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前尘往事(三)
大约是真的被魏公子的美色吸引,这一个多月里来太后找他的次数最多,就算众人同聚玩闹也让他坐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
不过出乎魏璋玉的意料,虽然平日里相处时冯时行为举止亲昵,但她竟然没真威逼胁迫让他做些为难的事。
不仅如此,该他有的东西一样儿都不少,偶尔还会带着他在皇宫内苑里转悠,就连藏书阁也允许常喜陪他去。
虽然行动已经算是自由,但和外界的接触还是太少,他没办法去找在各地受难的旧部,更别提重整人心筹谋光复。
魏璋玉眉头紧锁,心里一片焦急。
“砰”的一声,书籍掉落在地,魏璋玉回神,看向枕着自己胳膊的女人,
冯时也惊醒了,迷迷糊糊的也不管身边的人是谁,直接就着男人的胳膊蹭脸。过一会儿彻底清醒过来才抬头去看她牢牢抱住的人,看清楚后也没有松开。
魏璋玉客客气气地问了声:“娘娘醒了?”
平日里她叫自己过来无非也就是下棋,弹琴,再念几篇故事,最后放他回去。
今日两人坐在一起看书,冯时也有模有样儿拿了一本,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开始打哈欠,再一会儿已经一头栽在他胳膊上正儿八经找个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魏璋玉当时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
冯时哼哼着穿过他的臂弯又往怀里钻了点,搂着他的腰问:“我睡多久了?可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约莫半个时辰,还未传唤晚膳。”
“哦唔……”
安安静静抱了一会儿,冯时手撑在他腿上坐直身子,道:“今日外面天气好,郎君陪我出去走走吧。”
魏璋玉将书卷收好,双手搭在膝盖上恭敬回:“是。”
……
契由人口口声声说汉人的文化迂腐,却又处处都在模仿,连这皇宫内部的景致也同大庸无差。不过学艺不精,只有些假山奇树,逢上如今这般隆冬寒时便什么值得观赏一二的东西都没有了,更显几分萧瑟。
一行人走在鹅卵石铺就而成的小道上,冯时拉着魏璋玉的手说要玩雪,他便乖乖过去从低垂的树上鞠一捧过来。
这还没完,太后还说想要只兔子,又怕冷不愿意自己动手,只能继续由他代劳。
她说这话时弯着一双琉璃眼抬头看着魏璋玉,脸上还带了一点娇羞神色,似乎是怕他会笑话。毕竟她如今已经二十余岁了,这要求有点小孩子气。
魏璋玉一言不发,认认真真与手中那一捧雪争斗。他并不会捏兔子,也从来不会叫人去给自己捏兔子,只能尽力一试,想来也不会太难。
然而待那一团难辨真容的玩意儿差不多成形时,魏公子面露不愉之色,还带着明显的嫌弃。看来是他太过乐观,这种手艺活儿也得讲本事。
正要不动声色毁尸灭迹重来一遍,一只手已经从旁伸出拿去。
冯时对着仔细看了会儿,没忍住笑起来:“终于也有檀郎不会的东西了!”
确实,这段日子以来魏璋玉表现的实在全能,五子棋说一遍规则后便玩的娴熟,不仅能对着书讲故事还能新编出更有意思的来,不管是箫、笛、琴,所有的玩意儿上手都能来两下,一度让冯时其他的男宠们顿失用武之地,恨得牙根痒痒儿。
直到今天,才输在了这一捧雪上。
魏璋玉不太自然地侧过身,似乎是因为被发现了有些恼怒。
冯时难得见到他这模样,正想再笑他两句便看见如意门处走来两个人,男人身量高大,身边还跟着一个娇小女人。
眼神明明灭灭跳动,面上却已经露出得体的笑。冯时声音清悦,朗声道:“可巧,哀家难得出来一回,竟同宋大人和宋夫人遇上了!”
余光瞥向另一边,那背对着众人的身影分明狠狠震了一下。
也是,昔日里的未婚情人落到如今这般惨状,一个嫁给无耻小人,一个以色侍人。太可怜了,冯时都忍不住为他们落泪。
距离逐渐拉近,宋更年漫不经心地拱手道了声:“太后娘娘。”
他身边的赵扶娴却更加懂事,弯腰屈膝半点也不含糊:“臣妇赵氏,参见太后娘娘。”
女人间总喜欢互相比较,冯时自然也不例外。
这位赵家嫡长女确实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无可挑剔,哪怕是向来爱找茬的冯太后看了也得乖乖闭嘴。
而且与那些自命高贵的大庸公主不同,赵扶娴并没有拿腔作调,仿佛天生便是清冷的性子。
冯时第一回跟她接触,不仅不讨厌反而还有几分喜欢。更何况她还被迫嫁给宋更年这种蛇蝎男人,心里面的怜惜与同情也加深几分。
她拉着赵扶娴的手,真切笑着:“哀家想起以前读过的书,说什么‘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现在才算真的明白了。哀家与宋夫人便是一见如故!”
冯太后这是真心实意的话,奈何平日里的形象不太好,再怎么声情并茂可信度也不高。
宋更年很不给面子将妻子的手抓回来握住,冯时看见赵扶娴肉眼可见的挣扎了一下,可惜没躲开。
不仅如此,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那一直背对着的男人身上,语气薄凉:“今日确实是巧,还能在太后娘娘身边看到熟人。”
余光里的身影又一震,似乎是害怕极了。
冯时但笑不语,心里却在想这宋更年未免也太小人心性。如今魏璋玉王朝覆灭,身份卑微,未婚妻被他霸占,自己也沦落为男宠供人消遣。
如此惨状还不够吗?非要当面来羞辱一番,何必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呐!
魏璋玉稳住呼吸,慢慢转身拱手:“臣,见过宋大人,宋夫人。”
从刚才听到冯时喊出他名字那一刻起,魏璋玉的气血便浑身滚烫翻涌,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生啖其肉!
这无耻的小人,害他至此,却搂着娇妻没遭到半点报应。果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宋更年对这一拜心安理得,低头在自己妻子手上不经意的揉捏,好半天才笑:“魏公子与我也是旧相识,不必行此虚礼。”
魏璋玉称“是”,放下手抬头便同赵扶娴的眼神对上。
她穿的同从前一般好,只是多少带点契由特色在其中。她也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似乎吃得饱睡得好,一点也不见消瘦。
魏璋玉心里的愧疚散了不少。虽说宋更年罔顾人伦,但好在没有苛待她,这也能接受了。
可是转念再一想,便如他现在这般,外表看起来除了一身华服不复存在似乎并无什么难处,谁也不知道他先前受到的磨难。
赵扶娴是个女人,被迫嫁给自己的舅舅,想来内里的难受与折磨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魏璋玉的愧疚又瞬间充斥在五脏肺腑之间,对宋更年的憎恨更加深几分。
只是出乎意料,原本该避嫌的赵扶娴却垂首冲他微微一笑,道:“夫君说的没错,你我皆是旧相识,与太后娘娘今日虽是初见却也心里觉得分外亲切,想来往后也能更加熟络。魏公子既能陪娘娘出来,一定也是与娘娘心意相通的,在我们面前不必拘礼。”
这下轮到宋更年身形不稳了,她居然会叫一声夫君……·
只可惜是别有所图,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魏璋玉要和太后好好相处,她自己也会好好活下去,她在劝他要宽慰。
心里顿时有点不舒服,但手上很快又传来赵扶娴轻柔的力度,宋更年略略别扭了一下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再挑事,拉着她去参加王上的宴请。
魏璋玉还在原地呆站着,似乎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时难以缓过神。
冯时停了一会儿才上去挽着他的胳膊,一边往回走一边状若无意说道:“赵小姐不愧是名门望族出来的女子,果真是惊若天人,从前选她配你也是极好的。”
苍天作证,她真的只是有感而发多嘴一句而已。可魏璋玉却瞬间警惕起来,垂着首小心翼翼:“昨日种种昨日死,如今臣自当一切以娘娘为重。”
察觉出他的虚伪,冯时的手指穿插进他的五指之间相握,明明最怕冷但此时也不嫌弃他的手掌的低温,主动找别的话题:“今日和你一起看书,我看到上面说什么‘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你在这儿画了叉,为什么呀?”
魏璋玉淡然笑之,敷衍道:“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随手而已。娘娘若是觉得臣做的不对,回头臣重新抄录一遍干净的就是。”
冯时自讨没趣,一时脾气上来了便撒开他的手一个人带着随从往回走,只留了句:“哀家乏了,魏公子自己回去吧,传月辰公子来陪哀家用晚膳。”
福明跟在后面小跑着称“是”,立刻叫人去请月辰。魏璋玉依然不卑不亢地弯腰:“恭送太后娘娘。”
只是待人走后,再抬起头时一直隐忍的怒气与冷漠全都散发出来。若是冯时在这里便知道这就是她一直想看到的,魏璋玉真正的样子。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这是庄子在教人要学会逆来顺受,将所有的一切当作命中注定便好。
可是凭什么?若是命中注定,那他自出生便是皇亲贵胄,更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怎么就沦落到要去讨好一个蛮族淫妇、苟且偷生的境地?
从来没有什么命中注定,一切都事在人为罢了。
魏璋玉压住怒气,又想起刚才赵扶娴的动作,心里暗自庆幸冯时这时候耍脾气将自己早早丢开正是时机,他好做准备去见一见赵希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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