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阴谋
轰。
谢录抬头看着乌压压的天,大片的黑压压的云酝酿着即将倾盆而下的大雨。
他紧了紧怀里的书信,回头和叶瑄告了个别,就急匆匆地进了楼。
轰!
又是一声雷响,足以惊亮楼梯间的声控灯。
谢录不甚在意,只是心中隐隐有莫名的微悸。他拉开掉漆的门,没来得及脱鞋便一头扎进了画室。
依旧是暖色调橘灯昏暗地打在数位板上,他拉开了厚厚的窗帘,落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砸在玻璃上犹如一层雨幕,将内外世界隔绝开来,只隐隐能看见外面的一条河和一座破落的建筑。
地上整洁干净,只是桌上以及画堆一点没碰,还保持原来的布局,谢录这才稍松了口气,略有了一丝笑意。
他走到最角落盖着白布的画前,若有所思。
轰——
惊雷再次炸响,伴随而来的闪电划过天际,透过窗子撒下一道刺眼的白光,掠过倚着墙的谢录,以及他面前正对着的一张未完成的画。
画上漂泊大雨之中,男人一张俊秀绝伦的面容上满是鲜血,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不远处有一辆染了血的汽车,飞驰离开。
他侧着脸,一双异瞳愣愣地盯着身前的人。血漫延着,逐渐将他身下染成血泊,而男人只是愣愣地盯着那人,眼中无光,唇角鲜血如潮涌,眼侧液体滑落溅起地面雨水的圈圈波纹。
被盯着的人不知是谁,因为刻画聚焦在地上的男人,只有厚重的雨幕中,有一个不清晰的侧影,和一张模糊的侧脸。
如果直面这张画,就会感觉地上的男人,仿佛在盯着看画的人。
谢录一手捏着酒,一手微颤,抖落烟头的火星。
“你知道你爱的是谁吗。”
这句话像是在问画上的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呢。”他笑了一下,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冰块也顺着杯沿滑进了嘴里。
眼中已经有飘忽的醉意,谢录身形有点晃,他咬着冰块,又吸了口烟,摇摇晃晃着走到数位板前,摁开了开关,又是裴疏年站在颁奖台上的画面。
画面上的裴疏年淡笑着,直视着主摄像机,一双异瞳好像在与他对视。
谢录心中升起一丝暖,指尖碰了碰那张出自他手的俊容,“那就今天说再见吧。”
他笑的冷,却掺着一丝疯狂。
“既然我得不到一个好的结局,你也陪着我难过,好不好?”
漫画里空白的对话框里还空缺着,等待他最后的一个定夺。
“有谁能配得上你的喜欢。”谢录叼了根点燃的烟,右眼红痣在微弱的火光下也蒙上一层疯狂,“就他吧。我知道你不会爱他的。”
他的目光移向座下满眼炽热的林沂州,咬碎的冰块和香烟混合着刺激着脆弱的一线神经。
“可他们都觉得你爱他。就像不会有人知道……我爱你一样。”
谢录微弯下腰,蜷手缓了下香烟的呛,拿起笔,准备完成他的决断,像是壮士断腕般下定决心,尽管心里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或许这个结局不是他心中最好的,却是大部分人眼中最完满的。
“那么久的付出与感情,你总欠他一个回应。”
他看着写好的台词,突然浑身颤抖,攥紧了酒杯狠狠往墙上砸去——
嘭!
酒杯四分五裂,而人一瞬间也像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样,摇晃着退了两步,靠着墙,一点一点滑了下来。
当他的余光再次落到数位板屏幕上时,却忽然发现对话框里,本该写着“林沂州”的地方,此刻空无一字。
谢录浑身发抖,牙都在咬着颤,他眼圈满是发了邪的血红,跪爬着扑倒到办公桌上,拿起画笔咬牙切齿地用力写着“林沂州”三个字,几乎要划坏画板,可最终也只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却丝毫不见台词的出现。
“为什么!为什…为什么…你也要和我作对?!”
他仰着头往嘴里疯一般灌着酒,窗外闪光一闪,刺的他眼疼。
谢录稍稍清醒了一点,看着不远处的画,浅浅一笑:“是了,你不喜欢他,对不对?你对这个结局也不满意,是吗?”
可他清楚得很,纸上的,怎么会成为现实,又怎么会有情感。
所以他静默了一会,终于回归了点理智,最终还是怀疑画笔出了问题。他夹着仅剩一点的烟头吸了一口,给叶瑄发了条信息,“我的画笔可能坏了,明天帮我拿去修修吧,谢谢。”
已经凌晨两点了,谁会像他一个疯子一样,不休息还在屋里乱砸乱扔。谢录笑了笑。大概是因为自己住在偏僻无人烟的郊外,一座除了他没人愿意居住的居民楼里,才会这么放肆吧。
抽屉里还有一只笔,但他现在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动弹,外面的大雨淅淅沥沥,让他莫名心中发堵发闷。
谢录退回自己的角落,双手环绕着,将脸埋进了臂弯,直到他感受到衣服的濡湿感,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不远处摆着的画。
忽然,眼前再次一闪,闪光没了,桌案的灯也在一阵电流声后熄灭了光。
似乎是停电了。
谢录茫然地抬起手,指尖的香烟还闪着最后一丝亮,只是在灼烧着手,传来丝丝密密的痛感。
直到这一片偌大的空间,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把他关到楼上的客房,没有命令,不许放出来。”
再次抬起头,他隐隐看到似乎有人在拖拽着一个小孩,用劲粗暴,像是拎一只待宰的羊羔一样,毫不费劲。
直到愈渐明亮,他才发觉那是个小男孩,似乎在被一个仆人拖拽着,从沙发处往楼梯上拖。
可是这地方很宽阔,沙发到楼梯的距离也比较远。
他听到男孩在哭喊求饶,求着放过,说自己错了,说自己再也不会提。可是那声音嘶哑粗糙,简直像乌鸦,丝毫不像正常的男幼童声音,甚至不像个正常人。
可是那个下命令的人只是摇晃着酒杯,酒杯里的冰块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不像男孩的骨头磕碰上玉石的阶梯发出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和哭喊。
嘭!
轰——
雷声和关门声夹杂在一起,闪电的余亮中,谢录看见一个男孩嘴角带着血,趴在地上颤抖,一身看起来就知价值不菲的西服褶皱地不成样子,还带着细碎的破口子。
他只觉得自己喉咙里难以发声,只是心头像刀割一样血淋淋的痛。
“疼…疼…错了…不敢…不敢了……”
男孩低低地嘶鸣呜咽,像被咬破脖颈的濒死小羊羔,躲在角落里紧紧地蜷缩成一团。
谢录心堵的厉害,却控制不住地靠近,越靠近,越能看清男孩红肿的头皮,密一簇秃一簇的头发,和他脖子上手上的青肿和渗着血的破皮,自己越发痛苦。
“别……”
他想说别怕,可是一发声,也是粗糙如砾,都不像他。
谢录把手伸向男孩的胳膊,想抬起他的脸看看是谁,只觉得一阵熟悉感刺过脑袋,便忽然感受到手上一丝温热感。
滴答。
又是一滴,让谢录微微皱眉。男孩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眼。
一双血红的睁大的眼里满是惊恐和压抑着的滔天恨意。
他被惊地一个后退,站起身子警惕而又不解地看着他。
滴答。
又是一滴落在了手上。
滴答。
落在了眼角。
谢录缓缓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天边闪过的一道劈开黑暗的光。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逐渐将谢录包裹其中。
他很久以后才回过神来,这是雨声。
瓢泼倾盆的大雨。
而他在一处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傻站着淋雨,这里没有小男孩,没有了他的画室。他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
三步之远处,一个男人躺在血泊里,一双异瞳黯淡无光,侧着脸愣愣地盯着他,薄唇微动。
他颤抖着向自己伸出手来,似乎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救救我,谢录。”
裴疏年没想到自己真的能通过这条河再次穿梭。
第一次是被人推下河,第二次却是他自己走下去的。
至于原因么。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似乎被梦魇魇住了的谢录。
当从水中再次眼前一切再次清明的时候,眼前是满地的玻璃碎片,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谢录,身前一幅未完成的画,以及窗外瓢泊大雨,夹杂着可怖的雷电。
裴疏年在谢录身前蹲下,左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右手轻覆在谢录的胸膛,感受着两方心脏的跳动。
“你也会感到害怕吗?又为什么会找我。”
“疼…疼…错了…不敢…不敢了……”
听着那细碎的啜泣和低喃,裴疏年只是冷着眼看他,讥讽的笑着。
他弯腰抱起角落里的谢录,垂眼看着除去黑框眼镜下的一双丹凤眼。
“啧。你这幅样子,快要比我还可怜了。”
微翘的眼尾下,一颗血痣格外不同,苍白的皮肤此时染着醉酒后的淡红,布满了泪痕,而右手手指轻轻颤抖着,指尖是被割破的细纹血口和灼烧留下的水泡。
他的目光,最终投向了那副画。
“你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疼吗?”
一道白光闪过,数位板屏幕上画面全无,闪着诡异的数字波纹,房间里回荡着滋滋的电流声。
而抱着谢录的裴疏年,消失在房间里。
林沂州看着面色苍白的裴疏年,不由得叹了口气,带了一丝自责的语气说:“发烧了怎么不和我说,四十度,再烧一会都烧傻了。”
裴疏年倚靠在床头,心不在焉地喝着温水,手上还在输着点滴。
“你说说吧,刚才说完话就下台去了,你去哪了?又一声不吭……”
还没数落完,裴疏年看了他一眼,神色疏淡,打断了他的话道:“沂州,帮我联系一下谢家少爷。”
林沂州一时没转过弯来:“哪…哪个谢家少爷?”
“最近刚从国外回来的那个。”裴疏年收回视线,又云淡风轻地补充道,“谢录。”
林沂州一愣,迷茫的眼里缓缓又清明起来。
“噢,你说他啊。行,我这就去。”
说完便像傀儡一样眼神呆滞,僵硬地起身,转身推开门走了。
“谢家少爷……”裴疏年笑了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身份。如果不喜欢——那也只能委屈你咯。”
他语气戏谑,像是在开玩笑,但细品却能感觉其中暗含讽刺。
说起来他刚才去干了什么——
河水直刺骨髓的冰冷和一切崩塌的绝望交杂的感觉再次如滔天巨浪一般将他吞没其中,裴疏年只觉得一时压抑喘不过气,手指顿时捏紧了杯子,泛起了森森白色。
眼前又浮现一张脸,那张脸犹如瓷娃娃一般带着易碎的病感美,凤眼尾一颗血痣点缀,好生迷人。
裴疏年抚着自己的唇,眼前却是一双淡色的,极薄的唇,带着雨水的冰冷与甘冽。
浓重的烟草与酒的气息在两双唇间辗转弥散,雨水滴落在唇角,夹杂着一丝甜与凉,还有血的腥味。
濒死的绝望与逢生的希望,交杂狂欢。
“唔。”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低低一笑。
原来谢录这双唇,他也曾吻到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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