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残酷
谢录醒来的时候,不是在他前段时间睡的侧卧,却已经是在裴疏年的主卧里。
衣服没动,只是他发现,先前塞进口袋里那封裴疏年的手写感谢信已经不见了。
揉着昏沉的脑袋和蓬乱的头发,谢录简单地洗漱后,便趿拉着拖鞋下了楼。
楼梯尽头的墙壁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有些工作要处理,早餐记得热一下,午餐可以点外卖or出去吃。」
翻翻手机,果然多了一万块的零用网银,谢录眼角抽搐了一下,不由得暗叹裴疏年可真富有。
钱花着会有一丝负罪感,也只是一丝而已。谢录随便搪塞三明治和牛奶下肚,叩上棒球帽便出了门。
「我出去了。可能晚上回来。」
编辑好讯息便发给了裴疏年,叫的车恰好到达,谢录没多犹疑,报了星辰影视大厦的目的地便低头又开始编辑信息。
发送对象是宋穆:「宋导,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到星辰。」
那边只单回了一个字:「嗯。」
言简意赅。
谢录摸了摸腰间冰凉的抵着腰眼的东西,眼神明灭晦涩。
裴疏年前脚刚用指纹锁开门,后脚便收到了谢录的消息。
他眉头皱了一下,又抬脚继续往里走。
屋里一团乱糟糟的,有四仰八叉的玻璃酒瓶,还有被踩扁或者倒地的易拉罐,一片狼藉下,铺着稀稀落落的烟头。扑面而来就是浓郁的酒气和烟味,却不见房子的主人。
“林沂州!”裴疏年掩着鼻子,被呛得嗓子发痒,逮着落脚地摸索着往里走,“你是猪吗?搞得比猪窝还乱!人死哪去了!”
无人应答。
裴疏年也没法再管他那视若珍宝的鞋子,有些焦急地四处找寻,最终却在阳台里瞥见了他的身影。
林沂州正坐在护栏上,头靠着钢化玻璃,涣散的目光投向窗外,手晃荡着握着的易拉罐。
他听到了声响,又抿了一口酒,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面色凝滞的裴疏年。
“来了。”
裴疏年怒火中烧,但却不敢发作。
自从他收到林沂州凌晨一两点发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往他家里赶。
他说:「聊聊吧。我们。」
相处多年的默契告诉他,林沂州的状态很不对劲。
“你冷静一下,你想聊什么,我陪你聊,下来,聊什么都行。”裴疏年的神经骤然紧绷,额头上甚至浮起细密的一层汗,“先下来,行不行?”
林沂州肉眼可见的憔悴。
他的一只腿曲着放在栏杆上,另一只腿却悬在栏杆和玻璃间晃荡着,眼底布着根根血丝,因为宿醉,双颊上是化不开的醉红,但是嘴唇却苍白干裂。
可是林沂州昨天还是好好的,从生日会,到去取眼镜,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我昨天做了个梦。”林沂州又灌了一口,咳嗽了几声,“梦里,是我三年前带你去星辰谈合作的那天。我们见到了大导演,宋穆。”
裴疏年借着他失神,尝试着缓缓靠近。
忽然,林沂州拿着酒瓶的手猛地打直,酒甚至都晃荡溢出留在了他的手上,滴滴答答地滴落。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张小圆桌和藤椅,示意裴疏年过去。
“你去那里,别靠近我!”
发号施令的人醉醺醺地睁着眼,声嘶力竭。
被命令的人眉头紧皱着,还是没有违逆他的安排,如坐针毡般落座。
“这些年,都是你在帮着我,从谷底,到顶流。”裴疏年轻叹,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
至少林沂州暂时没有跳下去的想法,否则也不会只打开一扇窗。
这个认知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所以他在想尽办法安抚着林沂州的情绪。
他微哽:“你对我很重要。”
林沂州笑笑:“嗯。我还没说完呢,我还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一身名贵的黑色西装,一副——银边眼镜。和我昨天取得那副…特别像。但他的脸,竟然是他,竟然是他……谢录。谢家少爷……”
心底的情绪翻涌激荡下,他有些语无伦次。
裴疏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缓一点,说:“对啊。是他,谢录。你忘了吗,我一直喜欢的人,这几天,你都见过他的,不是么?”
“不是!!!”
易拉罐突然被砸摔到地上,溅起的酒液洋洋洒洒,甚至打湿了裴疏年的裤脚。
林沂州突然低声笑了。
“我直到看到那副眼镜才发觉不对。我的记忆,一定被人篡改过!因为我的梦里,那个人没有脸!!没有脸!!你懂不懂!”
裴疏年浑身一僵,尝试着打消他的怀疑:“那只是一个噩梦。”
林沂州的话,甚至思想,正在往一个极其危险的目的地滑动。
而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就像个牵线木偶。什么谢家少爷,什么谢录,什么从国外回来的!什么打电话!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你一直在把我当个傻逼一样牵着走!!”
“可是,”裴疏年沉声,隐去声音里的颤抖和沙哑,“你看到他了啊。昨天,你看到他了,有血有肉,活生生的谢录。”
“是啊。”林沂州突然惨淡地笑了,脑袋摇晃着,“那他怎么会出现呢。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因为你的一句话。他凭空出现了,甚至篡改了我的记忆,换下了那个无脸人,甚至改变了我的认知……”
“疏年啊。”他突然叹了一口气,微睁着那双猩红的眼,“你觉不觉得,我们就像是提线木偶…有人安排我们做什么动作,我们就做什么动作。就像,就像写好的剧本,而我们是里面的角色……”
还是没能阻止这个结果。
“别说了。”裴疏年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着,说一个字都艰难,“你喝醉了。”
“醉了好。醉了,我就不用想这些了。”林沂州扶着昏沉的脑袋,低声的啜泣从指缝里渗出来,“如果,真的是那样…如果……我们,该怎么办……我看的时候…我还不信的……”
心如刀割,一寸一寸地,甚至痛感压过他呼吸的本能欲望。
裴疏年敏锐地察觉到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嘶哑,艰涩地开口问:“你昨天有没有遇到什么人?和你说了什么?还是对你做了什么?”
这个想法太过脑洞大开,能让林沂州相信,除非……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林沂州用了狠劲擦去了眼泪,抬眼看着他:“我在一个人的手机里,看到了一张画。”
“画里是,你问谢录,有什么办法能消除……”滚烫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林沂州声音哽咽,眉头紧锁着,表情在极度痛苦中扭曲,“能消除林沂州的记忆。‘让他不要在我身边。不要记得,关于我的任何事。’裴疏年……”
眼泪已经挣脱肌肉和理智的控制,一个劲地滚涌出来,林沂州嘴唇在颤抖。
“你真行啊。”
“咔”的一声,裴疏年脸色已经是青白交加,过度用力的手指不知是错位还是活络,疼的他呼吸一滞。
“不是,不是你想的……”
“用那只笔,可以做到吧。”林沂州在一字不差地复刻着当初只有裴疏年和谢录在场的对话内容。
“别说了。”裴疏年脸色越来越苍白,“沂州,别再说了。”
可他带着一丝哀求的话却丝毫不起作用。
林沂州微顿:“画笔,配套的数位板。我看到的,画。”
裴疏年顶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慢慢靠近他:“林沂州——这和你没有关系,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你不该知道这些。也不该思考这些,你懂么。”
林沂州凄淡的笑笑,双眼争合愈发困难:“可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假的。”
话音落地,他的身子便往里侧一歪,头直直向地面上栽砸去——
裴疏年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
“啧。”
偌大空荡的阳台突然响起了一个未知男人的声音。
裴疏年警惕地环顾一周,却毫无发现。
他摇摇头,以为是幻觉,便要背起林沂州往里走。
刚把人放到背上,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给你的生日礼物还喜欢吗?可怜的小怪物。”
清晰的声音传到耳里犹如炸弹般炸开,轰得他脑子嗡嗡地响。
因为厌恶和惊慌而僵硬的手指最终伸向了声音来源——林沂州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一直处于接通状态。
通话对象却是未知号码。
“你是谁。”裴疏年微眯起眼睛,声音冷硬,“是不是你做的。”
“指哪一件呢。”
裴疏年脑海中闪过一丝熟悉感,于是他立刻点开了录音。
“车祸。国外势力。溺毙杀我。嫁祸谢录。设计林沂州。”
“不不。怎么能叫设计,作为观众,只是把知道的真相告诉他了而已。”那边传来了低低的笑,“你们可真是有趣。”
他冷笑着道:“漫画人物而已。装什么人模人样的真情实感。”
“你这个疯子!”裴疏年猛地扣紧了手机,“你真是个疯子。”
“谢,喧——”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那端静默须臾,压抑着怒火骤然低声嘶吼出声:“谁让你碰我的东西!!”
“谢录是我的,谁给你的胆子碰?!”
只是是听着便让人觉得阴冷和毛骨悚然。
裴疏年后背一僵。
谢录。
谢录。
来不及管怀里醉过去的林沂州,他手忙脚乱着掏出自己的手机拨出谢录的电话,却传来请稍后再拨的提示。
谢喧沉声,不乏残忍地说:“别费力气了。他本就不属于你。”
“你别动他。”裴疏年嗓音嘶哑着对谢喧低斥,“否则我弄死你。”
强弩之末,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边的谢喧正慵懒优雅地叠着腿,转着食指的黑戒,好整以暇的,像静候猎物在视野出现的狼豹。
“吱呀”一声。
他缓缓抬起眼,看着戴着棒球帽的谢录,睨了一眼他宽松的衣服遮盖住的腰眼位置。
谢喧莞尔一笑:“恐怕不是我想动他。是他想动我呢。”
紧接着,便是电话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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