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绿翘

名利场中没有心气的人，就像被拔去利齿的老虎，剪断翅膀的老鹰，砍掉犄角的斗牛，会变成任人宰割的废物。林晴朗深谙与天地人争斗的妙处，又怎会轻易认输。于是，几天后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她仍是意气风发光彩照人的有时娱乐当家花旦，不止没有丢掉心气，反而斗志更加高昂。

        “我要演《绿翘》。”

        公司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一姐二姐一哥二哥不约而同赶来。其他人也都跟林晴朗一样，奔着国宝级导演利文湘新电影《绿翘》而来。

        有时娱乐成立不满两年，靠着阮顾两家政商关系，在业内如鱼得水大吃特吃，轻松垄断近八成s级影视资源。饶是如此，仍旧面临僧多粥少蛋糕难分的问题。毕竟像《绿翘》这种投资近百亿的巨型体量电影，是个人都会眼红。先别说外边多少人想方设法安插关系户，但就公司内部几个铁杆“皇族”，各个敲盆打碗不独吞大饼誓不罢休。

        大早上刚到公司，姜姜就接到了顾承临、顾承泽和宋辰三人打来的电话。她坐下喝了杯咖啡，林晴朗带着付南茵，坐到了她面前，张口就要女主角。

        “演，都有得演。”她皮笑肉不笑。

        四个人塞进一部电影当然容易，难的是角色分配和番位安排。电影偏大女主类型，男一男二稍好解决，晏安男一，萧恒男二，顾承泽和宋辰估计也没话说。可是女主给谁？顾承临新鲜劲还没过，正在兴头上，他说得也最坚决，无论如何要许若婧演女主。可是付南茵这边，她也是万万不敢得罪的。好在两人前段时间达成共识，有什么话摊开来说，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晴姐演女主有些难。”

        “茵茵的面子比不上小顾少咯？”林晴朗冷哼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晴姐。我们都知道，在有时娱乐付小姐最大，她也是我老板。”付南茵正心无旁骛地翻剧本，无心加入她们的对话。姜姜只好接着说，“可小顾少是阮先生最好的朋友，他难得开口，我也不好回绝。更重要的是，利导试过若婧的戏，对她很满意。”

        “呵，这么说你们都定好了！还要我来求你们赏个女配，姜总太欺负人了吧。”

        “您说笑了，我哪儿有那本事，不过是看老板脸色的打工人罢了。”

        “就是说，除非阮时言来，其他人都没用是吧？”

        “你要非这么想也没错，只是……”她抽走剧本，让付南茵正视眼前纷争。“付小姐，没必要闹到阮先生面前吧。”

        “晴晴，鱼玄机（女二）很适合你。”大明星嘟嘴皱眉又要炸毛，她连忙对姜姜说，“我有个条件，剧本要改成双女主。”

        五分钟后，付南茵让人把按她意思修改的新剧本送了过来。姜姜看剧本的反应跟她预想中一样，从疑惑到震惊再到兴奋。新剧本几乎全部颠覆定稿剧本，原作是中规中矩的少女绿翘成长恋爱史，修改版以鱼玄机绿翘师徒情感羁绊为重点，讲述她们与李乙温庭筠错综复杂的四角恋。角度够新奇大胆，卖点够狗血直接，姜姜透过一行行扁平的文字，仿佛看到沸腾的舆论争议，不断刷新的流量奇迹，滚滚而来的钞票热钱。

        “我去争取。”她说。

        付南茵再次让她刮目相看。剧本昨天上午才送去玉山别墅，不到24小时，她竟能变戏法似的赶出新稿。姜姜注意到送剧本来的年轻女孩，细长身条，脸色暗黄，圆框眼镜占去大半张脸，玻璃镜片后的双眼布满血丝。她穿一条连体牛仔裤配格子衬衫，脚踩脏兮兮的粉色高邦匡威。付南茵正式介绍她，“冯一，我大学学妹，戏剧影视文学专业毕业。我想让她做晴晴的执行经纪人，姜总觉得可以吗？”

        姜姜当然只有点头的权利。林晴朗工作室近来大换血，之前姜姜亲手组建的团队，从宣传、造型到助理，被付南茵找各种理由清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她亲自面试挑选的人。处事果断，手腕干脆，姜姜不由得重新审视付南茵。

        初次见这只金丝雀时，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屑。在言盛集团这几年，太子爷身边的美人她见过不少，男的女的一个比一个漂亮，都是好好的人不做专当寄生虫，最后落得人不人鬼不鬼。付南茵是美的，却少些灵魂，像个咬紧壳的河蚌，除了胆怯懦弱，外人看不出她还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想到她竟能扎下根来。就像被连根拔起移栽到新环境中的盆景，度过走出舒适区的惶恐期，很好地适应了新的土壤，反过来尽情吸收阳光雨露和养分，完全舒展开蜷缩的枝叶，猝不及防惊艳满座。

        词穷的她只想到用“风华绝代”一词形容现在的付南茵。能让她打开蚌壳释放鲜活灵魂的时刻并不多，只有在林晴朗和阮时言或者再加个晏安面前，她才会毫无保留展示正常人都有的喜怒哀乐忧惧嗔。有那么一刻，姜姜想到阮时言或许真的“栽了”。有谁说过，顶级猎物必然也是顶级猎手，他栽到她手里也不算亏。

        筹备一部电影，就好似攒牌局，姜姜是庄家。她聚拢利益相关方，推动游戏顺利进行。可现在临近发牌，她宣布规则有变，自然就引起连锁反应。导演利文湘强烈反对改剧本，声称要么按照原来的拍，要么换导演拍。

        “他这种级别的导演名利都不缺，出来拍戏都一定要资方答应不插手拍摄内容的，我们当时也做过承诺。现在临时反悔，他那边还真的挺难办，有几家投资方听说后，闹着要撤资……”

        姜姜带着合同和项目书出现在玉山别墅体育馆里。阮时言一时兴起要打篮球，宋辰约了顾家兄弟、晏安、萧恒还有几个言盛高管陪他玩。老板们齐聚一堂，她也只敢打扰在旁观看的付南茵。“那怎么办呢？”她眼睛追着阮时言运球的路线移动。

        “有两个解决方案。第一个按原计划拍，咱们争取让晴姐做他下部戏女主……”

        “第二个？”付南茵转头看她。

        “换导演。”付南茵果然很感兴趣，微笑着听她讲。“之前找他纯粹是因为他的国民度，至于能拍出什么样的片子，我心里也没底。但是新改的《绿翘》，换个导演也能拍好，这点我确信无疑。我独立出来做事这么久，一直在消耗老板的钱和资源，在圈里没有丝毫成绩，也想借这次机会做部好作品，付小姐能帮我吗？”

        她去给阮时言递水擦汗，重新坐下来后才继续聊。“要我做什么？”

        “跟我一起挂名总制片人。”只要付南茵署名，电影怎么折腾，上边都不会来责问她。至于因此撤资的投资商，她根本不看在眼里，换一波就是，想要把钱扔水里过一遍的大有人在。

        “没问题。”她应得干脆，附加了条件。“我要罗之桥来拍。”

        姜姜愣了愣。骚烂腥臭的八卦池在心底翻涌，翻出件陈年旧事。付小姐和阮先生的传闻，她听到的是这样的版本：罗之桥为讨好阮先生，做了个局，将当时驻组的林晴朗经纪人也就是付小姐献给了他。据说付小姐本人是极度不愿意的。

        “别多想。”她解释说。“莱市只有他能拍好这类题材。”经她提醒，姜姜记起罗之桥最喜欢的电影是《青蛇》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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