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遇

高飞入宫的时候，正好碰着皇帝在跟几位大学士论政，前去延和殿通禀的小太监没一会儿又回来了，道：“高大人，陛下正在与大学士商谈要事，不便召见，陛下说大人有事的请在明日早朝的时候上奏即可。”

        高飞心乱如麻，忙拦住小太监并请他再去通禀一声，“公公，我实在是有要紧的事啊。”说着，高飞朝两边瞧了一眼之后，附在小太监的耳边悄声道，“公主失踪了，兹事体大，还请公公再跑一趟！”

        小太监周身一滞，看着高飞的目光里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的震惊与慌张，他再三向高飞确认之后得到都是同样的答案之后，才提着衣摆小跑进了延和殿。

        须臾，返回来的小太监躬身道：“高大人，陛下召您入内。”

        高飞颔首朝小太监示意致谢，入殿后，他依礼朝着竟宣帝稽首一拜，随即将事情的经过一一细述给了竟宣帝听。

        听闻琳琅公主失踪，底下坐着的学士们震惊不已，七嘴八舌地追问着高飞，可案桌后坐着的竟宣帝却依然纹丝不动，手里捧着学士所作的文章看得正入神。

        高飞依次回答了学士们的问题，待众人安静下来后，他微微抬起头看着竟宣帝，等着竟宣帝的诘难和责罚。

        过了好一阵，竟宣帝才从文章里抬起头来，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最后，竟宣帝可能是担心学士们指责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冷漠无情，才又补充了一句，“有震北侯帮忙寻找，朕非常放心，你的京兆府要积极配合震北侯，尽早将公主寻回来。——高卿，你且先下去吧，朕还要跟几位学士深讨为政之道。”

        高飞愣了一瞬，随即拜辞。

        继后容氏刚睡了午觉起来，便听丫鬟来报说琳琅失踪了。

        细问了起因经过后，容氏笑得前仰后合，就连她一向不喜的药膳都一口气就喝完了。

        心中的喜悦无法与人分享，这让容氏实在是憋得慌，于是招来太监打断把弟弟给叫过来。

        传话的丫头见状上前禀道：“娘娘，侯爷此时不在府上。”

        “哦？那他去哪儿了？”容氏问。

        丫头答道：“听说侯爷受了京兆府尹所托，前去寻找公主了，陛下也是许了的，这会儿侯爷可能已经出了城。”

        “这璟儿也是，没事儿把这活揽身上做什么啊！”容氏的好心情跌了几分，“但愿璟儿别把那个祸事精给找回来。”

        容氏转念一想，“不行，璟儿去找琳琅陛下是知晓的，若是找不回来，那陛下势必会怀疑璟儿的能力，算是，还是让璟儿赶快把她给寻回来才好，反正以宋琳琅现在的状态，是没那个本事再跟本宫作对的。”

        “娘娘不必担心，延和殿那边传来消息，说陛下得知公主失踪后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依奴婢所见，陛下厌恶琳琅公主的心也越渐明显了。对了娘娘，侯爷在离开之前也差人带了话来，侯爷的意思是公主自醒来之事性情大变，不排除她是故意装的，所以为了弄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侯爷才主动揽下这项任务的。”

        容氏再次得意了起来，“还是璟儿考虑得周到。小汐，时刻着注意着那边的动向，一有情况立刻告知本宫。”

        被唤作小汐的丫鬟双手叠于身前，朝容氏屈膝行礼后，喏喏应是。

        琳琅顺利地出了邺京城，可没走多久她就后悔了。

        只因她担心留在城里的话很快就会被找到，于是从酒楼出来，她什么也没准备便着急忙慌地出了城门。

        琳琅没来得及租一辆马车，也没时间买水和干粮，只揣了一沓银票走在渺无人烟的山野，连块窝窝头都买不到。

        行至戌时，琳琅已然走不动了，可她还在城外的深山里打转。

        抬望眼，密林深处，枝叶摇坠，魅影重重。

        琳琅虽不信鬼神之说，可面对林间的寒风呼啸声，以及某些动物嗷呜嗷呜的干嚎声，琳琅的心底还是有些畏惧。

        茂密的枝叶挡了飘落的碎雪，但酷寒的朔风还是穿透枝头直直地朝着琳琅灌了下来，夹杂着一丝雪的清冽之味，冻得琳琅一阵哆嗦。

        她在想，今晚会不会被冻死在这片深山老林里。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她的，琳琅继续走了有半个时辰之久，忽见前方有隐隐的光点在闪烁，确定了不是眼花造成的错觉之后，琳琅信心倍增，阔步朝前走去。

        待她走近一看，才发现光源地是一间颓败的山神庙，不过神庙虽败，依然能遮风挡雨。

        琳琅听到里面有人声传来，且从他们粗狂的声线就能判断出那些人一定是五大三粗的，琳琅心底再起卷起对未知的恐惧，可若不进去的话，她就只能被冻死在这无边的暗夜里了。

        琳琅作了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畏畏缩缩地推开了木门。

        这山神庙也不知多少年了，两扇木门中的一扇都已经歪斜不堪，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琳琅推另一扇的时候，还得扶着这一扇。

        尽管琳琅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随着她推门的动作，木门还是发出了刺耳的声响。琳琅探头进去的时候，里面围坐在一起的六个彪形大汉也齐刷刷地朝她看了过来。

        这一瞬间，琳琅已经开始后悔了。她看着那些人傻笑了一声后，慢慢向后退了出去。

        但那些人却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她走。琳琅没跑两步，便被追上来的大汉挡住了去路。

        面对这样的局面，琳琅唯一能做的就是傻笑，降低他们的警惕。

        “嗨，小哥哥们，你们好啊！”琳琅抬起手摇了摇，笑着跟他们打起了招呼。

        几人被琳琅搞懵了，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其中一个上前质问琳琅：“你是谁？跑这里来干什么！”

        琳琅的脑子转得非快，就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她已经在脑子里为自己虚构出了悲惨的身世。

        琳琅先是哭丧着一张脸，然后开始颤抖着嘴角，眼睛一睁一眨之间便泛起了晶莹的泪花，她颤着嗓音，委屈巴巴地回道：“小女子本是邺京一普通农户家的女儿，只因父亲重男轻女，为了给弟弟凑娶媳妇儿的钱，便将我许配给了同村那个年逾五十岁的陈麻子，可那陈麻子却是个出了名儿的混人，吃喝嫖赌样样沾，小女子不甘不愿，便在成亲前夕偷偷跑了出来。”

        琳琅说完扑通一声跪在了他们面前，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大哥，我求求你们救救小女子吧，只要能让我脱离这苦海，我情愿给几位哥哥做牛做马——”

        琳琅见这几个人虽然形貌粗狂，但时不时流露出来的神情也不像是凶神恶煞之人，因此她用了以退为进这一招，先博取对方的同情。

        果然，有人上当了。

        其中一个微胖的男人听完她的哭诉后顿时共情，欲上前将琳琅扶起来。

        “二胖子，你干什么！”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一把拉住二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后面待着。

        二胖子心善，却也不敢忤逆老大的命令，无奈看了琳琅一眼后，嘟着嘴退后了两步。

        络腮胡抱着把□□缓步向前，他半蹲下与琳琅保持着平视，仔细打量了琳琅一番，“可我看你这身衣着，不太像是普通农女，倒像是王公贵族家的小姐。”

        琳琅无言狡辩，泄气地跪坐在地上，她伸手摸到头上的发钗，一把扯下来递到络腮胡面前，用着商量的口吻说道：“大哥，我看你们也不像是恶人，大家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个义字，今天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来日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琳琅看络腮胡的神情一脸淡然，见她停下来还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琳琅叹气：“这样吧，为了表现我们诚意，我把这些金钗全部送给你们，还有这些银票——”琳琅从腰间掏出一沓价值千两的票子一起递给了络腮胡，“我全都给你们。”

        络腮胡低头看了眼琳琅给他的那些东西，又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继续盯着琳琅看。

        琳琅索性将袖口和腰带处能藏东西的地方展示给他们看，“我真的已经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给你们了！”琳琅说着又委屈了起来，“你们几个还是不是男人，非要逮着我一个弱女子欺负。”

        络腮胡扇了扇银票，忽然笑道：“我们也没说要你的家当，这可都是你主动给的！你若不拿出来，我们还真不知道原来你有这么多钱。我们兄弟虽是山野村夫，可也不是那等无耻下流之人，你若不给，我们也不会真去搜你的身！”络腮胡扬着手中的银票回头对手下的兄弟得意地说道，“啧啧，够弟兄们潇洒好一阵子了！”

        琳琅震惊了，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太不要脸了！

        琳琅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你们不要，那还给我好了。”言罢，她便真的伸手去抢，可被络腮胡躲开了。

        “这送出去的礼物，岂有再收回去的道理？”络腮胡站起身，随即将金钗和银票全部纳入了怀中，“起来吧，这天儿冻得我嘞个娘啊，遭不住了，进屋说！”

        琳琅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双腿跪麻了的她起身的时候没稳住，一个踉跄差儿摔得个狗吃屎，好在那个叫二胖子的一把扶住了她。

        “谢谢！”琳琅道。

        “嘿嘿，不用！”二胖子羞赧地摸了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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