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微尘
一阵风扫过清凉的水产街,吃掉几片落叶。
微风中,花明蕊站在信箱前,手中握着一张信封,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她抬起头,敲了敲临街的一扇窗户。
窗帘唰得拉开,有个迷糊的人影透过朦胧的玻璃望出来。
庄兰溪推开窗户,蓦地被冷风糊了一嘴。“你……什么事不能走门啊。”
花明蕊将信从窗户缝里塞进去。“有一封给你的信。”
“给我的信?”庄兰溪伸手去够,“谁啊?放信箱里不就行了。”
“给庄婷的信。”
庄兰溪手一僵。
“也许是重名的?”
“重名的不会寄到这里来。”花明蕊说,“打开吧。”
庄兰溪沿着信封边沿撕开一道整齐的小口。一张印满字迹的纸滑落出来。
“不是给我的。”庄兰溪长舒一口气,“真的是给一个同名的人,一个在商场里上班的……孙女。这信封上写的地址让雨浇坏了,看不清,你得想办法把信给人家送回去。”
“那也不对。”花明蕊肃然,“我水产街并没有叫庄婷的人。”
庄兰溪一阵沉默。
“地址可能是故意毁坏的,送信人也可能是故意送错的,为的是试探。”
“水产街并没有叫庄婷的人。”庄兰溪重复道。
“嗯。”花明蕊点头,“我们就这么说。”
花明蕊将信纸收好,信封则被一把火烧成灰烬,随风消散了。
风吹过她空落落的双手,将一切痕迹洗净。
“能把窗户再打开点吗?”
庄兰溪往后退两步,花明蕊便伸手将窗户推得大敞,纵身跃进来。“还有哪些人知道你的事?”
“……我徒弟,陆曼行,孟既安……”庄兰溪数着,“杜华年,宫代秋。还有你”
“送信一职,如今还是由三大家中的边氏垄断。”花明蕊在房间里踱着步。
“你怀疑三大家是幕后的人。”庄兰溪伸手端午桌上早已冷掉的绿茶,只为了手上能有点事情做,“西南边氏,东南宫氏,北野罗氏,虽然那些家族企业都还在,却早已没有了百年前纵横单岛局势的规模。到这一代,顶多出个宫代秋那样的纨绔子弟。”
“衰落是表象,是给我们看见的东西。”花明蕊说,“媒体都握在边氏手里,想要掩盖什么并不难。”
“即便如此,当今岛主是个强势的人,他必然看得清清楚楚,这些年来早已听不见三大家的风声了。”
“我看未必。当局者迷,单晖继位时不过二十出头,而且最开始定的继承人并不是他,是他姐姐。”
庄兰溪摸着茶杯壁上的浮雕。“唉,我不清楚。”
一束火焰猛得从茶杯里腾起来,吓得她手一松,茶水献血洒落在鞋子上。不过那一瞬她眼里闪过一阵光,便将茶水稳住。
庄兰溪勾唇一笑:“多谢花总帅温茶。”
花明蕊收拢五指。
“看看我们吧。我们是一半人一半鬼神。如果我是岛主,我一定怕死了这群人的力量,怕他们一旦威名赫赫能对民众启何等影响。”花明蕊的脸颊紧绷着,气息从双唇间一道小缝吐出,仿若咬牙切齿,“我们是一把刀,有责任弄明白是谁在挥舞这刀、砍向谁。”
庄兰溪放下茶杯。
“我希望我从来没有更为一名殚灵人。”她叹气道,“没有不知全情便抛头颅洒热血,没有…没有带我的朋友们走上这条死路,也没有让你……可是仔细一想,若不踏上这条路,怎么有幸遇见你呢。”
花明蕊皱起眉。“为何不能?”
“如果我们不是殚灵人,现在身处险境的也会有其他人。都一样的。至于你我——不论你是何身份,我们一定能相逢。只要你是你,我一定会看见你。”
“说回正题。”庄兰溪挪开视线,背身向另一边踱步,“北野罗氏主矿场煤炭等自然资源,西南边氏主水、电、气和媒体,东南宫氏主交通和银行。他们的势力即使还存在,亦都比较隐形,我虽生长在东南却也不曾太听说过。但殚灵组织自成立之初立足于南中,受皇室直属,不曾与旁的势力有过交涉。我也曾经算是圆厅的元老级别人物了,不曾听闻行业内有……”
“我们是单晖后备的刀。”花明蕊打断,“他并未直接逼使我们做什么,一是殚灵组织确实在保护单岛,二是单晖可以确定,只要三大家出手,我们定介入其中。”
“因为三大家参与了灵魂体的……我明白了。”庄兰溪用甲背摩擦着杯壁,“唉,这……”
她忽然指向那桌子。
“我可以对付灵魂体,也可以花好几个小时辩述这张桌子是否具有类人的主体性,但若论人与人之间……”
花明蕊上前,将她手中摇摇欲坠的茶杯端起来,细细品鉴了一口。
“许多年前,我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你我最喜欢的哲学家是萨特——其实是假的,我没看过他任何一本书,只是恰巧从网上听过他的一句话:他人即地狱。”花明蕊揽过庄兰溪的肩膀,手指轻揉着她的发根,一本正经地道,“青春期的时候觉得他说的很对,后来发现人们对他人即地狱的理解可能太以偏概全了。的确,这个世界上每个有棱角的独立个体都难免磕磕碰碰,就像是小行星带上撞来撞去的陨石,免不了要一边碰撞一边生存,没有谁能桃源避世独善其身。这样子,虽然石头还是石头,还没有量变成行星,也没有质变成彗星,但逐渐把地狱的熔岩吸纳为自己的一部分,历练得更包容更强大,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像一支队伍。”
“听起来很熟。”庄兰溪眯眼。
“你忘了么?”花明蕊侧头,“我可是引用了你最喜欢的书之一。”
“可能距离我上一次读它们已经太久了。”
“时候不早了。”花明蕊暖融融的手掌从庄兰溪的后颈上滑下来,“下午有会,晚饭时见。”
晚饭食堂里,庄兰溪照惯例独自坐在长桌尽头,周围三个座位以内都没人。
其实苍淼正坐在她对面,只是没人看得见。
二人面对面剥着开心果。没开口地被扔在左边码成一小摞。白千帆路过时看见了果壳摆放的奇妙走势,问:“苍淼回来啦?”
他听见苍淼回答:“嗯。”
庄兰溪边嚼着开心果边说:“她从时光旅行里放个假——嘿,把这些开心果拿去和同学分了。”
她将苍淼面前的一小推开心果捡起来,递给白千帆,却忽而注意到:“诶,你这手怎么了?”
白千帆看了看手背上一道新鲜的还没结痂的血痕,无所谓地一笑。“下午训练的时候不小心划的,您可别嘲笑我。”
苍淼说:“找个东西包扎一下,别不小心碰到了。”
“嗯,好。”
白千帆捧着开心果去旁边那桌,坐在朋友们在给他留好的座位上。
庄兰溪将一粒花生果朝苍淼弹过去。“你对单晖了解多少?”
“单晖?”苍淼回忆道,“……我自单芸走后就没见过他了,印象还停留在他只有这个高的那会儿。”她用手比划了大概一米六左右的高度。
“那你还认识任何皇室的人吗?”
苍淼摇头:“没有了,我也就有过那么一点点交集,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单芸殿下走后那几年我自己的生活一团糟,直到……”
她脸上的血色忽然褪尽了。
庄兰溪立刻前倾,问:“怎么了?”
“方华。”
庄兰溪的神色猛然警觉起来。“她怎么了?”
苍淼心中沉了沉。
是了,她不知道,她不认得方华,不知道那个雪夜里唱着柔情蓝调的酒吧驻唱就是方华,方华在他们的记忆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同样一段人生路,谁记住什么,谁遗忘什么,都是故事。
苍淼平静地叙述:“我可能没有讲过,方华十七岁之前曾是皇室近侍。单芸殿下曾与我说起过她反感皇室的诸多陈旧腐败的手段,其中就包括这皇室血脉会与所有加入皇室近侍的人结定血器,以保他们一生忠诚,生死不弃。单芸殿下给了方华自由,她若当上岛主自然不会动用这样的卑劣手段,但是其他人”
庄兰溪不仅蹙眉:“所有的血脉都可以么?那岂不是有太多人。”
“好像要么是岛主制定的继承人,要么是岛主和继承人的直系血亲才可。”
“这样事情复杂多了。”庄兰溪忽而弯腰一捞,捞起来一只小奶牛猫,“但也容易解释了。”
她一本正经地问猫:“你蹭我干什么?找你主人去。”
小猫叼走了她手里一颗剥好的开心果。
邻桌传来白千帆的呼声:“雪盖!雪盖去哪儿了?”
苍淼:“他还是同意你给猫取的名字了。”
庄兰溪:“只是我叫多了,猫现在只应这个名字——所以,假设方华是单晖阵营中打乱三大家阵脚的一枚乱子。”
苍淼连忙摇头:“我不觉得。”
庄兰溪缓缓吐着气,若有所思:“好像……这就是多米诺骨牌,所有人站好等着被拍死,但方华深藏凌云十年因此她并非最开始倒落的第一块骨牌——”
她的指尖轻轻点向苍淼:“是你。”
“不对……”庄兰溪低头,随意搓着开心果的碎壳,又自言自语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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