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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烛伊趁纪允殊和孙芳溪商议时,  借“害羞”的名义偷溜出院门。

  墙外阳光正明媚,她伸手触摸髻边的花朵,心跳久未平复。

  这羞涩感,  倒像真实的。

  太没用了!不就因为那家伙为她簪了朵花吗?

  哦!不止簪花,他还抱了她好一阵子……

  啊啊啊啊,不对不对!是她先亲的他!

  烛伊脑子忽然变得混乱,某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来得迟钝,  三分羞怯,三分尴尬,  三分慌乱……剩余那一分,  才是微妙的厌烦与懊恼。

  目睹孙芳溪离开,  她瞬间失去与纪允殊孤男寡女共处的勇气,转身朝假山群走去。

  “喵——”

  “喵呜——”

  “呜嗷——  ”

  一只三花母猫带着几只颜色各异的小猫欢快朝她跑来,熟络地蹭着浅绛色裙摆,  疯狂吸嗅她的气息。

  不多时,两只公猫谨慎靠近,为求她的抚摸而对嚎了好一阵。

  烛伊失笑。

  因随身携带的干草粉末,每当她孤身闲逛时,整个净山堂里的猫都爱追着她跑。

  她闲坐在嶙峋怪石间,尝试指引它们坐好,  把尾巴卷到前爪上。

  六个大小团子整整齐齐排在她跟前,她唇畔噙笑,琥珀色眸子乍然盈满了泪光。

  想当年,她和两位姐姐总爱比试谁更能招猫。

  她年纪虽小,经验不足,但比起英气逼人的长姐和脾气急躁的二姐,反倒更能让猫们听话。

  如今长姐战死沙场,  二姐婚后生了孩子,“吸猫”的本领将慢慢减弱,乃至消失,加上生的又是男孩儿,没法继承此能力……想来偌大世间,仅剩她一人怀藏此技能吧?

  寻思间,一团麻粽色暗影直窜而来,大模大样蹦上她的膝盖。                        

                            

  紧接着远处传来顾思白的呼唤,“大虎!大虎你怎么又跑了!”

  见其余五只猫猫闻声躲避,烛伊莞尔招呼:“世子!它在这儿呢!”

  “这坏家伙!三天两头丢下我乱窜!”

  顾思白快步而来,双手捧住狸花猫的腋窝,将它摁回怀内,先是粗暴地揉它的脑袋,后低头“啵啵”亲了两口。

  “对了,舅舅呢?刚回来就把你晾这儿了?”

  烛伊正要回话,忽听山石后方响起纪允殊的淡漠嗓音。

  “多大的人了!一天到晚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顾思白小声嘀咕:“比你大三天呢!”

  “找我有事?”

  纪允殊缓步绕至,对上烛伊狐惑的端量,竟有些许不自在。

  顾思白扬眉瞪他:“我没事不能找你?你一声不吭跑了那么多日,撂下一大窝人让我照顾,回来竟不闻不问,还问我找你有事?”

  纪允殊自觉失言,仍端起肃容:“拣重点的说。”

  顾思白首先把“蘅娘每日见盛风长”一事的原委如实告知。

  纪允殊没多说什么,只吩咐他多加注意,莫让盛风长钻了空子。

  顾思白又道:“成璧先生刚回客舍,但一进门就闭门谢客,好像……心情不大好。”

  “先别叨扰他,”纪允殊复问,“余老情况如何?”

  “看上去精神尚可,但鲜少说话,嗓子微哑,一直靠在暖榻上翻书。我每次想给他号脉,他都说身体无碍,无须多虑……”顾思白瘪嘴,“老人家信不过我的医术么?”

  纪允殊眉心轻蹙,若有所虑。

  近日,他不止一次乔装易容,混迹顺州书生墨客中,多方打探,意外获悉,盛雪沉曾是余振老的得意门生之一!                        

                            

  但近二十年来,许是因盛雪沉涉及科举舞弊、德行双失的缘故,余振道从未提起过这名学生,而盛雪沉大概也没好意思连累恩师清名,故而二人过往的关联竟逐渐湮没于时光里。

  纪允殊幼时已见过余振道,近年又以另一身份与之有来往,固然相信老先生的为人。

  可若盛雪沉为救兄长而不择手段,说不定会接近、利用甚至伤害余振道……无论如何,得盯紧些。

  他自身诸事繁忙,唯有交待顾思白多陪陪余老。

  顾思白哭丧着脸:“余老不让啊!说是好静!成璧先生也忽冷忽热……再加上盛风长要吃自己的儿子的血,云先生常年打扮成女子……你们冽国的‘八奇’都怪得很,不如改叫‘北域八怪’算了!”

  纪允殊明显不悦:“目无尊长!你忘了‘八奇’中还有谁么?”

  顾思白吐了吐舌头:“外祖父老人家也够怪的。”

  “再说,你老大不小,猫不离手,正事不干,只会花钱,不怪么?”

  顾思白委屈之极,偏又无力辩驳,鼓起腮帮子瞪他。

  烛伊笑道:“俗话说,‘外甥像舅’,世子之‘怪’,兴许源于他的亲舅舅。”

  顾思白附和:“对!”

  纪允殊横了两人一眼:“本将军哪里怪了?”

  烛伊原是为顾思白解围而随口一说,见纪允殊不依不饶,果断回怼:“将军大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怪得很!”

  “……”

  纪允脑海闪过某个奇特画面,周身如浸泡在暖热泉水中,不自觉一颤。

  “唔……”顾思白窃笑着上下打量他,“懂了。”

  ——看来,烛伊姑娘对舅舅的“上下”和“里外”,都了如指掌啊……                        

                            

  烛伊:?

  一愣过后,她后知后觉那句话容易惹人遐思。

  再观纪允殊红了耳尖,她心下好笑:至于么?为一句信口的胡诌而扭扭捏捏……难道被她戳中了?

  

  烛伊在这诡异氛围下坐立不安,索性借“不打扰二人商谈”为由,溜出山石群景。

  行至回廊尽头,蘅娘抱着破枕头,满脸笑容,脚步趔趄,身后尾随一男一女两名郡王府护卫。

  烛伊微觉奇怪:“蘅娘今儿心情不错嘛!”

  “庄主今日又抱了我们十宝儿好久……”蘅娘笑眸弯弯,“十宝儿乖,十宝儿是爹娘心头宝!”

  烛伊暗觉她衣袍上沾染的酒气,且混合了别的气味,心生狐疑,遂浅笑道:“我正好要去找九儿,顺道送蘅娘一程。”

  蘅娘向来喜欢这个貌美亲善的姑娘,当下高高兴兴挽了她的胳膊,路上有一句没一句问她“几时成亲”,又说等她生个大胖小子,就可以和“十宝儿”玩耍云云。

  烛伊不忍扫她的兴,一律回应“很快”、“好的”、“一定”。

  护卫们见把重要证人送回院落,没再紧跟。

  未料蘅娘兴致正高,没留神脚下门槛,踉跄间往前扑倒!

  烛伊匆忙拉了一把,无奈力弱,没能护住她,反而因此崴了脚。

  偏生蘅娘并未以手撑地,而是以死死抱住枕头,顿时撞得头破血流。

  眼见血溅落在枕头上,她慌张惊呼:“我的十宝儿!”

  “‘孩子’没事!”烛伊急忙相劝,“蘅娘的伤得赶紧处理。”

  两名护卫发觉情况有变,连忙搀扶蘅娘进屋。

  蘅娘似是怕弄脏或吓到“十宝儿”,破天荒把它交给烛伊:“别、别让他瞧见我的血……”                        

                            

  烛伊硬着头皮接过破旧肮脏的布枕,努力表现出温柔关爱,小心擦拭血迹。

  然而,那枕头散发的血腥气,似乎远比这一两滴鲜血来得浓烈!

  她趁蘅娘手忙脚乱止血、余人进进出出备水送药之际,悄然绕去屏风后,忍住嫌恶感,伸手入枕头内掏了掏。

  成团的棉花与碎布间,夹着一幅脏污的白绸,上有血字数行,笔划随意,显然是某人咬破指头,写在旧衣服上。

  ——吾双腿已断,须另作安排。

  这是……盛风长联络外界的血书?他已计划逃狱?

  烛伊并不怀疑蘅娘的痴症。

  倘若对方为掩护盛风长而装疯卖傻,断然不会把枕头交给她,更不会让她觉察里头藏了东西。

  蘅娘定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尽管冽国的事务、纪允殊的功劳统统与烛伊无关,但她恨盛风长心狠手辣、丧尽天良,无法容忍此人逍遥法外。

  拿到此人往来互通的消息,她下意识想把血书交予纪允殊。

  但万一……在此期间,有人来找蘅娘,却没发现盛风长的回复,岂不打草惊蛇?

  如此一来,她不仅惹祸上身、陷入危境,还会坏了大事!

  可无凭无据,如何证明此事的真伪?尤其纪允殊那家伙疑心很重,单凭三言两语,未必尽信。

  短短一瞬,她心绪反复摇摆不定,最终把白绸塞回原位。

  仔细回顾,这几日蘅娘已多次看望盛风长。

  虽说蘅娘把“十宝儿”看得很紧,几乎从不离手,但轻功好的人大可趁她沐浴、如厕、熟睡时伺机取放信件。

  严防死守亦不是办法。

  烛伊一时无计,决定先拖延时间,唤乔丫头去小药库取些香草药。                        

                            

  蘅娘清理好伤口,从她手里抱走了枕头,歉然笑道:“十宝儿没闹吧?”

  “很乖呢!”烛伊以忧虑目光端量她,故意夸张地惊叫,“你这额头!肿得好高!好吓人!”

  蘅娘慌了:“那怎么办?怎么办啊?”

  “别害怕,过两日便好,在此之前,你先别着急探望庄主,免得他为你担忧。”

  “是啊!”蘅娘认同,又迟疑了,“可是……我不去陪他,他生气了怎么办?”

  烛伊指着乔丫头手捧的竹篮:“无妨,你帮我碾碎这批草药,做几个香药包,届时赠予庄主,有助他康复,他自然不责怪你。”

  蘅娘听说“有助盛风长康复”,登时眼睛发亮,当场应允。

  烛伊唯恐她昭告天下,压低嗓音,语气神秘:“可别说是我教你的哦!”

  蘅娘当即取出针线布料,又准备好剪刀、石舂等物。

  恰逢盛九从外头返归,见状疑惑。

  烛伊没敢如实告知详情,只说要给蘅娘一点事情忙活,终日呆在地牢,对病情无益。

  盛九连连点头。

  

  烛伊怀藏惊人秘密,陪蘅娘母女坐了一下午,确认无可疑人员接近,才一瘸一拐返回纪允殊的独院。

  不出所料,纪允殊又没了影儿。

  烛伊细细搜寻一番,没找到任何留言纸条,料定他并非外出,便安心沐浴更衣。

  她近来尤为贪睡,外加提醒吊胆半日,一躺到舒服大床上,很快入了梦。

  梦中迷迷糊糊掠过许多人和事,纷纷扰扰,似假亦真。

  她梦见了父亲,那忧虑的眉目始终如旧;也梦见长兄、长姐、大姐夫策马扬鞭,保家卫国;梦见自己和二姐打闹争执,互不相让;梦见和素倾、莫唯启对弈,气氛和谐自在……                        

                            

  然则后来画风一转,腥风血雨席卷而来。

  她惨遭追杀,辗转落入荻夏之手,荻夏用他那把明晃晃的弯刀,森然一笑,先削了她的左手!

  她长声惨呼,被他斜出一刀,削去右臂,又遭他踹翻在地!

  场景似曾相识!

  正是冯老护卫惨遭曹不破折辱的一幕!

  她蓦然睁目,一把捏住贴身而配的小荷包。

  莫唯启所赠的竹蝠纹和田玉坠被她攥紧在手心,她无须打开细看,也能清晰记得那道裂痕沾染了冯老护卫的血。

  每当日子因锦衣玉食而过于安逸,她便翻出这枚玉坠,一遍遍提醒自己,千万别忘了那些屈辱且无助的时刻,别忘了无辜受牵连的人,别忘了沉淀在时光中的仇恨。

  窗外天色微明,房中孤灯未灭。

  床榻一侧的绣屏隐有暗影晃动,吓得她直哆嗦。

  谁!谁鬼鬼祟祟躲在暗处偷窥?

  因噩梦初醒,她疑心荻夏已潜入,手忙脚乱抓起枕边的匕首,屏息下床,忍住脚痛,赤足挪步,企图退出房外呼救。

  “烛伊,是我。”

  纪允殊沉嗓如温风,适时吹散了她心间的恐惧。

  她长舒一口气,未及细想,丢下匕首,直扑向屏风后,一把摁住他,语带惊喜:“你可算回来了……!”

  触手坚实硬朗且火烫!

  呃,这人居然没穿上衣……

  烛伊慌忙闭上眼,随手抖开一件衣袍裹向他。

  “我、我我什么也没看到!真的!”

  唔……但他以右手握住左臂的姿势、宽肩窄腰的昂藏体魄、以及块垒分明的胸腹,已然撞入她的视线,并镌刻在记忆内。

  好吧,光滑紧实,既充满力量,又不过分贲张,嗯,嗯……的确有点好看呢!                        

                            

  方才,纪允殊悄然入房,本想趁烛伊熟睡时更换衣物,万没料她不仅被惊醒,还热情至斯!

  她只穿单薄寝衣,踮起脚尖,两手颤颤捏着他刚换下来的淡青色道袍,停留在他肩颈两侧。

  素颜腾起红云,昂首闭目,无端予他一种错觉。

  ——她在卑微地祈求他。

  暖息交叠,如星火溅落枯林,一下子在纪允殊的心上烧起熊熊烈火。

  他俯首凝视她微微翕张的檀唇,突然冒出一些不相干的、混乱的、奇特的念头。

  今日下午,他的须根真扎痛了她的小嘴吗?

  他是不是该每天刮一刮胡子?

  她一动不动,闭着眼,是等他做点什么?

  如果他忍得住什么也不做,她会不会主动扑来?

  若是那样的话,两个人的鼻子会撞一起吗?

  要不要换个角度,避免这种状况?

  他该由着她为所欲为,还是对她为所欲为?

  这么久了,她还没下一步动作?

  要是他先发制人,是否显得很轻浮?

  就在纪允殊心中预演了各种可能后,烛伊缓缓睁开迷朦水眼,睫毛翘出一丝让人神魂颠倒的迷离感,如含焦灼,如含娇羞。

  那好看得要命的两瓣唇柔柔翕张,倾吐如兰轻音。

  “有件事,要跟你说。”

  纪允殊的心臆顷刻间被期待填满,却不知到底在期待什么,只觉漫天思绪即将堵住他的呼吸。

  他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以云淡风轻的调侃来掩饰狂热心跳。

  “嗯?有多重要的事,才会让你迫不及待把本将军抵在墙角?”

  烛伊抿了抿唇,一字一顿。

  “是……关于盛风长的。”

  纪允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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