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针眼
这一下,燕娇酒醒了大半,拿手狠狠揉着一双眼睛,甩着脑袋,想将刚刚那一幕甩出脑中。
卢清看她缩在一角,朗声笑道:“太子殿下,你这样可不行啊!”
待他穿好裤子,提起燕娇拿过的白菜,一把塞到她怀里,“殿下的!”
燕娇看着怀里的白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他他……洗手了吗?
还不待她多想,就听见一声怒吼:“燕艽!你偷我白菜!”
她歪着身子,顺着声音望过去,正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白面少年,少年卷起袖子,怒目而视。
不是燕洛,是谁?
燕娇万万没想到,她一场醉酒,偷了燕洛“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白菜,让燕洛对她更咬牙切齿几分。
待到次日,宫门一开,燕洛就要揪着燕娇往宫里走去。
也亏得有燕洛在,昨夜宫门落了钥,她也有个去处,只也不知是昨天喝酒喝得太多,还是看了不该看的,她一觉醒来,眼睛肿得老高,长了针眼。
她垂着头,一手捂着眼睛,任燕洛拎着她往前走,她眯着左眼,往前面望去,不由咂舌。
这处是燕洛的别业,地方宽阔,土地肥沃,不光白菜种了许多,还有其他果蔬林立,她眼皮不由一抽。
魏北安几人昨晚也没离开,此刻见燕洛提着燕娇领子,齐齐瞪向他,燕洛被这些眼一看,嘀嘀咕咕将手松开了,末了,瞪了燕娇一眼:“你等着!”
燕娇摸摸鼻子,燕洛这算不算是对她“新仇加旧恨”?
燕洛先去寻他爹,一通告状,余王轻轻扫了他们一眼,带着几人进宫,路上还招呼起杨忠义等余王一派的官员。
而这事传得极快,也极为夸张,传到吏部右侍郎卢微然耳中就变成:太子携伴读卢家子、李家子等行偷窃之事。
卢微然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在后面远远望着前面那一行人,看到一片蓝色衣角,捂着心口喘了起来。
卢清自是不知他爹听了这消息,兀自同魏北安他们挤眉弄眼,李余晴恩一脸颓唐,身上衣服都皱了起来,只暗恼自己昨日喝得太多,忘了时辰。
魏北安看到卢清的神情,耸了耸肩,抱着胸坦然往前走着,卢清又拿手碰碰秦苏,悄声问道:“这怎么办?”
秦苏瞥了他一眼,他一身酒气,刺得人难受,挪开一步道:“能怎么办?”
秦苏也着恼,不知昨日怎么就往偏的地方走去,走到那儿也算了,偏偏是燕洛的别业。
燕洛同他们又好不对付,余王更恨不得将殿下处之而后快,只怕今日又得有一番周旋。
想到这里,他暗自摇头。
燕娇自然也想到此,不过,她此时更在意她的眼睛,这长了针眼,着实不太舒服。她没忍住抬手揉眼睛,燕洛“唰”地扭过头,斜着眼睛看过来,“你别想逃!”
燕娇撇撇嘴,燕洛怎么看她跟看贼似的,忍不住叨咕了一声:“我、我回自、自己家,逃、逃什么?”
燕洛一噎,狠狠瞪她一眼,才扭过头去。
待众人进了殿,皇帝一眼望过去,看到卢清他们也在,不由一愣,“这太子的伴读怎么也来了?”
燕洛待要上前,被余王一把拉住,身后一个余王派系的大臣道:“陛下有所不知,昨日殿下未曾回宫,实则去了小郡王别业。”
这人话说一半,皇帝眯眸打量着垂头不语的燕娇,眼中尽是猜疑之色,太子素来与燕洛不和,怎的去了燕洛别业?难不成之前都是装的?
想到这里,他眸色一沉,卢微然见状,赶紧上前道:“陛下,昨日太子去了小郡王别业,将小郡王的白菜给偷了。”
刚要开口质问的皇帝:“……”
卢微然这话一出口,群臣皆向燕娇看了过来,有不可思议的,有看好戏的。
燕娇恨不得钻到地缝里,而卢清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皆垂着头,羞愧得脸红。
“偷、偷白菜?”皇帝大概活了这四十几年,头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难以置信。
燕娇很想捂着脸,昨日醉得糊涂,看到白菜就想起白菜猪肉卷,一时就拿了一大颗,哪里能想到竟是燕洛的。
不,应该说,谁能想到堂堂小郡王喜欢种白菜啊?
她又甩了甩头,不对,偷拿是不正确的!
皇帝见她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摇头,颇有些纳闷,又瞧了眼那几个伴读,问道:“你们说,可有此事?”
几人一听皇帝问自己,心里一颤,俱低下头,秦苏转着眼珠,琢磨着解此事之法。
燕洛见他们不言语,撇撇嘴,上前道:“陛下,昨日夜间,正是他们五人偷了那白菜。”
乐阳侯见魏北安也在其列,心里老大不愿意,又观他神态,便知确有其事。
他这儿子以前混,但是没混到晚上不归,还大晚上跑去偷盗,偷的还是一颗不值钱的大白菜!
他气得很,连带看着太子也有些不是滋味,上前一步道:“陛下,这当朝太子行径如斯,偷盗之罪,不可姑息。”
“臣附议。”余王一派见自己还没说什么,这卢微然和乐阳侯就先出了声,赶紧上前应和。
卢清和魏北安见他们爹上前,甚是不可置信,瞧了眼燕娇,赶紧道:“爹,是我拉着太子殿下去的。”
燕娇:“……”大可不必如此。
她偷偷瞧了眼皇帝,只看得见他嘴唇紧抿,隐隐有些不太乐意,心里求天求地,让皇帝赶紧废了她。
又想到她去楚馆的事儿还没说,就开口道:“儿、儿臣在、在平、平乐……”
听到她这话,秦苏隐约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把拽住她,先开口道:“启禀陛下,殿下因知益州之事,心中涌起大义,想到益州百姓犹自为粮食所困,而我们却衣食不缺,见了小郡王种的白菜,一时感慨,便拿了起来,绝非行偷盗之事。”
秦苏一口气儿说完,字字有力,说得燕娇都险些信了。
她瞧着秦苏,一时之间,不知该谢谢他,还是该捶胸顿足。
燕洛闻听,气得一跺脚,指着他道:“你胡说!”
秦苏坦然看向燕洛,笑道:“小郡王未知全貌,怎知我胡说?”
燕洛气得紧,“昨天你们明明醉得很,趁醉偷本郡王的白菜!”
余王见他沉不住气,将他拉在身侧,看着秦苏,笑眯眯道:“你这小儿倒是大胆,殿前岂容你胡言乱语?卢清和魏北安皆说是他们拉着太子殿下去行偷盗之事,怎的到你这里却变了?”
秦苏也不惧他,只朗声笑道:“余王殿下,敢问卢清和魏北安何时说拉着殿下行偷盗之事?不过是说我们拉着太子殿下寻到小郡王的白菜地罢了。”
余王眉头一蹙,又听他继续道:“太子为益州百姓所忧,我们岂能见殿下不快,便想带殿下散散心,不妨走到小郡王的别业,见到那一排排白菜,心生欢喜,拉着殿下前去罢了。”
秦苏聪慧,知道余王会借偷白菜一事发难燕娇,但若此时说出去楚馆一事,别说不想要太子妃了,就是燕娇这太子之位都要不稳。
秦苏转转眼珠,拉过燕娇,又直言道:“陛下,您看殿下因忧心益州之事,这眼睛都起了火,肿了起来,便是见了那白菜,殿下心中也没许多痛快啊!”
说罢,他沉痛之色立现,看着燕娇的眼神充满了敬佩与担忧。
燕娇:“……”
皇帝听他这么说,也看了过去,刚刚看得不仔细,这么仔细瞧着,却见太子眼睛红肿,心下更是信了几分。
而一众大臣也偷摸望过去,暗暗吃惊,真的是为益州心忧成这样?
这一番话说得余王彻底没了言语,卢清等人也回过神来,赶紧点头道:“正是如此。”
燕娇瞧着他们,心里一叹,又是无法被废的一天呢!
她避开众人目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就彻底垂下脑袋,更是坐实秦苏所说的话。
此时,她定是要顺着秦苏所说的来,不然,秦苏可就被冠一个欺君之罪了,这可不能胡来。
她说道:“父父父、父皇,确、确实如、如此,不、不过儿、儿臣拿、拿了小、小郡王的白、白菜,实、实有不、不妥。”
皇帝见她这般说,松了口气,笑道:“你有一片爱护百姓之心,是储君之胸襟。”
皇帝这么一赞,那就是板上钉钉认了秦苏所说的事实,而一众大臣总不能这时候反驳说她胡扯,那就牵扯了益州的事,谁不知道现在皇帝头疼益州之事,如今太子借着此事,算是避了难去。
余王一派相互看看,均是一脸难色,瞥了眼余王和小郡王,见小郡王一脸气愤,余王则是一脸坦然,都垂下头,不再言语。
皇帝看向余王道:“虽太子是因爱护百姓之心,但也让洛儿失了一颗白菜,朕这里给洛儿补上。”
听皇帝说的“让洛儿失了一颗白菜”,余王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但他也无法,动动嘴唇,回道:“陛下,此事是臣失责,哪知全是误会,小儿无礼,还望陛下海涵。”
余王扯了一下燕洛,燕洛不情不愿地施了一礼,“请陛下恕罪。”
皇帝笑着摆摆手,“不当事。”
说罢,皇帝又侧过头看向柳生生,让柳生生从他的私库里寻一颗不知从哪儿得来的玉制白菜,笑对着燕洛道:“洛儿,这可比那颗白菜值钱多了。”
燕洛心里憋得慌,但还不得不躬身道谢,起身之时,暗暗瞪了眼燕娇,果然碰上她,就没个好事!
燕娇自然知道,昨日之事她也有错,在他看过来时,只垂着脑袋,心中一叹,皇帝果然厌恶死了余王父子,这用玉白菜打着二人的脸,也真够疼的。
不过,余王与皇帝对着干了许久,早练出一副铜皮铁面,皇帝送了玉白菜,笑呵呵应着,瞧着甚是欢喜,还唤了皇帝一声“皇兄”,直膈应地皇帝险些坐不住位置。
这一幕,也被史官记在书中,并称因此余王与帝交恶愈甚,又写道:太子殿下忧国忧民,愁绪三千,致使目暂不可视物,堪为国之储君,实百姓之福焉。
此事一了,又是一派君臣和睦之相,皇帝扫了燕娇一眼,看向岳临,问道:“岳卿,礼部擢选太子妃一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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