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忆最无可追
苍淼小时候住的地方叫陶然路。她母亲恰好也姓陶,一家人又在此住了几代,苍淼便觉得二者之间有联系。
“巧合而已。”母亲说,“陶然之意原是取自一位古人,是欢乐的意思。”
苍淼想着,那我的名字叫苍淼,又是什么含义呀?
其母曰:“你五行缺水。”
苍淼的母亲是信神的,每逢过节总要去祭拜。那年苍淼还很小,见母亲欢天喜地的从庙理回来,总爱盘问遇到了什么事。
“喜事,是喜事,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是当天晚上她哄苍淼睡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
“这么小的孩子还不懂事,想来告诉你也无妨。我今天在寺庙门口遇到一位算命师傅,主动拦住我,说不收钱,但想给我看看命。我同意了。结果那位师傅当真很灵,我父母的家庭、丈夫的出身都说得很准。他还说了,我若有孩子,不必刻意管教,顺其自然成长就好了师傅还说,等我到了晚年,还要得一座宝山……”
她哪里知道,苍淼当时不仅没睡着,还把这番话都记住了。
小孩子嘛,对这类神佛预言感兴趣,更何况是关于自己的。
后来,有一年逢苍淼一家三口去杜县旅游。游客如流的大街上,忽然过走来一位僧人,直奔苍淼,并赠予她一个开过光的手串,对其父母道:“此女异于常人,身为父母者不必过于管教,她前途无限,自有天路引之。”
事后,她父亲道:“杜县这种旅游市场化的地方,没听说过有靠谱的寺庙。这种人多半是骗游客来的。”
“可是人家又没收咱们钱。而且当时街上人山人海,为什么只认准咱家淼儿?”
一次还能说成是巧合,两次,便让母女二人都在心底暗暗笃信苍淼乃天选之人,前程闪亮可期。
有一天。
那时候苍淼应该还很小,可能刚上小学吧。她背着书包下口,一手拽着栏杆、每到拐弯处就把自己荡起来,好不自在。
可到某一层时候,忽然发觉楼梯拐角处蹲了个人。
那男孩额头上一抹猩红。苍淼没怎么见过人流血,第一反应竟都没觉得那是血,反而感觉那个月牙型的疤痕,在额头上挺有趣的、挺有个性。
男孩定睛看了看她,几度犹豫:“苍淼姐姐……”
“你认识我?”
“认识呀。你是隔壁班的班长,天天放学举班牌在校门口列队的。”
也是,陶然路这一带的小孩几乎都在那儿上学。苍淼问:“你叫什么?”
“元北辰。”
“你家长呢,我带你去找他们。”
元北辰指了指身后倚靠着的一扇绿色防盗铁门:“我家就在这里,等他们开门。”
原来,元北辰是被他父亲责打后扔出家门的,额头不甚撞上了防盗门侧面的锁扣,划了一道,才留下这道月牙痕。血迹还挂在额上,却已经近干涸了,不知这孩子在外面委屈地等待了多久。苍淼觉得难以想象,她父母对她从来不打不骂,很难想象什么样的父亲会把这么小的孩子带着伤扔在门外。
苍淼快速说:“你在这儿等我。”
元北辰听话地点了点头。
半晌,苍淼回来了,递给元北辰一袋糖。平时她不开心时,母亲总是用糖哄她的。
元北辰一愣,默默地捡起了一块糖,剥开,放进嘴里。
苍淼笑问:“甜不甜?”
不料元北辰却道:“不甜。”
苍淼僵住了。
元北辰:“不甜,但也不苦。谢谢你。”
他平时日子是苦的,小小年纪尝到的人间百味就只记得一个苦字;而苍淼是泡在蜜罐里的,便觉得万物都是甜的。苍淼送给元北辰的糖,不甜,也不苦——元北辰的苦远远不是路人一块糖能消解的。而至于苍淼这份渺小且不知味的善意究竟作不作数,只有吃了糖的元北辰自己知道。那糖本身究竟甜不甜,不重要。
后来初中学到一句话,“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是苍淼时隔多年,最后一次主动想起那个蹲在墙角吃着她给的糖的男孩。
苍淼初中进了实验班。可惜,那里同学不少是家里走了后门的,分数线竟弄得比普通班还低,成了笑柄。苍淼为证明自己发奋图强,次次考试都拿年级第一名。从此,课间走廊里的对话便有了:“实验班虽然有很多不是东西的,可那个班长苍淼,当真是个器宇不凡、品学兼优的大学霸!”
母亲见女儿如此省心、如此优秀,又想着算命师傅和过路僧人的话——她本来只是见人夸自己孩子高兴,并不愿因旁人一句话预设了孩子的一生,更不想强求她必需成才——可现实似乎印证了预言,苍淼可能真是个命格不凡的天才。
于是有天在饭桌上,苍淼听见母亲玩笑似的说:“淼儿,我一辈子就到这儿了,晚年的那座宝山啊,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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