门口，精明小二见来人虽着布衣，但中间几人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绝非普通市井小民，不是小官便是富商，忙殷勤招呼：“几位爷，楼上请，今天有堰城最好的说书先生在二楼说书，一周仅一次，可千万别错过”。

　　众人并没有什么心思听书，只想着这家酒楼离客栈最近，在二楼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吩咐小二尽快上菜。

　　不等菜齐，楼上的客人已多了起来，呼朋引伴的，嚷着叫小二上茶的，为了抢最中的位置争执的，一时间极为热闹，倒显得角落里这两桌安静吃饭的客人格格不入了。

　　待到整刻时，听得醒木一敲，有人清了清嗓子，四周渐渐安静下来。一个圆脸的说书先生站在楼正中，笑眯眯道：“各位客官，大家吃好喝好，在下给大家说段故事助助兴。”，声音一落，周围人很是捧场地叫起好来，虽只是个小小酒楼，气氛倒也专注热烈。

　　说书人先讲了一段狐仙报恩的故事，说是有个狐仙在历天劫被雷劈得现了真身，奄奄一息的时候得一个路过的书生庇护，給它治了伤喂了水喝。后来狐仙伤好后便去报答书生，原本只想暗中助他考取功名，却不想在慢慢的观察中爱上了书生。于是化作人身，想要嫁给书生，可狐仙在历天劫时被毁了容貌，她利用灵力幻化了一张美丽的面孔，与书生邂逅后，书生也立刻爱上了她。两人一起幸福生活了两年，书生突然得了不治之症，狐仙耗费极大的灵力与他续命，渐渐地就没有力量来维持自己的美丽面孔，终于有一天灵力不支昏睡时现出了原本的面目，书生看着身边的陌生人，惊恐中将她打出家门。

　　那说书人说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引得听书的一众人感概连连。萧旸自是对这类故事没什么兴趣，青城等人亦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吃饭，只沐裳听得专注，好几次筷子停在半空中忘记要夹什么，萧旸无奈，一边夹了菜放到她碗中，一边低声叮嘱她好好吃饭。

　　青城晖与李岩同两人坐在一桌，李岩之前与两人一起吃饭那次就已经见过萧旸对沐裳的照顾，只是今时今日，得知他身份后再看他如此，心中感叹又与之前不同。而青城晖跟随萧旸多年，见过他的冷漠，见过他的狠辣，见过他的杀伐决断，却从不曾见过他对谁露出过半分温情，想到此处，不由蹙紧眉头。

　　在周围听众为那狐仙的遭遇唏嘘一番后，说书人笑眯眯地话锋一转，“那狐仙一身伤痛躺在雨水中，想着自己几乎散尽一身灵力去救那书生性命，却因为容貌丑陋被他如此对待，心中哀伤、愤懑、继而起了怒意，拼着最后的灵力杀去两人共同生活的小屋，却不料屋内已布下天罗地网，狐仙被打得现了原形，书生在一边冷冷说‘早知你并非善类，我道怎么跟你在一起后身体就变得虚弱，幸得法师相救，布了这阵来收你这孽畜’，狐仙怒极，化了内丹击向书生，两人同归于尽。天空一阵电闪雷鸣，隆隆雷声中，有声音隐约传来：狐仙，这才是你的天劫！”

　　说罢，说书先生将醒木一拍，示意言毕。

　　沐裳目瞪口呆。

　　好好一出缠绵报恩戏，怎么忽然转得阴风阵阵。周围人反应过来后，也不满地“嘘”起来，说书先生也不慌，拱手道：“各位客官，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结局，各位若有兴趣，可下周再来听！”

　　沐裳闻言轻轻叹了一声，萧旸见状好笑道：“姑娘，先吃饭！你要想听另外的结局，待会儿我们找那说书先生私下说给你听就是。”

　　“真的？”沐裳眼睛一亮，想了一会儿又慢慢道：“算了，不过是说书先生招揽客人再来的幌子，他说了一个还能再编出两个三个来。”

　　许是见众人不满，说书先生清咳一声道：“诸位，诸位！妖仙之说多为杜撰，不过博大家一乐。咱们接下来要说的这一段儿则是身边的真实人物，咱们来说说大殇国的护国大将军萧大将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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