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作者
直到电脑因为长时间的无操作陷入屏幕熄灭状态,谢录在一片黑中看到自己一张有些灰白的脸。
旋身下地,他僵硬地一步步挪动到角落,定定地看着那矗立着的高脚花瓶,隐匿于丛簇馥郁斑斓的花中,一点淡红隐隐约约闪着。
谢录骤然俯身靠近,对着那点红光,神色淡然地开口:“别再想监视我。”
嘭!
保镖冲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被推倒摔碎的花瓶的满地碎片,以及被踩得稀烂的黑色设备壳子。
两人同时摸向腰间,一脸警惕地看向几近麻木的谢录。
“让沈北辰来。”谢录看着他们,“我要出去。”
保镖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沈先生吩咐了……”
“我说,我要出去。”
一字一顿,谢录瞳孔颤动着,微闪的火焰舔舐着眼底的暗色,焚烧着压抑在阴郁下的理智与自制。
“否则,我会报警。”
先前所有的忍耐,只不过是对沈北辰的退让。而如今,即便是到这一步最不留情面的决裂,他也能坦然接受。
两人的依旧不为所动,手指搭在耳边的通讯器上,似乎在听着什么。
谢录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他正想开口,却见两人齐唰唰地向他鞠了一躬,恭敬道:“您误会沈先生了,沈先生是想保护您。先生出事了,请您保重。”
两人旋即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谢录最终抱着他的画板,拎着油画工具顺利地下了楼。
春味已经很浓郁了,软和清甜的风,落在身上感觉很舒服。他穿着雪白的单色薄睡衣,踩着绵软拖,坐在圆石墩子上。
这块圆石墩子是圆环状,将一棵老树圈养住。那棵树是他透过那层层围栏的窗子看过无数次的,这会儿近了看,才发现原来即便树被圈住,但是根茎却盘虬卧龙,石墩子甚至裂着细细的裂缝。
搭好了画架,他又返回去拿数位屏和电脑,却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叶瑄。
叶瑄依旧提着保温桶,这次来的时间格外奇怪,这才十点多,根本没到午饭的点。
她脸色有点白,看到谢录的一瞬间,有些慌神。
两人下了楼,叶瑄的脸色才缓和了一点。
所在的地方除了有一棵老树,还有广阔的草地,绿油油的一片,点缀着些野花,很是怡人。
谢录坐到画板前,将电子设备搁在一边,看了她一眼,语气很轻:“是发生了什么事么。见你有些慌张。”
叶瑄抱着保温桶的手指划得吱嘎响,她咬咬牙,“谢老师,您知道…沈总的事吗?”
谢录心下一咯噔,面色却淡若无事般,拿起笔涂抹着颜色。
疏落的光影洒在昏暗压抑的画上,添了一分诡异。
他还是没能把梦境里的人画出来,万事俱备,却只缺一张脸,甚至一个鼻子眉毛,他一点具象都画不出来。
“听说他出事了。”谢录压抑着声音里的一丝颤动,“应当不严重。”
叶瑄抿紧嘴唇不说话。
身边的人听她没声了,又侧脸看她:“怎么了?”
“沈总…受了重伤。”叶瑄微微咬着牙,一股脑地把瞒着的话尽数倒了出来,“昨天抢救了一夜,现在还在icu……”
“什么?!”
咔的一声,手里的画笔被硬生生地掰断。
“这个消息都在外面传开了。好多人看到沈总重伤,躺在医院门口,浑身都是血……”声音因为不忍和恐惧颤抖着,叶瑄看着谢录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言语染上了些愧疚,“姚秘书说怕影响您养伤,不让告诉您。”
但是她觉得,沈北辰对谢录那么重要,如果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
那层波澜不惊的伪装终于裂开细细密密的缝纹,谢录垂下眼,闷声道:“他…在哪里。”
叶瑄摇摇头:“姚秘书说,等到合适的时机,会告知您的。”
谢录微顿。
沈北辰出了这么大的事,应当——会惊动那位吧。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不让他去的原因。
叶瑄听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蒙了层黯淡的眼便看向了自己,他挤出一丝安抚的笑,对她道:“谢谢你告诉我。”
淡若无事地将断掉的笔扔进工具堆,他拍拍身旁那段石墩,扫扫土,又抱起了数位屏和电脑,对她笑着:“请坐。”
叶瑄有些惊愕,木木地走过去,便看到了屏幕上投着的画面,不禁惊呼:“谢老师,这是……”
谢录淡淡地应:“对,裴疏年。”
更准确的说,是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裴疏年。
她抱着保温桶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看着谢录拿着笔,在原有的画上开始动手,即便心里有再多疑问也不得不压了下来。
笔尖落在画面里裴疏年被鲜血打湿的掌心,谢录迅速勾勒出了一支注射剂的大概形状。
他微顿,旋即看向叶瑄:“小叶,帮我查一查关于止血的药剂和工具。”
叶瑄对这活很熟,资料包储备齐全,她点点头便迅速查找,开始准备列出一份全备的清单。
裴疏年的卧室有医药箱,所以他可以在药物上改动使其合乎逻辑,但是对于能否调动裴疏年拨打急救电话——
只能试试看了。
谢录暗暗咬咬牙,稳下心神继续画医药箱和裴疏年拨电话的动作。
他一边画,另一边脑子里却浮现很多交织混杂的东西。
譬如那个医生,譬如沈北辰莫名其妙的突然受伤。
画笔。
谢录看了眼手里的笔,应当是指触屏笔。
第二作者。
应当指的是,他先前就想到的,那个另一个可以掌控漫画世界的人。
谢喧。
医生。
替身。
谢录静默着,想从中窥得丝毫的联系。
叶瑄早已整理好清单,将屏幕呈到谢录面前示意,见他失神,便偷摸着瞧了一眼电脑屏幕。
当那漫画映入眼帘时,瞳孔遽然颤动,叶瑄震惊地睁大了眼,手指不由自主地指向屏幕。
“这个人,为什么长得那么像……沈总?而且这伤口……”
和她在网上看到的疯传的照片,好像啊。
只是这句话,她没敢说出口。
谢录闻言眉头一皱,一个念头猛击脑海,他忽然好想能理解了一点,那行字的意思。
医生是裴疏年的替身,那么谢喧,也是某个人的替身?
谢录彻底怔住了。
他从前,可从没往沈北辰身上想过。
视野里剔透如琥珀般的吊灯在眼里逐渐虚晃成一片幻影,裴疏年艰难地翕动着嘴唇呼吸,但失血后的冷感逐渐浸透每一寸神经,他在这一刻,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
忽然,他能感觉到手心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个东西。
针头刺进臀侧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在意识涣散的如今,他没法再费力气去找血管只能选择相对保险的方式。
在缓了很一会回了点力气后,裴疏年才略微支起身子,拽拉着敞开的医药箱,开始做止血的工作,一边掏出口袋里的电话,拨出急救电话。
当做完一切工作以后,裴疏年才勉强拖起身体倚靠住床。
「谢喧消失了。」
他看着手机里传来的讯息,冷汗淋漓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果不其然。
颤抖着的指尖正要落下摁字,那边却又回了一条讯息。
「但是,我看到了两个谢喧。」
笑意霎时隐没于阴沉之中,裴疏年倒扣着手机,松泛着脖颈搁置在松软的床垫上。
吱嘎——
手撑着地面划拉出闷响,他半蜷弯着腰,捂着扩散着尖锐痛意的伤口,拖着发沉而摇晃欲倒的身体,一步步走向不远处搁置在桌子上的数位屏和电脑。
摁开的屏幕上是一个白亮的身影,那个屡次与谢录接触的医生。
滴答滴溅在手背上的猩红让裴疏年微微回神,他漫不经心地擦掉唇角涌出的温血,拿起笔,开始画画。
前些时日的过往历历在目,譬如摩天轮上,谢录竟然不知道谢喧是如何产生;譬如,谢喧竟然能毫无行为逻辑地四处穿梭,甚至能穿到他的卧室,对他行凶。
裴疏年画技笨拙,所以他一开始构思创造这个人物时,已经尽可能地把人相貌遮盖起来,连一双眼也为了省事和遮掩,直接复制粘贴自己的,只是去掉了异瞳的设定。
他看着谢录那部正充着电的手机,若有所思。
如果不想让它只成为一块好看的砖头的话,那就让其成为扭转次元信息差劣势,逆风翻盘的关键枢纽。
这部手机能实时更新那边谢录的状况,也是他无意尝试后发现的。
手心黏腻感觉越来越浓重,嗓喉间的血腥气一股脑地涌翻滚刺着,裴疏年咬着牙,固守着最后一丝理智与清醒。
如果说,对于这个漫画世界会有连谢录都不知道第二作者的话,那一定是这个人在创造这个世界时暗插一脚。
对于这部以大主角为视角的漫画,他这个主角可以改动,谢录可以,第二作者也可以……
那么,是不是在创造主角人物这个最重要的一环,出了差错?
裴疏年压抑不住嗓间窜涌的气流,遽然侧身咳出一团血来。
嗡嗡的声响在耳边聒噪不停,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急救车的鸣笛声,忽远忽近。
没有时间了。
他费劲地拖着僵麻的胳膊,原本雪白的笔此刻红白斑驳,有些滑腻得握不住。支撑脖颈都觉得无力,他索性将额头抵着数位屏的边角,粗重地呼吸着。
裴疏年忽然在屏幕的倒影中,透过那层眼翳般的满布白雾的视野,看到了那双迷蒙张合的异瞳。
“为什么要给我安排异瞳?”
记得他曾这么问过谢录。
那时候的谢录,神智并不清醒。
甚至是他在醉昏再度醒来后,看到了并未完工的主角人物画像,多了一双异瞳。
那会不会,是在这段时间,出的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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