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日月古宅
白千帆在山中前行，牵着一只大角羊。措察带路，走在前面，羊背上驮着的是他执意要带的行囊。
他说是，驱鬼用的。
苍淼撇了眼，道：“封建迷信。”
却还是飞在高处，躲着那只羊远远的。留白千帆一个人在下面走。
白千帆小声道：“怂货。”
“我听得见的。”
山峦巍峨，初雪刚落洗净了一年的浮躁，大山又精神抖擞，要借凛冬之威，塑冰川，造大河，填海阔。
脚下湿滑的一步步，都不过是最浅薄的考验。
白千帆穿着一双防滑鞋子，此时居然还有心情在大山上奔跑。一边跑，一边欢呼，一边雀跃。
苍淼低头：“你来旅游的吗？”
“山上能看日出吗？”
“……”苍淼无奈，“闭嘴，我在思考呢。”
她飞得再高些，狂风将她的身形吹得有些变形了，本就空洞的内心似在被再度掏空。
往下俯瞰，崇山峻岭不过是苍茫大地上的一道疤，一块经年未愈的伤痕。
她飞下地面，对白千帆道：“可以了，已经在山腹之中了。”
“好。现在开门吗？”
措察不解地看着白千帆：“小伙计，你说什么？”
白千帆用眼神问：他怎么办？
苍淼道：“就说你在摆阵驱鬼。”
说罢，苍淼以一手指向覆雪峭壁，道：“神勇像，归！”
山石炸裂，一尊两米多高的石像从硝烟里走来，神情肃穆庄严，步伐低沉威猛。他与空中的苍淼对视一眼。
苍淼问：“你伙计呢？”
石像愣了愣，随即转身回到山崖中，山体又是一阵战栗闷响。神勇像抱着星汉像走了出来，后者身态僵硬，暂无生命，只是一块石头。
措察看得目瞪口呆，道：“小……小伙计，听你的，都听你的！”
说罢，他牵着他的羊走在路边。“有什么需要的吗，我带了很多宝贝！”
“不必了老伯，您注意安全，只要留在此处看管我留在这儿的法阵入口——千万千万不要靠近！”
措察点头答应。
“还有，如果你一会儿看见有一群人……有个姑娘拿长剑，有个少年拿绳子，还有两个成年人一个暴躁一个温和……总之，看见他们的话就放行，懂吗？如果三个时辰内我们没有出来，你就炸了这台仪器，懂？”
白千帆逼着措察说了好几遍“懂”。
“小伙计，你就放心吧，我哪儿也不去，交代的事呀必定达成。只是我有句话不知当问否——第八贤本为圣贤，虽然堕为厉鬼，确实我们祖辈错在先呐，能不能想办法…超度之？”
“啊？”白千帆听的一头雾水，“什么第八鲜？”
“千年厉鬼颜玉，我们要抓的不是她吗？”
“啊……是，是！我只是一时忘了她叫什么……”
苍淼催促着：“别废话了，赶紧走。”
进入凌云后，苍淼便召出载魂之舟，悬浮于空，搅乱一波藻荇。她唤白千帆：“上来。”
不待白千帆问及所往何处，小舟已然自己行驶起来，向着层层竹影之中漂去。
“我本来想留你和措察在外面。”苍淼道，疾驰的乱影在身后掠过，“可后来一想，你这盏灯是能感应花总帅，万一处理不了，还需要靠它救个急。”
“说来你何必如此着急，不等着杜前辈他们一起呀？”
苍淼道：“因为我有预感——”
她将视线投向远方。
小舟减速下来，竹影深处赫然一座木质宅邸，古色古香，大门上两个金色门环闪闪发亮。
“——有人想见我。最好还是单独见为妙。”
苍淼跳下小舟。“这两个石像，麻烦你帮我看一下。”
神勇像转动脑袋看向白千帆，后者骂骂咧咧地坐远了些。
“唉，神勇像，还是麻烦你帮我看着这孩子。”
苍淼摸了摸他的头，转身飘向古宅。途经大门时，她低头看着那对传说中的日月门环——只有昼夜之分，但无今昨之别。
她叩响了门环中的日。
门赫然打开，一道虹吸将她吸入门中。门又再次合上。
她以为门内应是长草丛生，一派寂寥，岁月蹉跎。怎知，竟是个灯光明亮的现代宅邸。
身处一道走廊上，面前是一道门。502。
这是曾经她与方华合租的那处房子。
苍淼伸出手，一把钥匙便自动落进了她手中。
门后的那个人坐在沙发上，正在读一本书。茶几上摆放着一套茶具，正冒着热气。
窗外有阳光洒进来，过于明亮，把玻璃都照得融化了，一看便知，不是真的。
听到门前的动静，方华合上书，带着暖洋洋的笑意抬头。
“你来啦。”
她吐出的字眼总是淡淡的，仿佛对一切凡俗之事云淡风轻。
却令苍淼毛骨悚然。
方华道：“这日月门环有何妙用，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苍淼简短地说：“我推了日。”
“你推什么都无所谓，反正里面是我的幻境，你也看不到古宅本来的模样。”
苍淼沉默着。方华笑了笑，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年写过一首歌，歌词是这样的：在芸芸众生中翩翩诞生了一个怪物，每逢白天是正人君子、圣明侠客，到了晚上却变成嗜血恶魔，杀人做乐。”
“记得。”
“你当然记得！说起来，那段时间我还写灵异小说，写完了便念给你听，你晚上就睡不着觉……”
苍淼：“如今说来有趣，你我都做了鬼，何必互相吓唬呢？”
“哦？”方华无辜地拾起沙发上那本倒扣的书，“我吓唬你了吗？”
她将书本举过脸，片刻后，再放下。
书本后面露出来的，不再是人脸，而是一个通体幽蓝、满目尖牙的怪物。她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温和如玉：“这样，才算吓唬呢。”
苍淼冷冷道：“我无意与你周旋。”
“可惜了，我还想与你叙旧呢。”方华再次用书一挡脸，换成了温和的青年面孔，“你主动找我总是有目的，这次是什么？”
苍淼道：“须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你这里的其他人魂呢？”
“你是说上次你见过的那些？唉，我早就把他们都放生啦。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你这是何意？”
“放啦。该去哪里去哪里，爱咬就咬，爱杀就杀，我不再管了。”
“……他们都变成了灵魂体？”
“不然呢？你我不也是？死了的，偏偏残余一抹魂识在世，生前再怎么正人君子，也挡不住这万物皆有的本能啊。”
方华慈爱地说着这话，抑扬顿挫，像辅导小孩子的教书先生，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
苍淼一时不解。有何青青之先例，本以为自己缺席的这七年间，凌云中的孤魂都被方华集结起来，成为了一支为她驱策的怪物军团流连在云中。
如今见了她，却是如此一副温顺无辜的模样。
操控灵魂体的人若不是方华，那么又会是谁呢？
“……那你怎么还有神智？”
“哦？”方华抬起嘴角一笑，“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
苍淼定神，以手中长杆掀起一道无形起气浪。浪平水落，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温文和煦的故人。沙发上已无人影，亦无书本，更无冒着热气的香茶。
再低头，却见一团蓝色半透明的怪物匍匐在她脚边，正一口一口地啃着她的腿，发出嘎吱嘎吱地怪音。
“啊！！”苍淼吓得尖叫，并以长杆将那物挑远。怪物愣神片刻，一声非人咆哮，再度像苍淼扑来。
“啊啊啊！神勇像，快来来！”
门外传来白千帆的声音：“苍淼？苍前辈？”可是他被挡在门外，没有钥匙，无法开门。
钥匙？苍淼一边躲闪一边低头，看见地上还有方才慌乱中丢落的钥匙。地上还铺着地毯，似乎是她和方华一起去家具城选的那款。这钥匙到底是真的，还是幻境的一部分呢？
她并不清楚，只知——
芳华已逝，流年难追。
她曾有位故友，十年前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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