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骨骸迷局
“你醒了?”程砚闻守在宋宴的床边,第一时间问道。
宋宴看着她眉目紧锁,便知道她又是在为案子操心,王府的婢女找到程砚闻抛出了一个惊天骇浪,但只有人证,如何又能逆转乾坤呢?
“天一亮,我陪你去城隍庙。”宋宴说道。
程砚闻却摇摇头,“你还在养伤,需要好好休息,我自己去便可以,再不济,我想有一个人能帮我。”
宋宴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万事小心。”
程砚闻点点头,让他宽心。
翌日一早,程砚闻便出发前往城隍庙。这里经过一场大火,庙柱都被烧毁一大半,地上到处都是废墟,连脚都不知道往哪里迈。
程砚闻用毛巾掩了掩口鼻,用木棍小心地拨开一片片被烧过的木柱。
好在观音像还留下一大块标记,使得程砚闻迅速定位了案发中心。
知府调查时已经把许多物证都带回公堂了,可只要发生过,想要完全无痕迹是不可能的,重要的诀窍便是胆大心细。
程砚闻低着头仔细寻找,生怕漏掉任何一处蛛丝马迹。想到宋宴嘱咐她的,她低下身,躺在地板上,模拟了一遍,一个胸口插着一把刀,大火来临时,想要爬出去的受伤者拼命挣扎的场景。
他行动不快,又心急如焚,眼看大火就要蔓延过来,胸口的伤口又隐隐作痛,站不起身只能在地上匍匐,想要加快速度,便只能用手掌做支撑用力,指甲划过地板,必然留下痕迹。
程砚闻仔细地观察着庙里的地板,除了大火烧过,竟毫无挣扎的迹象。王贾如若不是被那一刀捅死,大火来了也毫无反应才导致没有挣扎的迹象。
那便是,他跑出去时还没有大火,那把大火是他放的!
那也就意味着,吟昭的那一刀并未将王贾致死。反之,王贾蓄意纵火想要掩盖他没死的这个事实,借之陷害吟昭,同时骗到当铺的保险金。
程砚闻蓦然睁开眼睛,站起身,一切都明朗起来了。
她走到角落,将衙门遗漏一些骨骸细心地用布包裹起来,王贾既然未葬身火海,那这些骨骸又是谁的呢?
或许,有一个人,能帮助她解决这个问题。程砚闻带着残骸敲响了张无涯的门。
“我就知道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又想要我帮什么忙?”张无涯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程砚闻。
程砚闻将用布包着的残骸递给他看。
张无涯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是城隍庙的那个案子,不是已经快结案了吗?”
“这事或许存在蹊跷,张仵作,您看看这堆残骸!”
张无涯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又用鼻子闻了闻,“世人都以为肉身被火一烧一定变成灰,但其实肉身被烧后之后并不会完全变成骨灰,而是会以骨骸的方式存在一段时间,若无外力的影响,这些残骸大都保留着死者生前的模样,是最能指证凶手的证物。”
“那你从这些残骸中看到了什么?”程砚闻向张无涯问道。
“是恐惧,无尽的恐惧,这具残骸呈封闭状,说明死者生前紧紧地包裹住了身躯,人只有在害怕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地做这个动作?”张无涯做出解答。
程砚闻立马反问,“那依你所说,死者生前应该处于恐惧害怕的状态,他应当知道自己将要遇害,所以做防御状保护自己。可王贾胁迫吟昭在先,他非常低估吟昭,是处于一个自信上风的状态,而吟昭对他的袭击也是突然而至。因此,王贾不可能处于一个恐惧的状态。我说得对吗?张仵作。”
张无涯点点头,程砚闻有了信心,继续推测,“也就是说,这具残骸,可能根本就不是王贾?”
她抛出惊天的一问,按理来说,张无涯应该惊诧不已,可他居然完全没有任何震惊的反应过来而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的,这具残骸不可能是王贾的尸体,因为这具残骸的身份是女的!”
程砚闻睁大了眼睛,这具残骸是女的?
张无涯继续向她解释,“男子与女子的生理构造不同,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身高。而通过一小段骨骸,亦是能推断出一个人的整体身高,从这段骨骸来看,该具尸体身高应不会太高,而据我所知,王贾是个十足的高个壮汉,因此,绝不可能是他的残骸,很大可能是一位女性。”
程砚闻颇有些激动,这份物证不仅能证明,王贾可能真的没死,还可能牵扯另一桩命案。只要找到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吟昭的案子便有了希望。
她朝张仵作深深作了一个揖,“张仵作,当真多亏有你。”
张仵作挥了挥手,又喝了一大碗酒,“这有什么,对于我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不过我可不是免费帮你的,你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算上这次,你已经欠了我两个人情。”
程砚闻点点头,“君子一言,晚辈自然铭记在心,张仵作请讲,程某一定万死不辞。”
“没有到那种地步,我知道你收到了圣上的密信,不日便要前往京城。相信你表妹这个案子一破,你便要动身,我希望你在京城帮我找一个人。”
“敢问张仵作要找得是何人?”程砚闻问道。
张仵作仿佛陷入了沉思,“她叫岑傲南。”
程砚闻随着张仵作一起坐下,他给她也满上了一杯,那似乎是很长的一个故事。
岑傲南是京城第一镖局家的有钱小姐,可她不像别的闺中女子喜欢弹琴作画。她人生的乐趣便是四处游历,配着美酒,行侠仗义。
她爹亦是个有善心之人,丰县多年前水患,他爹念着曾在丰县待过几年,便亲自带着银两前来赈灾。傲南乔装打扮,偷偷溜进她爹的赈灾队伍里,竟也跑到丰县来。
张无涯跟她亦是不打不相识,就为了抢一坛酒,俩人炒得不可开交,甚至要动武器了。
最后还是俩人各退一步,一同分享了那坛美酒。张仵作边和岑傲南碰杯边看着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
她似乎比自己还要洒脱,还要自由。
“我叫张无涯,你呢?”
“刚打了一架,就要互通姓名,你这是等着日后报复我吗?不过本女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岑门镖局岑傲南是也。”她砸吧了一下嘴里的美酒,似乎还在回味。
张无涯看着她的举动,颇觉得有些好笑。
“咱们俩不打不相识,今天这坛酒我请你喝,就当交个朋友。”张无涯说道。
岑傲南却有些不服气地摇了摇头,“你是不是以为只有男子才能付账,我告诉你,我岑傲南别的没有,就是钱多。所以,用不着,咋们一人一半。”
说罢,她将沉甸甸的钱袋甩到桌上。
“不过,这是我第一次来丰县,确实人生地不熟。所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带带我,那我也认了你这个朋友,张有牙。”
张无涯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不是有牙,是无涯,学海无涯的无涯。”
岑傲南却有些不耐烦,“什么有牙无牙的,我看你牙不是长得挺好的吗?”
张无涯一下就被噎住了,但从此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他真的带她把丰县周边都走了个遍。
越是相处,他就发现自己与岑傲南越是契合,就连他学堂的同窗,都以为他俩早已暗送秋波,板上钉钉了。
可岑傲南注定不是普通的女孩,她像风一样,随性洒脱,可她也像风一样,需要自由。
“你想娶我?可是在我岑傲南的字典里,我这辈子就没打算结婚。世人都说女子的最终归宿是嫁个好丈夫,可我偏不,我就要自由自在一辈子,那些柴米油盐休想困住我。所以……”岑傲南渐渐地靠近张无涯耳边。
“所以……无涯,就算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我不想结婚啊!”
她又天真又残忍,当时的张无涯年纪太轻,理解不了她的想法,只觉得她将自己的感情玩弄于鼓掌,便负气离去,不再见她,就连她要随父亲回京城了,张无涯亦躲在自己的家里,暗自计较,不肯低头。
这一赌气,便赌了二十年,最后一面见她,便是岑傲南要离开的那个夜晚,她在他家门外等他开门,等了一晚。
“难道结婚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我不同你结婚,我就不是我了吗?”岑傲南大喊道,雨水打湿了她全身,可她依旧执拗地等在门外,等她的心上人开门,可她却没有等到。
张无涯傲气地不肯开门,从此再无相见。这些年来,张无涯肠子都悔青了。
“所以,我想你到京城之后,去岑门镖局帮我找到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顺便告诉她,当年是我做错,我并没有因为她不愿嫁给我,就不爱她。当年我没有理解的事,我现在明白了。”张无涯眼里已经含泪,吩咐着程砚闻。
程砚闻亦是深深感动,没想到张仵作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定当带到,不负仵作所托。”
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然便是害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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