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一道练光飞不起

“好友，解锋镝伤患未愈，我看与一页书汇合这件事，不如你我同去，也免了解锋镝来回奔波，你意下如何？”原无乡开口道。

        倦收天看了看原无乡，又望向立在一旁的解锋镝，他心中未必没有想过这是解锋镝借原无乡的口实施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目的就是要使得他先离开，而后解锋镝便能便宜行事了。尽管心中有这样的顾虑，但又实在不好拒绝来自好友的殷求。

        于是倦收天点头以示同意。

        “我想先行一趟九轮天。”倦收天说道，他是需要先见碎无泪一面，事情办得成办不成，他总是需要向她说明。如果什么都不说，让人家空等，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原无乡心口沉了一团浊气，刚想说话……解锋镝忽然转过身道，“你我同去，碎无泪既然作为九轮天的话事人，我与她一见亦是早晚的事情。”

        倦收天一怔，没料到解锋镝会如此行事。他面上赧然，方才分明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为此，他不禁有了几分惴惴。

        原无乡是打算拖住倦收天的脚步。只是没想到解锋镝要行阳谋，他怏怏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与碎无泪再见，倦收天会怎么说起红冕边城之事。虽然心中忧急，但插不上手，这种感觉令原无乡不耐。所以面上只有沉静之色，对同行一事表现的兴趣缺缺。

        原无乡这样的反应，自然是对解锋镝的做法持保留态度。他太了解倦收天，可解锋镝作为素还真的新身份，忘却了前尘往事，对倦收天的性情又有几分熟悉呢？

        原本不打算同行的原无乡终于还是撇开了这样的想法，三个人一同去了九轮天。

        碎无泪不在九轮天，她在握雪台。

        解锋镝是第一次来握雪台，要想拜会此地主人，只能通过一条蜿蜒而上的石阶，除了脚下的台阶露出一点石青色，道路两旁都是雪泥，白色的雪一团团卧在乱石之间，随风扬起的雪沫儿迷乱人的视线。

        解锋镝拾级而上，仰目望去，竟然看见院子内是一丛又一丛的翠竹，绿竹极高，一簇一簇的栽着，枝繁叶茂……与极寒的天气形成鲜明的对比，风雪越狂，青竹越发耸立。

        解锋镝不由开口叹道，“能越寒生长，这必然是特殊的品种。”

        原无乡也道了一句，“这样寒冷的气候虽然不适宜它们生长，只是想不到碎无泪有心栽培，这竹子不似凡品，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惟有它们是青翠可爱的。”说罢，他转过脸看向倦收天，果然见得他面上亦是露出欣慰神色。恐怕他心中也与自己有同样的慨叹……

        倦收天只觉得是碎无泪的心境又发生了一重变化，因为心情变化，所以居所的环境也跟着起了变化。原先的握雪台只是藏在雪山之间默默无闻，主人也从不刻意经营，稍不留神，使人很难注意到这里有人烟出没。

        但现在，光是这些能在雪中傲然挺立的青竹便足够吸引武林人士的目光了。

        解锋镝略加思索，他当然不信碎无泪有了一种归隐山林的隐士情怀。而她没有选择在九轮天见面，应该是别有曲衷。自己倒是要好好听听她的言外之意。

        停当了思绪，院门亦正好敞开，主人待客已久。

        一处敞轩在竹林后，地板擦的光亮，炉火正烧的旺，铜炉里的雪水已经煮开，正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极寒的地方有此温暖的坐席，令拜访的三人都感到十分舒适。

        “噢，碎无泪不在。”自方才进了院子，只有一两个童仆，并无其他人。原无乡左顾右盼一番，说道，“不要紧，已是老朋友了。你们看茶水都煮好了……”说罢，便自来熟的用茶案上的冷手帕提起了铜炉冲泡茶盏。

        倦收天想了想说道，“恐怕是还不晓得我们会来……”忽地，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或许是在……练剑。”他知道她会在哪里练剑。

        原无乡抬手欲拦住他，倦收天却是走的极快，已经步到门边套好了靴子，匆匆奔了出去。原无乡见此情景惟有撇嘴摇了摇头，“劫这个字，拆开了就是去力，意思是说不动不躁，一切无事。好友，就是有失一个静字……”

        “这茶不错。”解锋镝举盏示意，不接原无乡的话。

        原无乡只好也端起了茶盏，撇开表面的浮沫，啜了一口，慢慢点头。

        “说到静这个字，此处极寒，利于碎无泪静心思考。”解锋镝一展袖，将折扇搁在矮几上。

        原无乡不解的问道，“何出此言？”

        “环境造就人，因而才有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样的说法。还有，人各有性情。有的人外冷内热，有的人外热内冷，你认为碎无泪是哪一种人？”解锋镝说着看向外面的竹林。

        原无乡放下手中的茶盏，叹道，“介于这两种人之间。恐怕都无法用一两句去概括她的为人。若说她外热内冷，这是绝对不符合她的性情的。但若说她是外冷内热，恐怕也未必尽然。单说她能果断决定换血救倦收天这件事情……我反倒要称赞她热血！照我先前来看，我可以认为她是急公好义，舍己为人。可是慢慢的，事情发展到今天，就不能如此简单认为了。她一定是考虑好了这当中的盘算……”言罢，叹了一口气，仿佛是认命似的说道，“都被她算到了。”

        解锋镝却是微微一笑，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只是说道，“计划越是要如期发展，越是要筹划完备，这当中的思虑恐怕十分费心。”所以，他不禁在想，凭借碎无泪一人当真能将局势引导至此吗？这当中也许少不了岑我寻的未雨绸缪吧……

        正当二人谈话之时，倦收天与碎无泪并肩走进了院子。原无乡眼尖，一眼就看到倦收天面容温和的与碎无泪絮絮低语，眼睛里闪着光亮，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似乎在比划着动作。看到这里，他立刻道，“倦收天在与她说剑式……”

        话才说完，二人已经走到眼前。解锋镝起身与他们打招呼，原无乡撇过身朝碎无泪摇了摇手，顺便玩笑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的剑术恐怕又是大有进益！”

        “比过才晓得。”碎无泪与原无乡相处的时日不短，所以与他说话并不见外。只是眸光落在解锋镝身上后，面上轻松的神情收敛了不少，拱手一礼后才道，“有生之莲……伤势痊愈了？”

        “碎无泪姑娘的左手已经完全无药而愈了吗？”解锋镝说话的态度蔼如春风，可这一问在碎无泪而言却令她骤然变了脸色。

        解锋镝立于敞轩，而碎无泪此刻是站在檐下，半边身子已经是沾染了凛冽的风雪。主客仿佛是易位……

        倦收天却并未感觉到异样，他只关心她，解锋镝说碎无泪左手有恙，这句话足够牵动他的心神，为此他极为关切的说道，“从不见你左手持剑……原来是有伤吗？”

        “碎无泪割掌与你换血，自然手有伤了。”原无乡无奈看着倦收天。

        “啊……是……”倦收天被原无乡一番抢白，越觉得愧悔难平。碎无泪待他如此深情厚谊，他该思报答。眼前就有机会，只要抹掉魔息珥图这个存在，令她好梦一世……这才是他该做的事情。他的隐隐不能平静的心怀，在场之人惟有原无乡了解最深，因此原无乡也深悔自己方才一时嘴快。

        左手的问题当初只有岑我寻晓得……解锋镝又怎么会晓得？

        除了岑我寻告知他……原来你竟然防范我至此。

        碎无泪面上滑过一丝冷笑，人心易变，今天她更加深刻的体会到这句话。只是为什么仍然有锥心刺骨之痛不可压抑，她深沉的眼眸望着解锋镝……

        而解锋镝的态度没有变，仍然是一副微笑的面孔。任谁也只能看得出解锋镝是在关心她。可其中隐含的意味，你知我知，法不传六耳。

        也许碎无泪的反应没有出乎意料，离间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可解锋镝还是被这样的认知搅的心头不虞。

        “你方才动武，此刻先静坐吧。”倦收天延揽碎无泪一起落座后，又替她斟好茶，见她饮完茶，他才开口道，“我们三人参详了一番，解锋镝亦认为如果只是安顿九轮天百姓倒是不难。苦境之内应当有合适的地方。”

        倦收天认为这才是今天会面的主旨。他与她说话时，总不自觉的满含期待。

        “是么？”碎无泪淡淡的应和着。

        倦收天认真的点了点头，但是他也知道如何管束九轮天的百姓亦是关键，这关键需要碎无泪配合。

        她的情绪似乎冷淡了很多。这一点倦收天有感受，他另起了一个话头，“茶好饮，乃是原无乡的功劳吧。”说着看向原无乡，原无乡微微一笑点头，“你不在，我们倒是自己做主了。”

        “无碍。”碎无泪本性冷淡，这是为人共知的，所以就算她表现的冷淡，倦收天仍然待之一片热忱。

        原无乡只好假作未见，自顾自的喝茶。要不是怕解锋镝面对此情此景尴尬，他预备借口离席。而其实倦收天是希望好友能打开话题，而不至使自己陷入左右为难的局面。因为倦收天实实在在的不知该如何回答碎无泪关于魔息珥图一事处理的情况。

        当初自己自告奋勇答应处理此事，现在看来难免虎头蛇尾……这也正令倦收天感到为难。

        “好友……”原无乡忽然开口，倦收天一怔，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原无乡却是笑道，“上次我们离开的匆忙，我丢了一件物什……”说着便拉起茫然无措的倦收天，“走，去看看还在不在你的房间。”

        倦收天还不打算离开，不得不挣扎着道了一句，你的东西怎么会在我的房间呢？

        “嘿嘿……”原无乡笑道，“在的在的，走吧……”

        两个人离开了。

        那么此刻，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立场变了，有生之莲的态度也变化了。”碎无泪淡淡说道。

        解锋镝却道，“是吗？我待姑娘始终如一。今日之会，劣者是诚心拜访求教。”

        “求教？”碎无泪冷冷一笑道，“不敢当求教二字。有生之莲有话不妨直言。我想苦境正道对待立场不同之人总也脱不了先礼后兵四字。今日造访，是先礼么？”

        解锋镝暗叹这姑娘说话好生硬。

        “关心之情。”解锋镝道，“先前的互助之情，解某铭记于心。姑娘难道是忘记了么？”

        闻听此话，碎无泪发笑的讥嘲道，“有生之莲，你可不能对待所有人都用一种方式与其打交道。否则，你会收获失败。”

        “嗯……失败乃成功之母。如果失败了，那么意味着离成功不远了。”解锋镝从容道，“以倦收天为助力击杀魔息珥图，此事不可为，姑娘请听解某一言啊。”

        “哦，此话从何而来？有生之莲，你恐怕是误会了。我何时有此能为……倦收天有自己的主张，你这样说，将同志看扁了。”碎无泪说罢，一口饮完杯中的茶水。她并不怕解锋镝的先礼后兵，因此她目光泠泠，摆明了，她绝不会低下头与解锋镝合作。

        碎无泪的态度已经亮明，解锋镝只得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道，“碎无泪姑娘，慎毋造因。”

        “笑话！”碎无泪一怒之下，将手中的茶盏化为齑粉，“解锋镝，以你的身份，你的立场，请问你有无将这四字送给魔息珥图？”

        这是很凌厉的一问。

        解锋镝亦很不客气的说道，“事不同时不同，姑娘这一问强人所难。你我有朋友之情，互助之惠，亦有不必为敌的机缘。明人面前不讲暗话，倦收天深为姑娘的遭遇不平……”

        “你不必说了。”碎无泪打断解锋镝的话，“我十分清楚你的意思。有些事情的发生非是人力可以阻挡。倦收天替吾打抱不平，吾十分感谢他的关怀。”

        谈是谈不通了。碎无泪负气，不可能为解锋镝的话动摇自己的心志。

        “是……有些事情的发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那么解某便不客气的问一句，今日的碎无泪又是如何造就的呢？”解锋镝道，“是该怨叹无情的命运，还是该感谢上苍的垂怜，令姑娘你掌握了九轮天……解某为此来求教？”

        “这话我不懂了……”碎无泪冷冷一笑道，“无情的命运？上天的垂怜？仿佛有生之莲已经有了答案。”

        碎无泪并不笨，解锋镝的问话，她完全能够明白。可是这大出所料，解锋镝以为有人主导了这一切……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给出答案，倒不如让他按照心中所想，去猜去怀疑，岂不是又有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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