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回、寻暗夜盟主问情愿予君安康喜乐

武林大会之后的盟主府似乎和往日没什么两样，就连府中盛开的各色秋菊也一如往日，姹紫嫣红，殊不知这间府邸在风云转变间已换了主人。

        手下的紫檀木椅的手柄光滑润泽，一如美人的肌肤一般，抚摸其上，令人流连忘返。相比于魔阁上多用的乌木家具，褐红色的紫檀木有种稳重大方的美观。加之其木质精密坚硬，适于雕刻各种精美的花纹，更不负其“一寸紫檀一寸金”的美誉。

        只是把玩着紫檀的人，却神思飘忽，意不在此。

        自从在蓝兔的房间外，听到她对其余五剑解释当年如何救了他，解释“玉灵犀”的作用，再到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这么做的时候。黑小虎的心早已在一次又一次震恸中被打击的千疮百孔。

        “蓝兔？值得吗？”那一声声质问更像是跳跳替他问出的，在浮于空气后又仿佛化成了实质，敲击在黑小虎的心头，如同坚实沉重的鼓槌敲击在残破削薄的鼓面上，一声声，一阵阵，避无可避，直击灵魂的最深处。

        他扶额，神思恍惚，脑海中俱是当日她倚在床榻上略显苍白的脸，以至于有人进入室内都未曾发现。

        “哥哥！”清脆的铃声从小姑娘腰间的系带上传来，黑小虎恍惚回神，一个缃黄色的身影已经到了他面前。

        “菱儿！”看着眼前的妹妹，黑小虎有一丝的惊讶，片刻之后眼眸中的疑惑快速闪过。

        “哥哥！菱儿好想你啊！”还带着稚气的小姑娘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意识，直接扑到黑小虎的怀中。

        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黑小虎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十分看重。

        人言常道，人越是缺失的东西，越会苦苦追寻。亲情对于黑小虎来说，便是这般。

        昆仑雪山之上，为数不多的相处日子，像一把钥匙，渐渐打开了黑小虎的心房，让他对白杏和缃菱产生了异样的情感，这便是亲情。

        自从因为自己的原因将缃菱带到雪山下，让她可能随时陷入险境后，黑小虎对这个妹妹竟有了一丝愧疚的感觉。尤其当缃菱略带哭腔的说着在魔阁遇到的遇袭和危险时，黑小虎的心中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愤怒感，那是身为长兄想要保护妹妹的真实感受。

        “菱儿你有没有受伤？”听到此处，黑小虎皱着眉推开扑在自己身上的缃菱，想要检查她是否受伤。

        “我没事，都是青儿姐姐照顾我的。”缃菱这般说着，黑小虎的目光自然也就落在了门口穿着青色衣裙的女子身上。只见她脸上一直带着小心惶恐的神色，看到自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更是慌忙行了个礼，吓得脸色微微发白。

        青儿容貌虽说秀美，却并不算绝色，黑小虎也并非喜好容色之人，况且见过蓝兔这般的绝色，自是看不上眼前的女子。不过他的目光还是落在青儿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转了回去，看得跳跳和缃菱心惊胆战。

        “哥哥，你以后不要再把我丢下了。”略显紧张的看着眼前的黑小虎，缃菱小声说道。

        “好，以后哥哥不会把你丢下了。”摸了摸缃菱的发顶，眼前这个面带暖意的男子与之前在比武擂台上挥斥群雄的男子，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缃菱就这样抱着黑小虎的一只胳膊，定了定情绪，随后又抬头问向黑小虎：“我看哥哥好像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刚刚我进来的时候，哥哥都没看到我呢。哥哥你怎么了？缃菱能帮你吗？”

        来自妹妹的疑问，让黑小虎微微一愣，是了，这几日自己神思不定，并不是没有人看到，只是只有亲人才会真心的关心自己。

        黑小虎心头一暖，却未立即回答。倒是缃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继续说道：“哦，我听外面的人说，哥哥当上了武林盟主，又要娶武林第一美人蓝兔什么的，哥哥是在为自己的婚事烦心吗？”

        缃菱说的这话，不仅让黑小虎惊讶，就连站在不远处的跳跳也是一惊，他可没交小丫头说这些。

        “我……”一个“我”字仿佛是从喉间挤出，又在舌尖滚动了千百次才说出口，却在之后又无言一字。

        “哥哥，我听说成亲都是要两情相悦。你若是喜欢哪个姑娘，你就去告诉她，若是你也想知道那位姑娘喜不喜欢你，你也可以问问她啊。”缃菱的话仿佛一记灵丹妙药，道破梦中人。

        他不知道她的心意，所以才会如此烦躁，可她又说她要嫁给他，他心存希望，却又患得患失。这般纠结，不如问个清楚。

        打定主意后的黑小虎，眉宇间竟舒展了许多，他笑着敲了一下缃菱的脑袋：“小孩子家的，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却不想很快得到了缃菱的回复：“你之前说我不小了，可以嫁人了。”

        黑小虎不与她争辩，只是笑笑，随后两人又聊了些琐事，等到晚饭过后，兄妹两才各自分开。

        夜，渐渐深了。月华浮动在半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不知何时，几片黑色的云朵将其掩映。月隐风高，夜色下的盟主府是一片陷入黑暗的寂静。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刚刚获任武林盟主的黑小虎房中闪出，随后消失在夜色中。

        发出微弱烛光的卧房内，屡屡乳白色的轻烟从茶几上的香炉里逸出，而一身月白衣裙的蓝兔正坐在小几旁，看着薄薄的轻烟出神。

        房间内，有轻微的响动，蓝兔却仿若未闻，只是静静地坐着。又不知过了多久，身处于黑暗中的身影慢慢走出，出现在她身前。

        蓝兔抬头，惨淡的月色透过窗枢，照在她无瑕的脸上。月白衣裙的少女目光幽幽地看着前方，透过眼前冷峻的面容看到的却是另一张俊朗阳光的脸。

        这样的蓝兔让黑小虎有点陌生，他看过她从前的样子，傲气，侠义，如亘古冰川，却又会柔情似水。无论哪一种，都是那么地鲜活肆意，而不是如今这般地生气淡薄。

        似乎是终于受不了她这样迷茫飘忽的表情，黑小虎突地几步上前，伸手捏住她的下颚凑上前去，仿佛是想要打碎现在这样的她。

        灼热的气息打在她白皙的颈项上，蓝兔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伸手要推开眼前的男人，可内力全失又伤寒未愈的她岂是黑小虎的对手。

        挣扎间，不仅没有躲开男子的靠近，更是被他擒住了双手，再也无法挣扎。

        女子身上似兰非兰，似莲非莲的清香隐隐从颈项处传来让他无端之间有了食欲，竟决绝地一口咬上那细嫩的肌肤，直到腥甜蔓延在唇齿之间。

        这一口，宣泄了多少他无法说出的爱恨、情仇，恐怕连黑小虎自己都不知道。

        “黑小虎！”蓝兔大惊，却也无法挣脱他的桎梏。一双明眸瞪得浑圆，满是屈辱和愤怒。她不是不知道黑小虎会来找她，可她却从未想过会有如此屈辱的时候。

        感受到怀中少女轻颤的身体，黑小虎温柔的舔舐她伤口上的血迹，猩红的舌尖触碰上殷红的血液。稍稍缓解了口舌之欲的黑小虎也渐渐找回了理智，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束缚蓝兔的那只大手，却未松懈半分。

        看着眼前愤怒鲜活的蓝兔，黑小虎却眼神飞亮，淡淡勾唇笑问道：“蓝兔，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仿佛是一场梦，黑小虎还停留在那日众人对峙盟主府大堂的场景，一身青绿衣裙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清冷声线说出的话语掷地有声：“黑小虎，我嫁你。”

        “为何要嫁你？”蓝兔闻言，倒是不再挣扎，自嘲的笑了一声：“我说我心思飘忽，移情别恋，到头来才发现世间唯独你对我至诚至信，至尊至爱。女子所求，不过一真心相对之人，与你，与我，这桩婚事再好不过……”

        “……盟主大人，你信么？”她笑得苍凉又无比悲哀，仿佛是一只无法把控自己命运的飞蛾，倚光而生，却只能扑火而亡。

        心上之人的情绪仿佛能最快的传达到另一个人的心上，黑小虎明亮的眼神一点一点失去了光彩，如同他的世界，失去了最后一点光亮。原以为最坏的答案不过是她心悦之人是虹猫，却不想真实的，从她口中说出的答案，却几乎是在屠心。

        一直紧握着蓝兔双手的手掌慢慢松开，掌心被汗水浸的湿冷，连带着他的声音里也失去最后一点温度：“当初你在绝情谷的山洞里，为了救他，不惜以身试毒。让我以为你心中只有他虹猫少侠一人。可你却又在七剑合璧之后，不惜殒命将我背到昆仑山上求医。又在武林大会上当众诺言，许我为妻。就在来时，我还在可笑的猜想，你是不是，是不是对我也有过几分情意？哈哈，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你救他，是因为你爱他，你救我，只是因为你爱天下人！”

        双手得到了自由的蓝兔并不逃离，只是微垂了眼眸，仍是静静地看着从香炉中流淌出的轻烟，朱唇轻启：“既知如此，不知盟主还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把这出戏演下去？”

        “你！”尚且还沉浸在绝望和悲恸之中的黑小虎没有想到，蓝兔竟然说出如此直白的话语，还未及反应，便又听她缓缓言道。

        “黑小虎，你没有拒绝的理由。如今你刚登上武林盟主之位，各方势力还需巩固。我虽不再是玉蟾宫宫主，却还是七剑之一。七剑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和我合作，对你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她的语调十分的平静，条理清晰，有据可循，一如从前那个冰雪聪明的冰魄剑主蓝兔，让黑小虎一时呆了呆。

        片刻，他才如同木偶一般，问出了那个心中早有答案的问句：“嫁给我，你想得到什么？”

        她敛眉，声缓，极轻极柔：“只愿他安康喜乐。”

        只一句，就让黑小虎知道自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可堂堂八尺男儿，又怎能轻易言败。

        垂放在神色的两只手掌早已握成拳头，暴突而起的淡青色经脉蜿蜒其上。

        他突然笑了起来，毫无征兆：“好，好个重情重义，坚贞不屈的冰魄剑主蓝兔！我黑小虎就等着！等着你回心转意的那天！”

        言罢，他转身离去，黑色的衣袍卷起细微的尘土，在昏暗的月光下缓缓流动。

        一如他刚刚走进这间屋子时一样，月白衣裙的蓝兔不喜不悲，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原地，裙裾曳地，蜿蜒出层峦波涛。

        黑小虎刚走进自己的院子，就看到了坐在院东石桌旁的白衣剑客。

        杀意瞬间涌上心头，随后又蔓延到全身，凝视向剑客的视线仿佛两柄利刃，想要生生将其穿透。坐在石桌旁的白衣剑客感受到这如同实质的目光，却依旧不慌不忙地将手中酒坛内的酒水倒入蓝边瓷碗内。

        清透的酒水在月光下泛出粼粼波光，悠悠酒香很快在院子里氤氲开来。

        将酒碗斟满后，白衣剑客将酒坛放下，伸手端起一碗酒，仿佛要品尝一般。却在下一刻连带着酒水，齐齐飞向院子另一头的黑小虎。

        眼见飞速旋转袭来的酒碗，黑小虎冷哼一声，不退反进，伸手直接去接，掌心托住碗底，内力压下，旋转的酒碗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上，未有一滴酒水遗漏。

        “黑小虎，要不要喝一碗？”月光下，白衣剑客微微勾唇，笑容竟有些邪气，正是几日不见的虹猫。

        杀气并未收敛，黑小虎却也露出一丝笑意，他伸手将酒碗端到鼻下，竟难得的去分辨酒水的种类：“呵，清河酿。”

        产自豫州的烈酒，酒味香浓，口感醇厚，其性之烈，非言能道之一二。在它面前，黑小虎从前常喝的梨花春，倒是如同小孩子过家家般用的酒水，不值一提。

        这次虹猫，倒是真的像是来找他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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