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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试炼


次日,苍淼被庄兰溪丢进了历史课堂。

        杜华年正坐在讲桌上埋头整理教案。庄兰溪凑上前:“别看啦,反正你从来不按着这上面的讲。”

        杜华年礼貌地笑了笑:“前辈,我不喜欢上课的时候被人打乱课堂秩序呢。”

        言外之意,您赶紧出去,哪里凉快哪呆着。

        底下的学生此时却很不给面子的乱叫起来。

        白千帆:“杜前辈——昨天晚上我们宿舍外面有一只乌鸦很吵,后来就不吵了,结果,结果居然让他给弄死了!这、这残害小动物算不算犯法啊?”

        边知远不咸不淡地说:“你再乱说一句,下一个就是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

        陆曼行连忙出来劝和:“他用几块羽毛逗你而已。你怎么这么耿直就信了呢?”

        吴香却乐于火上浇油,开玩笑道:“分明是你的弹弓更适合做杀鸟凶器吧?而且你这火爆脾气也更有作案动机。是不是你畏罪,故意嫁祸于人?”

        “吴!香!你们怎么都有毛病啊!”

        庄兰溪笑着感慨道:“你的课堂秩序真不错呢。”

        杜华年不改一脸和善的微笑:“白千帆是你徒弟,你管?”

        庄兰溪:“我看他很好,都不需要管。”

        杜华年:“你再不走,我这节课就讲不完了。”

        这就样,苍淼被丢在了课堂上,一丢就是五天。这期间都没有看到庄兰溪的影子。她每天上午坐在课堂里,通常是坐在地板上,一面听老师讲课一面听孩子们聊天。后者——聊天——通常在锦瑟的课上是不存在的。讲师换得如流水般的勤,其中大多数苍淼都不认得,倒是记住了吴香的母亲许向聆,同女儿一般美貌又英气,只是沉稳许多。

        到了下午,殚灵人会带着各自的学徒去做各自该做的事。偶尔也有一些学徒会被留下来。

        比如第二天的时候,锦瑟对边知远说:“我这趟太危险,一去就是两三天,虽然我对你很有信心,但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好。”

        但也有一些画风不太对的。

        比如,杜华年跟吴香说:“花总帅最近忙,你先跟着我。”

        吴香眼睛里简直冒着星星:“她是去遥远的地方为民除害了吗?”

        “呃,其实吧,她在跟内阁要钱。”

        再比如,杜华年对白千帆说:“你师父最近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干啥。”

        一连五天,整个水产街没人见到她,人们议论纷纷——该不会喝醉了掉哪个阴沟里去了吧?要不要去找找?

        白千帆握紧了拳头。陆曼行凑到他耳边,悄悄问:“你去找花总帅说你想换一个师父了吗?”

        “说了。”

        “怎么样,行不行?”

        “不行啊!我还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许向聆见杜华年身后总是跟着一大群学徒,不懂就问:“杜华年你是……鸭妈妈吗?”

        杜华年回之以和善但不知所措的微笑。四个小孩则暗自达成了共识:鸭妈妈真好。

        五天过后,又是一个星期六的晨间集会上,花明蕊露面了。

        大堂还是那处大堂,晕染着光阴的石壁斑驳如旧,凹凸之处嵌着岁月的泥灰与苔痕。徒然四壁,陡然透出两道极脆极艳的光线,映落在大堂中央的方桌上。地砖被擦得锃亮,穹顶一般高的灰秃秃的露着水管电线杆的平房顶上,淡淡的映出一圈斑斓的人影。当花明蕊开口时,涌来涌去的影像停止了波澜,她的声音在一片空旷中激荡着阵阵回音。

        “你们的第一次正式试炼就在明天。没有提前捕捉好的灵魂体,没有师父的协助和保护,全凭你们自己。”

        一众学徒里鲜有人敢有大动作或弄出声响,全部在屏息聆听着。

        “连通三场试炼,便可准入凌云。失败者,留级继续在这儿练。”

        这回有几个人发出了小声的唏嘘,似乎是已经在留级了的。

        “今日下午,大巴车便会来接你们去试炼地点。一共五处,由抽签决定。”

        言毕,花明蕊往前推了推一个黑色的密闭纸箱,上面有个拳大的圆形开口。

        学徒们不敢多言,自觉地拍成了一列整齐长队。

        “那万一我们到了自己抽中的试炼地点,却没有遇到附诘怎么办呢?”白千帆站在队伍里问。

        “怎么可能。选中的这五处,应当是有跻天门正处于开启中。何况现在跻天门愈发失控了,就算你打开地图随便指一个地方空降过去,十有八九都能撞上一个灵魂体。”陆曼行答。

        “这么夸张?我还以为在一个普通村庄那个大的地儿,附诘袭人案件也就每两三个月才发生一次。”

        “每两三个月?你想得美。南中戒备森严、两大殚灵组织均驻扎于此,还是每周都会为此死人。你家不是在北野么,按理说只会更严重啊,难道现在附诘都爱到南边人多的方来了?”

        “不知道啊,可能是?”

        两人正压低声音聊着,忽然传来另外一个低沉的少年音。

        “你说,你来自北野?”

        两人回头,见是上周首战的胜者边知远。这几日他和慕强心理旺盛的吴香打得火热,因而也常常出现在两人的圈子里。虽然,边知远性格异常孤僻,还从没见他主动和谁说话过。

        “是啊。怎么?”虽然已有死乌鸦的误会在先,但白千帆告诉自己还是要欣赏这种少说闲话、多干实事的类型,毕竟他自己是肯定做不来的。

        “北野何处?”

        “这……幕星镇星雨村,你肯定没听说过的,特别小的一个地方。”

        边知远果然皱了皱眉,道:“在地图上指给我。”

        白千帆略感诧异,不过还是一边随着队伍往前走,一边把手机上的卫星地图调了出来。

        “你看,在……在这。”他手指的那一片地图上看起来绿茸茸,是片荒芜又茂盛的大自然。地处单岛北部,海岸线正中央,嵌于小小海湾中。那海湾名字甚美,凄美悲凉,唤做坠星湾。湾中的水终年冰封,不能流动,像陆地延续进了一片渺无人烟的流难禁地。

        陆曼行好奇,也凑过来瞧了瞧,细心又眼尖的发现了一点有趣之处:“诶,这北面还有个小岛啊,在冰里。”

        边知远忽然夺走了白千帆的手机,拿在手机近距离的细细看着。

        半晌,队伍短了一半,边知远方将手机还给白千帆,说道:“有趣。”

        “有趣吧。以后带你们去玩。”

        边知远抿唇平视,一双平眉利目射向远方,不再说话了。

        陆曼行已经靠近了队伍前端,那里,吴香刚刚抽到自己的签,正扎堆儿在一众女生中互相组队,却又满脸沮丧的退了出来:“你们怎么都和我不一样!”

        她凑近盯着陆曼行伸进黑色箱子里的手,期待道:“你是哪是哪是哪?”

        陆曼行抽出手一看:“砚陵。”

        吴香捂脸哀嚎一声:“咱俩也不是同一处。”

        陆曼行和和气气地安慰了她几句,继而去打听能同行的伙伴了。

        白千帆也抽出一张:“是露陵。”

        吴香又一次捂脸哀嚎。白千帆被她夸张的反应弄得浑身不舒服,问:“又不一样?”

        吴香却道:“一样!”

        “……”

        边知远:“麻烦让一让,你挡到我了。”

        抽签结束后,学徒们四散去随各家师父做临行准备,要么就将《附诘十二问》的结尾章抄一遍踹进口袋里。

        乱局间,花明蕊叫住白千帆:“你,站住。”

        白千帆搓了搓手:“花总帅,怎么了?”

        “你师父呢?”

        “我哪知道啊。”白千帆一脸无辜又委屈,“连您也不知道么?”

        花明蕊不答,垂眸时瞥见了白千帆手中的签,道:“你既然也抽中了露陵,就随吴香一起来。”

        白千帆不能不答应,吴香亦不敢有疑。

        花明蕊讲解东西的风格和锦瑟有些类似,都十分简单粗暴、不怒自威,哪怕她言语没那么粗,面色却僵硬得宛如硬木,虽貌荣贵,不屑春风。

        “都记住了吗?”

        两个学徒点头点成了弹簧。

        花明蕊又拉开她办公室里的一个隐秘小抽屉,从中取出两枚勋章,上面绣着两朵金色的郁金香。“拿着它,如果遇到了攸关性命的危险,这上面附着爆炸符和通信符,可做最后一搏。但不到万一,还是希望你们不会用上。”

        她将两枚郁金香徽章交给二人,又特别对白千帆说:“此物本该有你师父给出,她对你的安全负责。我暂代她,但你要尽快把她找过来。你们二人里总要有一个负责的,若她不来找你,你就去找她。”

        白千帆心里不平,却也不能说:“……好。”

        白千帆也算是行动派,当即在水产街纵横的走廊间埃门埃户搜寻着庄兰溪。苍淼决定跟着他找,一路误闯了不少地方,比如后厨,比如图书馆里抱佛脚的同学,比如许向聆一声高呼:

        “老杜啊,发工资了!!!”

        “太好了,这个月终于能交房租了。”

        “多大人了还没买房啊?鸭妈妈也该考虑安个家了……”

        “……”

        吴香当时正和母亲一同吃午饭,撞见白千帆冒然推门,扒头看一圈便走,于是追上去叫住他。

        “你干什么?”

        “找庄兰溪死醉鬼啊。我滴妈呀,这破楼怎么弯弯绕绕的还只有一处楼梯……绕死我了,看火警时怎么办!”

        “……你停一下。这么找没有用。”吴香叉着腰,“庄兰溪可是从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凑合,平日里我们都看不见她。你还不如去她卧室里找,看她是不是又喝晕过去了。”

        “她卧室在哪?”

        “后厨门口。”

        白千帆转身就走,心不在焉地道着谢:“谢啦。”

        吴香脚步挪了挪,欲言又止般地抿了抿嘴巴,还是小声说道:

        “其实,有庄兰溪做你师父是件好事。”

        “啥?”

        “据我妈妈说,她七年前入驻水产街,已经算元老级的人物,那时候花总帅刚刚立派一年,庄兰溪就已经在了。比我母亲入派早的人,比如杜华年,都会恭敬称她一声前辈。”

        “所以她难道是个厉害人物?只是平时装作游手好闲?”

        “也许吧。不过这么些年了,还真没听说她有什么作为。”

        “可能是卧底呢……”白千帆小声嘟囔着。

        “总之,我觉得我师父说的很有道理,她不来缠你,你去缠她啊。”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别扭,谁缠她了!”

        “你这人很难聊,快滚。”

        最后白千帆没能找到庄兰溪,是庄兰溪找到了他。

        来到水产街二楼,临街的窗户下,外层一片老旧的方格窗棂,又被一层落地玻璃封住。两层窗都开着小缝,交换空气。

        “前辈,这不行的——”

        重重的脚步声砸在古旧的桃木色地板上。又是一阵刺耳摩擦,似在地上拖行。两个人影自转角闪现出来,白千帆受惊脚下趔趄,险些与来者撞个满怀。

        幸亏没有。

        他看清了来人:“……庄……师父?”

        庄兰溪轻轻一推,将他横着贴到了玻璃上。白千帆不解望去,只见庄兰溪又往前走几步,朝空中狠狠一抓。

        在庄兰溪身后,转角处忽而伸出一只手,又扯住了她的帽子。于是,这是一副庄兰溪向前抓着苍淼,孟既安在她身后揪着她的帽子的神奇画面。两个人同时说:“放手!”

        白千帆看着面前拉火车似的三个……两个人,愣住了。

        庄兰溪:“苍淼,跟我来一趟。”

        孟既安:“苍前辈在这儿吗?您别听她的——”

        庄兰溪揪着苍淼的领子不放:“过来。”

        苍淼警惕:“干什么?”

        庄兰溪:“我们在调查一些东西,你来,啊,帮我看一看。”

        孟既安急声道:“让她进你的催化梦境,去寻那些连你自己都想不起来的过往。那么相当于精神自杀,还不如直接去喂灵魂体呢。”

        庄兰溪几不可查地眨了眨眼睛。“我之前干预了苍淼的梦境,她这不是没事吗?”

        孟既安推了推眼镜:“她是载魂之舟,你是你。还有就是,她已经死了。”

        苍淼抽回自己的手臂:“听起来挺危险,我不干。”

        庄兰溪扬起下巴,抬高面容,帽檐下露出半张脸,俯视般看着她。好像看透了什么似的,忽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等你都想起来了,就不会拒绝了。”

        苍淼问:“什么意思?”

        庄兰溪垂下头。一道原本微弱的苍光照在她的帽子上,忽然凝聚成一道强有力的明亮光束,同时朝几个方向反射。撞上人的,使人忍不住眯起眼;撞上玻璃的,撞碎成无数闪烁的菱形。

        孟既安注意到贴在窗户上的白千帆,二人视线交汇:“……嗨?”

        白千帆弱弱挥手。

        庄兰溪侧目:“啊,你在这儿啊。”她微微回头对孟既安道:“我徒弟。”

        “啊?……哦。”孟既安道,“你好,南中学院孟既安。”

        白千帆道:“我见过你。”

        “啊?”

        “上周末有天晚上,你还把我们都丢到花总帅的梦里去了。”

        孟既安将重心移到左脚上,双手抱于胸前。“啊……你也在场?”

        “印象蛮深刻的。你怎么做到的?”

        “……意外啦。”

        庄兰溪忽而出现,捏着白千帆的右肩。“今天下午什么安排?”

        白千帆仰头:“我们这届有场试炼啊,整个学校都知道。”

        “哦,对对。”庄兰溪敷衍地点了一阵头,“你去哪里?”

        “露陵。”

        “露陵?”庄兰溪视线忽而躲闪、低垂,重复道:“露陵啊。挺好的,去吧。”

        她忽然以两指掐上孟既安的后脖颈,捻着她一起拂袖转身。

        白千帆留在原地,朝在苍淼所站的方位,上上下下一阵扫视。

        “……有人在那里吗?”

        苍淼一愣:“……你找谁?”

        少年犹犹豫豫地答:“我……不知道?”

        “??你能听到我说话。”

        “可我看不到你。”

        正当他们一人一鬼忙着交流之时,失踪人口庄兰溪带着孟既安出现在水产街的大巴车队前。她们径直走向那辆车,前挡风玻璃贴着“露陵”纸条的那辆。

        “喂,你站住!你不许去!”锦瑟叫住了她们,“这次试炼只有学徒们自己去——这位又是谁啊?”

        孟既安身上披着水产街的校服,即使如此,也不敢正面与锦瑟打照面。庄兰溪则不慌不忙,拂袖挺身,待锦瑟走近了,才忽然将两指掐着的一张薄纸伸到他面前。是她的身份证,地址那栏赫然写着露陵开头的一段字。

        “我搭个便车而已。”庄兰溪微笑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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