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联床风雨
“公公使不得啊！万馥阁银带子如何金贵，半夏自是清楚的！半夏天生愚钝，见识粗浅，实在是不愿…哦不不，是不敢…半夏实在是配不上这份殊荣啊！”
半夏听完柳公公的话，好像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他踉踉跄跄地跑到柳公公面前，很用力地弯下腰行了一个礼，脸都快要贴到地上了。
他自以为好不容易逃出了窘境，却没想到，又陷入了另一个更加困难的窘境。
“怎地就使不得了？今日有劳公子亲自送茶来，不该犒赏犒赏？”
柳公公转过身，低眉看了一眼弯着腰的半夏，随即把目光缓缓移向了别处。
“公子送茶有功，自当重赏。今儿个我就破破例，免掉那二两黄金如何？”
半夏一听，赶紧直起身来，浑身几乎是颤抖着，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公公…这…这不…不合适吧…我…我…”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领公子进阁？”
柳公公不再接半夏的话，而是转过头看向鬼兰。
“是的，爹爹。”
鬼兰淡淡地回答了一声，然后慢慢走到半夏面前，抬起袖口，轻轻地擦拭起他额头上的汗珠。
“走吧，半夏哥哥。”
半夏的脸颊再一次变得红了起来，连身体也比之前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在柳公公平静却威严的目光注视下，他只得迈开步子，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地跟着鬼兰往大厅里面走去。
看着两人离开后，一旁的槐伯便往柳公公身边靠近了一些。
“公公，这阿兰和半夏公子…他俩的关系，呃…会不会…”
“不就一个银带子么？还真当自己是这万馥阁的主人了？他既然有胆子招惹秦太尉，有胆子自己纳新乐师，也就自当有觉悟接受咱家的责罚。”
柳公公缓缓抬起头，定定地望向万馥阁最顶层的地方，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就算是银带子，也不能过得太舒服了。”
“对对对，公公说的是啊！公公里边坐，早点和茶水都给您准备好了。”
听罢，槐伯一边点头附和着，一边领着柳公公往大厅里面走去。
正在往最顶层房间走去的鬼兰和半夏，途中自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心里即便是有万千思绪的鬼兰，一路上却依然表现得十分平静温和，脸上甚至还一直保持着浅浅的微笑。
到了房间以后，他便轻轻地打开门，然后退到边上，示意半夏先进去。
“请进吧，半夏哥哥。”
半夏应了一声之后，仍旧是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抬起腿迈了进去。
他背对着鬼兰，呆呆地站在房间里，瞪大眼睛，张着嘴，不停地环视四周。
因为房间里华丽精美的装潢和陈设，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惊讶不已。
鬼兰看着半夏出神的样子，不禁嘴角一扬，接着轻轻地走进房间，将门合上。
“如何呢？半夏哥哥。我这房间，好看吗？”
“这…当…当然…”
鬼兰说完，便慢慢地往半夏的后背靠近，并微微抬头，将嘴凑到了他的耳边。
“如此美丽的房间，可都是哥哥赐给我的呢。”
他的声音轻轻的，飘飘的，仿佛一只柔软娇嫩的小猫爪子，挠得人心痒难耐。
本来还沉浸在房间之美中的半夏，此刻突然一个激灵，慌忙转过身来，随即快速地后退两步，想要跟鬼兰保持一点距离。
他的脸再一次涨得通红，耳朵也开始发烫，整个人僵在那里，显得十分的不自在。
“这些年可是多亏了半夏哥哥啊。若不是哥哥当初的决定，阿兰又哪能拥有这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
鬼兰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再次向半夏一步步地靠近。
“半夏哥哥可是阿兰生命中的大贵人，阿兰理应千恩万谢，感激涕零才是。”
随着鬼兰的步步逼近，半夏吓得连连后退。
他不知不觉便退到了床边，被床沿一拌，很自然地就一下子坐在了床上。
鬼兰趁机大步上前，一把将半夏推倒，然后将自己的整个身体轻轻地压了上去。
“哥哥是想要阿兰如何感谢呢？”
看着鬼兰那张精致绝美的脸庞，那双如梦似幻，摄人心魄的眼睛，听着那温软如酥，令人如痴如醉，浮想联翩的耳畔轻语，感受着耳边那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灼热鼻息，和隐隐袭来如幽兰般的淡淡体香。
一瞬间，半夏那急促的呼吸好像突然就停止了，疯狂的心跳也仿佛猛地漏了一拍。
十几年前的美好回忆不断浮现在脑海，往日年少的心情也如火山喷发一般一触即发，汹涌磅礴。
没想到当时那个懵懂又羞涩的少年，已经出落成眼前这个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一颦一笑中皆含神韵的美男子。
十几年的光阴，不过是让他美得更加动人心魄了。
渐渐地，半夏似乎是有些迷醉了。
意识开始混乱，全身也都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鬼兰将床架上那一层薄薄的粉色纱幔，轻轻地，又缓缓地放下。
床对面那半掩的窗户边，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一只小鸟。
小鸟探头探脑地往窗户里瞧了一瞧，兴许是羞于撞见房间里旖旎无限的景致，便慌忙扇动起翅膀飞走了。
一旁桌上香炉里升起的缕缕细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变轻变薄，直到消散不见。
待到炉里的焚香已经快要燃尽之时，半夏忽然一把撩开纱幔，飞快地从床上起身站了起来。
他慌慌张张地弯腰拾起地上的衣物，并急忙给自己披上。
而鬼兰却不紧不慢地坐在床边整理衣冠，饶有兴致地看着手忙脚乱的半夏。
“对不起…阿…阿兰…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身上原来这么多伤…早知道这样…我就…我就不该送你来这里…”
半夏一脸内疚又心疼地看着鬼兰，像是曾经做错了什么的忏悔模样。
“哥哥多虑了。阿兰现在过得很好，遇见的客人也都很好。若不是托了哥哥的福，阿兰怕是还在街头讨饭吃呢。”
鬼兰站起身来，定定地望着半夏，眼神一如既往温柔如水。
“人生路上有哥哥这一贵人指路，阿兰可真算是入对了行呢。”
“对不起…阿兰…我对不起你…”
半夏的身体又开始微微地颤抖，声音似乎也有些哽咽了。
“哥哥何须道歉？哥哥若不是对阿兰有情，又怎会让阿兰过上如此金贵的日子？”
鬼兰的语气向来云淡风轻，可那一字一句却暗藏玄机，极尽讽刺。
半夏心中有愧，又怎会听不懂那其中的揶揄之意？
他虽然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欺骗与利用了鬼兰，但那两年间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感情，却都是真的。
而鬼兰呢？
虽然表面对他投怀送抱，百依百顺，可那双看似溢满柔情的眼睛里，却始终读不到一丝的心甘情愿。
他实在是看不懂鬼兰。
“可是阿兰…我…我是…我是真的对你…对你…”
“半夏哥哥，我送你下楼吧。别让姑姑等急了，她可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儿子。”
鬼兰不等半夏说完便立刻打断了他，看似是句轻轻柔柔，关心体贴的话，却在“一个”这两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
下楼的路上，两人自然也是相对无言，安安静静。
鬼兰虽未开口讲过一句话，但心里却早已是风起云涌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十几年前，是半夏，亲自将自己送进了万馥阁。
他忘不了在那朝夕相处，情逾骨肉的两年里，这个所谓的“哥哥”，是如何一步步接近他，取得他来之不易的信任，打开他尘封已久的心扉，再利用所谓的“亲情”和“兄弟之情”，让他彻底沦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工具。
他不懂“哥哥”口中所说的“情”，但他心里却满怀着感激，感激这个“哥哥”让流落街头的他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直到有一天，这个“哥哥”说要带他去看花街最美的一座楼，然后亲自将他交到了柳公公的手里。
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和信任，也都在那一天，全都崩塌碎裂了。
本以为遇见半夏，他的命运会就此改写，慢慢变好。
却没料到，这根本不比他童年所遭受的那一切轻松得了多少。
想到这里，鬼兰和半夏已经走到大厅里了。
“哥哥慢走，阿兰就不送了。”
说完，鬼兰脸上缓缓露出了一抹凄凉的微笑。
半夏犹犹豫豫地，三步两回头地朝着门外走去，眼里满含着愧疚与不舍。
他刚走到大门口，没想到竟然迎面就碰上了前来寻找鬼兰的丹若。
他立马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女子，显得有些迷惑。
但丹若却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便匆匆地朝大厅内跑去了。
“阿兰！”
丹若清脆明亮的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里，仿佛银铃轻颤，实在是好听得很。
鬼兰寻声望去，眼神里尽是一片如水般的温柔。
一时间，半夏的脸上忽然有了些异样的神色。
虽说鬼兰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温柔的，但他却能感觉到这两种温柔，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
对这女子的温柔，是真实的，充满期待的，也是喜悦的，心甘情愿的。
半夏心里顿时有些酸涩难耐，便拂了拂袖，快速地转身走开了。
“阿兰，方才出去那人是…”
丹若转过头看了看大门的方向，有些疑惑，便问起鬼兰来。
“一位客人而已。”
鬼兰淡淡地回答着，脸上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
毕竟现在的半夏对他来说，也就只是一位“客人”而已。
而这位“客人”在很快地回到幽茗居后，便径直朝他母亲的房间奔去。
屋内正在做绣工的合欢听见门响，抬头一看，见是儿子回来了，脸上随即绽放出跟手里的绣花一样明艳动人的笑容。
“回来啦？”
“娘，我觉得我们当年，是不是真的不应该送阿兰去万馥阁？”
一听见这话，合欢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瞧瞧你都说些什么话？不送过去，难道要我白养他两年不成？”
“可我觉得他在那里过的并不好。那时候，是你说万馥阁能给他更好的生活，所以我才听你的…”
“哟，余半夏！你翅膀长硬了？这就敢问起你娘的罪来了？”
合欢停下了绣工，用嘴将手里的丝线狠狠地咬断，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不是的，娘，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他在那边受苦。”
看着合欢生气的样子，半夏的音量立刻小了几分，但依旧在试图为自己辩解。
“他受苦？他现在可是万馥阁头号招牌，伺候人一次就是二两黄金！”
“娘…”
“不就是一个要饭的小贱民吗？若不是长得还有几分姿色，我才不养他呢！要不是我让你把他送过去，他能有现在这样不愁吃穿的日子？”
“可是娘，我们最开始不也是贱民吗？我们…”
“余半夏！你给我住口！”
一听到“贱民”两个字，合欢呼啦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伸出手来，一掌便掀翻了面前的绣架，发疯似地朝着半夏大声吼叫：
“你说谁是贱民呢？！说谁呢？！”
看着此刻气急败坏，歇斯底里，一改平日里温柔娇美模样的合欢，半夏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冒，实在不敢再多言一句。
他慌忙冲上前去，低着头弯着腰，然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娘，孩儿错了，孩儿真的错了！孩儿发誓，以后绝对不说这两个字了，好不好？娘，你别生气了，孩儿真的知道错了！请娘随意责罚孩儿吧！”
一看到半夏声泪俱下，真心诚意的样子，合欢很快便有些心软了。
她始终是不忍心让他跪在地上太久的。
“起来吧。”
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但听起来却多少有点乏力与无奈。
(https://www.tyvxw.cc/ty76638254/42036632.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