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凡
“参见使者”
“参见使者”
时光如白驹过隙，自从那日姜厌封我做他的先行使者后，自那以后在魔界我竟已待了七十年，当年那些和姜厌签订契约的人们，很多都已经期满离开魔界了，转眼之间在魔界我说的上的话就只剩春花了，自我成了使者以后，姜厌给我准备了一身‘使者衣裳’——一个黑色的斗篷，自上而下遮住全身，斗篷上只绣有简单的银色花纹；
我本是凡人，为了能让我修习功法，姜厌在七星玄天洞中为我重塑筋骨整十九天，他又亲手教会我一招一式，姜厌平时总是一副兴致缺缺，冷淡地不行的样子，很多人想上位，却连姜厌的面都见不着，人们以为我作为姜厌的首徒也是他唯一的使者，会很了解姜厌，故经常来像我打听姜厌，其实每次姜厌和我相处之时，我和他之间都是无尽的沉默
唯一就是姜厌说我天赋异禀，只用了七十年学完了需要一百年才能学会的心法的时候，才带了一丝欣慰之情
这七十年我也将魔界的情况摸了个遍，魔界众人畏惧姜厌是因为他一百七十年，突然出现在魔界身上还有魔界老祖的气息，仅三招打败了前魔尊，于是姜厌成了新魔尊，大家虽然不知道姜厌的来历，但是他的实力被所有人畏惧，但作为姜厌的先行使者也是他唯一的弟子，众人并不知道我的实力对我的态度也是不齐，而姜厌有意让我树立自己的威信，于是他定下了每十年魔界将比试一次的规矩，自二十年前以来，我便在名次中稳进前十，然而我只有七十年功力，众人自那时开始，也对我尊敬起来
今年却和往年不一样，姜厌在明堂殿用朝鼓，召集了魔界所有生灵
“天界欺压我们魔界已久，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有反击过，但不代表我们魔界怕了他们，何况如今的天帝不过是一个靠政变上位的小人罢了，魔界的勇士们，可愿随本尊杀上天界，活捉天帝！
“杀上天界，活捉天帝！”
“杀上天界，活捉天帝！”
“杀上天界，活捉天帝！”
我站在姜厌身侧，看着低下乌压压的一群兴奋的士兵，只得在心底感慨道，魔界之事不比凡尘少……
等到众人散去后，姜厌独留了我
“阿玄，你在翌都已经七个十年了，想不想回凡尘看看？”
姜厌心情很好，我能听出个大概，但我仍不敢擅自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立于下首“玄唯尊上差遣”
姜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七十年了，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凡间吗，本尊可告诉你，那凡间现在变化了大模样了，你呀一回去肯定认不出来”
我没有回答姜厌的话
“你不会还没忘记你凡尘那些事吧……那一年，永明河边的红衣小姑娘我可是记忆犹新啊”
不知道姜厌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我也不知道回答什么，只沉默在原地
姜厌和我相处久了知道我沉默的性子，他自顾自地说着“为了断绝自己的凡尘，竟然想直接用石子划烂双脸”
‘这是永明河，跨过这条河，你就和你的过去没关系了’
‘喂！你这是做什么，划自己脸干嘛’
“要不是本尊及时，那一张脸可不就白没了，你说你，不喜欢那张脸告知本尊不就不行了，幸好本尊手快……”
‘尊上，嘉凛宁可要一张普通的脸…我不想再看见我这副面容’
‘这是你自己说的啊，用你的脸换一张普通的脸，这可不算本尊违背天道，这可算是本尊和你的第二个交易’
……
“你现在这张脸用的可还习惯，想来七十年了应该早就习惯了，”姜厌在手上幻化出我原来的那张脸，说实话七十年没见了，我只觉得有些陌生，好像看见那张脸，七十年的事又回到眼前了
“明日，你陪本尊去趟人世间，你也合该历练历练了”
姜厌走下台，拍了拍我的肩膀“今日早点休息，过些日子上了战场，只怕没得休息”
…“是……尊上”
没有想到姜厌一带我出魔界第一个来到的就是峄城，峄城确实如姜厌所言，变化极大，原来峄城是临近南越的一个边陲小镇，现在却繁华如同上京
姜厌这些年来奔波于三界之中，他对凡尘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我却有点局促紧张
姜厌走在前头，我跟着他的步伐，目光却落在四周
“这是螺鼓，南陈进贡的，只有峄城和上京才有”
姜厌转身将一个小小的物件放入我的掌心
“南陈？”我疑惑地看向姜厌
姜厌打开折扇，悄悄在我耳边说道“七十年了，朝代更替，应该也不是怪事吧”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沉默片刻
“尊上，现在可是六月？”
“不错。”
“尊上……一身黑衣不觉得燥热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在姜厌的眼中看到了大大的‘无语’两字
“……你有了七十年功力，还忍耐不了炎热？况且你的衣物和本尊一样都是浸了永明河的水所制成的，天生可以抵御严寒酷暑，你……”
“玄虽然感受不到，但是看着甚为…”
姜厌无奈扶额，带着我走进了一家布店
“这个是朱云纱，没见过吧，这个做成衣物，恍如晚霞着于身，年轻姑娘基本上人手一件，之前是本尊不够细致，忘了你也是个…”
“尊上误会了，玄并非对玄的衣物不满…”
姜厌的表情开始凝结
我赶紧解释“也并非对尊上……”
姜厌只得带我离开，走到一个偏僻的小巷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阿玄你……自己多逛会儿吧……本尊……本尊先去办点其他事，这个是传讯符，你若遇到危险，它会自动化作流光来找本尊……今日酉时三刻在城门外十里凉亭相见”
说完，姜厌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了
对于姜厌这种突然离开，我已经习以为常，没了姜厌，我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巷道上，路旁热闹纷纷，我却无心停留
按着记忆中的路，我慢慢走着，这条路，变得宽了许多，路上的行人匆匆，从前的峄城没有这般热闹
片刻后，我走到了记忆中的大门前，我抬头看着门上匾额并不老旧的‘张宅’两字出神，本以为七十年过去了，想来早已物是人非，却没有想到好像和七十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我轻扣了扣门，里头没有人应声
我想了想，七十年了，若是嘉翎哥哥还活着也该八十七了…若是后头娶亲了…他的孙子也该而立之年了吧
我静静地矗立在门前，期待有人来开门，又不希望有人来开门，半响，依旧没有人，我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
直到一个大婶叫了我好几声
“姑娘，你立在那大门口做什么呀”
我转过身去，看她的样貌也才四十出头，‘大婶’两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敢问…这家人去了何处……”
大婶先是惊讶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哈哈大笑“姑娘，你莫不是魔怔了吧……这家……这家人自然是去了上京啊”
“上京？”
‘民女愿意以民女的面容…换取…宋氏重振荣光，嘉翎哥哥…腿疾痊愈……’
是了，当年，我向姜厌换取的就是宋氏重振荣光，想来确实现在应该在上京了
想到这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这样总算我偿还了一些
既然重回上京了，那想必应该过得很好了
“这位……敢问现在年号是……”
大婶疑惑地看着我“当今不以年号记事，圣上以全肃皇后逝世之年为纪，今年正好是全肃皇后逝世整七十年”
“全肃皇后？”我疑惑地看着她，七十年前正是我前往魔界那一年，可那一年，我并未听到皇后归天之事
“全肃皇后可是临川长孙氏？”
没想到夫人大惊“你……你怎敢提起前朝旧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急忙安抚她“其实……我是从南…陈的边陲小地来的，很久不出门了…不知道你们中原的一些事情”
大婶依旧狐疑地看着我“南陈素来与峄城往来，你这也没有南陈的口音啊，你说句南陈的话听听”
我皱了皱眉，发现不能多说下去，只得使了术法真言咒
“全肃皇后是谁”
只见大婶两眼无神，嘴巴一张一合地说道“峄城宋氏”
我惊讶至极，宋氏？嘉茵？
难道姜厌让宋氏重振荣光的方法就是让嘉茵进宫？可是嘉茵又怎会在七十年前就死了
我压下满肚子疑惑，又使了术法让大婶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日头西沉，峄城城门外，我坐上在凉亭的黛瓦顶上，黄昏时的峄城有一种别样的美，金黄色的光影晕开在城门上，夏蝉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柳枝垂入河底，微风吹过，河面泛起丝丝涟漪，其实这样的场景也是我第一次见，峄城很美，现在很美，对于之前的峄城的印象已然不剩多少了，只记得那个漆黑的夜晚，唯有皎月与我相伴
月挂中央，姜厌依旧没有来，修行之人并不会困顿，但是今晚的我却沾染上了一丝困意，许是夏季最让人好睡吧……
眼皮子越来越重，睡前最后一点意识就是那座有着些许灯火的城墙
醒来时，在混沌的一片漆黑中，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正当我以为我还在梦里的时候，头顶上传来的姜厌的声音
“醒了啊，你不必惊讶，你现在在本尊袖中，本尊到之时，发现你睡得正香，便没有叫你，现在马上到上京了，阿玄，要不要上来看看？”
我一愣，上面？哪个上面？不过肯定比袖子里好多了
“是，尊上”这次我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喜悦
一道流光进来，再睁眼就是在姜厌的肩头了，却还是被缩小的状态
“抓紧咯，掉下去，本尊也找不到你”
“是，尊上”我紧紧地攥住姜厌的衣服，但是声音里却带了十成十的兴奋，眼睛一直盯着下界，头一次从上俯瞰上京，万家灯火将整个上京照耀的别样美丽
这七十年真的变得太多了，上京虽然总的繁华一如既往，但坊市布局、亭台楼阁还是变了不少
不知道那玄武街上住着那一家人吗
“尊上，这里是上京吗？”
“嗯，本尊感受到了紫气的召唤，想来应是人间的帝皇吧”
我想了想“尊上，如今凡间帝皇可还是尉迟氏？”
“自然不是，你这丫头，本尊不是说了吗，七十年朝代更替，自然之数，说起来，不过具体是哪家本尊也不知晓，只知晓江山易过主，凡尘之事本来也与我们无甚关系，纵使是一世帝王与我们而言不过也是弹指一瞬，不必如此在意”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姜厌“尊上不是应该掐指一算，而后六界之事悉数知晓么？”
好似是我的错觉，好像姜厌在听到我的问题后，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好似是我的错觉，好像姜厌在听到我的问题后，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小妮子，做徒弟的不要老是刨根问底……”
我眼角抽了抽，对于姜厌这种用师父身份逃避话题的操作早已经习以为常
“尊上，现在几时了？”
姜厌想了想“子时一刻吧”
我愣了愣，“那现在去岂不是来不及了吗”
这样轮到姜厌疑惑了“什么来不来得及”
“尊上签订契约不是要在子时吗，现在已经过了子时，还可以签订契约吗”
“谁同你说的要在子时，要在子时的话，难不成本尊一天只得签订一份吗”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我那时见到姜厌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了
“你看，到皇城了”
我闻言向下望去，子时了，满皇城的灯火却亮的如同白昼，城墙上站满了守卫，每个守卫还举着火把
不用宵禁吗？
“阿玄，到了，今天教你看看本尊是如何与人签订契约的”
说完，我向下看去，乌压压一群人，好像已经等候我们多时了，我跳下姜厌的肩头，他施法将我变回原样
姜厌于前头飘然落下，我紧在他的身后
“什么人！”四周地禁卫军涌上前来
姜厌轻笑，手指轻点“不是他找我来的吗”
我看着金碧辉煌地宫殿上写着‘崇政殿’三个大字，果然是帝王的居所
崇政殿的门前，跪了一群白衣宫婢，在铜盆内烧着符纸，像极了七十年前的我，只是她们并没有在自己手臂上划出血液
“这么大阵仗，本尊还是头一回见”姜厌打开折扇，遮住他人的视线，对我说道
我刚想说什么，却听到
“我还以为这辈子等不到您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崇政殿内传来，虽然他的声音十分微弱，但却又能让人感觉十分遒劲有力
崇政殿的大门被打开，一个老人在幕帘之后
“魔尊大人，您终于来了”那位老人手一挥，四周的侍从和禁卫军便离开了
崇政殿里只剩下我们三人，或许应该说两魔一人
姜厌见老人没有露面的意思，不由得轻挑眉“既然找本尊，却又不敢相见？”
那老人咳嗽了几声，缓缓掀开幕帘，他的头发已然全白，身子也瘦弱的不行，手上还缠着纱布，这位人间帝王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也如普通人家的老人无甚差别
“你想要什么，就要用什么来换”
老人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喃喃自语
“我想见一个人”
姜厌挑眉，“只是这么简单？”
“正是”
姜厌轻笑“四海之主，想见一个人还需要大费周章找本尊？”
那老人沉默片刻：“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他们都说她死了…我觉得她还活着…”
我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姜厌，“尊上……”这不是再戏耍姜厌吗，但是姜厌却示意我无需多言
那老人忽的颤抖了一下，他的目光突然直射向我，不由得吓我一跳，但他在看清楚我的长相后，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只见眼中好像流露出了十成的悲伤
“太久没见了……真是太久没见了”
我突然想到峄城的妇人说过，如今是全肃皇后逝世七十年，莫非这位帝王要找的便是全肃皇后,这样也好，我便能知道全肃皇后是不是嘉茵了
姜厌发现了我的走神，但是没有放在心上，他对老人说道
“既然如此，你想见的人叫做什么名字，不过说好了，是活人自然没问题，要是刚死的鬼，我也还能让你们见上一面，若是喝了孟婆汤、投胎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那老人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地说道
“我相信她还活着……她不会死的…她怎么会死呢……”
“她是谁，她叫什么？”
“她……她是我的仇人”老人顿了顿，
“稀奇了，竟还有找自己的仇人的”姜厌哂笑
老人并没有在意，而是一字一句继续说道，“她不仅是我的仇人……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她是我的……妻子，宋嘉凛”
我闻言颤了颤，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去，难道……难道他是……
我情不自禁地想从姜厌的身后走出，姜厌却暗地里悄悄地拉住了我，姜厌装模作样地念了几个咒语
“你说的这个人，本座并未发现她还于人世活着，许是投胎了”
那老人没有回答姜厌的话，“会吗……是吗……那魔尊大人可曾见过她”
姜厌听到他的话，皱了皱眉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那暮年帝王笑了笑“七十年前，魔尊大人亲手治好了我的腿疾，宋某……没齿难忘”
我站在姜厌身后，早已心绪大乱，这下更是肯定了他的身份……可是他是怎么坐上帝位的……这七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厌闻言没有多少反应“原来是你，既然如此，你的祈愿本尊无法完成，也不向你要些什么了”
“魔尊大人……此言差矣，您的回答不是已经帮我完成了我的祈愿了吗，作为四海之主，我也不会食言，我死后，我所有的紫气都将归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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