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已入长华
天色略有些昏暗,秦歌与柔佳在一处干净整洁的房间相对坐着,桌上摆了几道精致的小菜。
柔佳的双眸有些红肿,眼眶里还是湿湿的,帕子不知湿了几条。
看着柔佳这样,秦歌也没什么胃口,只是来此一路,她与初桃好话说尽,柔佳的眼睛就没干过。秦歌只静静坐着陪她,握着她的手。
“咚咚”
初桃推门进来,低声道:“是白医官和韩先生送药来了。”
“药留下,打发他们回去吧。”
初桃端进药来,低声回话,“白医官托我同公主捎句话,公主本就体弱,若再伤心损耗了身子,只怕辜负屏梦姑娘一片赤胆忠心。”
柔佳听了,伏在秦歌肩上又是一阵痛哭,足一刻才渐渐熄了哭声。秦歌伸手跟初桃要帕子,初桃轻轻摇头表示已经没有干净的锦帕了,秦歌只好用袖子略微粗犷地给柔佳擦了眼泪。
柔佳喝了小半碗粥,又喝了安神药,秦歌哄她睡了。
刚哄睡了柔佳,秦歌就有些坐不住了,她撑着床柱,从袖中取出药瓶,服了三粒。
秦歌刚服下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幸得初桃托住。主仆二人双手紧紧相握,初桃不禁担心,娥眉微蹙,半跪在地上,“郡主,这到底是什么药?奴婢未曾见御医开此药。”
秦歌只回握了初桃的手,叫她退下休息。初桃拗不过秦歌,只担忧地回望了秦歌一眼便出去了。
初桃刚出得门来,却见秦望在门外徘徊。
“阿姐没事吧?”秦望迎上来,担忧问道。
初桃将韩济深的话一一转述给秦望,秦望听后眉头舒展开,嘱咐初桃一定好好照顾秦歌才回去。
因着遇刺的事,孟靖康下令在驿馆修整,并从太守那临时调了一千精锐守卫。孟靖康细细研究了地图,重新规划了路线,并将昨日的事写成折子送回锦州。
柔佳虽伤心,但她知道,楚国需要鲜卑同盟,孟靖康将修正过的行程告知之时,柔佳平静地接受了,孟靖康也对这个“娇滴滴”的福慧公主添了几分敬佩。
第三日启程,每一处休息地点皆是孟靖康亲自探查过方才带领仪仗车队前往,故而没再发生什么遇刺的突发事件。一路平安地到了长华。
到了长华,距离原先预定的时间还有两日,孟靖康令一支轻骑将公主到达的消息告知鲜卑王族,此一行便入住了秦府,等鲜卑前来迎亲。
这一路秦歌整日出虚汗,一日倒要换三四回衣裳,晚上心悸多梦,倒要醒两三回。每每醒了,又是一身的汗,来时的衣裳倒有些不够了,到后来,便是十日倒有三日穿的是柔佳的衣裳。
那一日到了长华,秦氏的新族长与长华郡守并一城的百姓夹道欢迎。秦望骑着骏马昂首入城,孟靖康则淡定很多,不知人群中哪个姑娘扔了一方丝帕,虽未到孟靖康身前,但被孟靖康身边的孟离挥剑横斩,并高声道:“公主仪仗,严禁抛物!”
这一来,人群静默了片刻,随后郡守带头高喊,“公主千岁,世子千岁,郡主千岁”,人群才重新喧闹起来。
先前去过锦州见秦歌的族长夫人仍是浓妆艳抹地将柔佳、秦歌一行安置入了秦府。
秦夫人刚一开口“大侄女”,秦歌一记冷眼扫过去如同利刃一样让秦夫人瑟缩了一下,初桃端着大宫女的款儿,“夫人,请尊称公主、郡主。”
秦夫人讪讪笑了两下,将秦歌与柔佳安排进了相邻两间。
长途跋涉和人声鼎沸让秦歌有些头疼,她朝着初桃使了个眼色,初桃便客气地把秦夫人请出去。
秦夫人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公主、郡主,家里有几个女公子等着来见一见堂姐妹呢。”
秦歌眼皮都没抬,初桃意会,推着秦夫人出门,“夫人,郡主累了,女公子若要来拜见,还是明日再来吧。”好容易打发了秦夫人,初桃阖上门。
门口两个青衣小宫女掩嘴偷笑,“果真是乡野村妇,哪有称自家女儿为女公子的,真是不知羞,还见一见,郡主也是她随口说想见就能见的吗?”
白嬷嬷经过,“贵人官眷也由得你们说嘴?你们互相掌嘴二十,再不许来公主、郡主跟前伺候了。”
秦歌头疼的厉害,吞了两颗药竟没一点好转,秦歌只好又吞了三颗,又空了一个药瓶。
秦歌揉着好似有千万根针扎的头,打开了最后一个药瓶,又吞了一颗药,头疼的症状这才慢慢消退。
秦歌躺在床上大口喘气,脸上都是汗,初桃守在门边,看着秦歌难受的样子捂着嘴落泪。
足足半刻,秦歌才缓缓坐起来,身上都湿透了。初桃噙着泪上前,给秦歌倒了一杯水。秦歌就着初桃的手喝了,初桃又找了身干净衣裳要给秦歌换上。
秦歌靠着床柱,摆摆手。“先不换了,你去拿个披风给我披着,等出去的时候再换吧。”
初桃哽咽着应了一声,去拿了件月色的大氅,雪白的兔毛领子簇拥着秦歌苍白的脸,显得秦歌更是楚楚可怜。
初桃将换下来的衣裳送出去的工夫再回来,秦歌已经靠着床柱睡着了。
初桃噙着泪把秦歌扶上床。秦歌白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常常在花车里坐着就会无声无息地睡过去,服药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药量也是与日俱增,初桃问过多次,秦歌都不说这是哪来的。
初桃趁秦歌睡着,将秦歌的宝贝药丸偷出来一颗,去找了白念。
白念闻了闻,神色一凛,又切下一小块尝了尝,他神色大变,忙问,“初桃姑娘,这药是哪来的?”
初桃并未告知,只追问是什么药。
“此药名为少年游,乃是一方透支命数保全当下的猛药,用此药者多是行将就木之人,在离世前还有未完的心愿。”
初桃听到“行将就木”之时,“啊”了一声跌坐在地。
“初桃姑娘,这药是谁在服用?”
初桃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是,郡主。”
“郡主服用了多久了?”
“我,我也说不清,起码也有两三个月了。”
“两三个月?”白念一手撑在桌子上,“郡主虽素来身子强健,若是长期服用此药,只怕寿数不过三十呐。”
“三,三十?”初桃的泪一下子止了,一脸不可置信,双眸瞪得大大的,泪汪汪的红彤彤的。
“初桃姑娘,你先回去,当务之急是先说服郡主停药才是,慢慢调理还有补救的机会。”
白念打发了初桃径直冲向韩济深房中,韩济深正在捣药,一手的绿色汁液。
白念一把攥住秦歌的衣领,“你竟敢给昭和郡主少年游?”
韩济深虽被攥住领口,手上仍捣着药。他被迫使抬起头,与白念直视。他的眸子没有情绪,空落落的像是一潭死水。
“我以为你求我到公主仪仗之中是为了重振医馆,没想到你竟敢毒害郡主,她可是昭和郡主,你怎么敢?”白念抬手将石臼推到地上,“别弄了!你有没有想过清儿?!”
他几次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良久才颓然说道:“那个人他又来了。”
白念松开手,扶着韩济深的肩上下看,“你有没有受伤?清儿有没有受伤?”
韩济深轻轻挣开白念,“师兄还知道问清儿,你执意进宫,清儿哭了一整天,爹在床上等着麒麟血和雪莲花救命的时候你在哪?还有我被迫给昭和郡主制作少年游的时候你又再哪里?”
韩济深将手中一直紧攥着的石锤砸到墙上,发出“咚”的巨响,“师兄既然选择了富贵荣华,我们兄妹俩自此与师兄再无瓜葛。”韩济深理了理领口,“现在,出去,我要制药了。”
“阿深,昭和郡主是皇上最宠爱的,你这是火中取栗,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白念还想劝阻一下韩济深,他与韩济深、韩济清从小一起长大,韩亦慈对他也视如己出,将一身医术悉心教授,在白念心中,早就把韩亦慈当成了父亲,把兄妹俩当成了自己的弟弟妹妹,而今兄弟反目,怎能不心痛呐。
韩济深稽首肃立,“白大人,请回吧。”
白念知道说不通了,只好转身离开了。
白念离开后,韩济深仍保持着稽首的姿势良久,才苦笑着坐到了地上,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渐渐笑出声来,笑到韩济深猛烈地咳嗽才停下。
韩济深从碎裂的石臼中取下干净的药材,将怜惜地捡起地上的沾了土的药,小心地去掉沾了尘土的那部分,又要了一个新的石臼,一下又一下地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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