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真相
庄兰溪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她刚刚召回苍淼，居然成功了，连她自己都给吓住。拜师仪式上她只顾瘫在沙发里喝闷酒，逃离一切。有个少年为献身状的签署与锦瑟公然起争执，还当场撕毁了献身状，这才吸引她的注意。
她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三巫所说的……千人级别的献祭、已经有足够合适的人员可以替他们策划一切。也许一辆列车脱轨冲进海里也会有那么多人，可是单岛近十年里没有这样的事，也没有大型事故，没有自然灾害。
只有她。昌陵屠城。时间，也对得上的。
胡想什么呢。她在脑海里说。别乱找借口了。
但如果，只是如果，如果真的不全是她的错呢？
庄兰溪睁开眼，望着洞顶垂落的钟乳石。尖峰正对着她的眼珠子。她眨眨眼睛赶紧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孟既安和白千帆都已经醒了。
白千帆的眼睛红红的，苍淼飘在他旁边。
“你为什么不说？”庄兰溪想也没想，直接质问道。
孟既安忽然插进两人之间，好想要保护他一样。庄兰溪叹了口气：“怎么着？那是我徒弟，还不允许我问一句？”
“我忘记了。”白千帆闷闷地说，“我原本是记得的，我在南中站下火车的那一刻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就忘记了。现在，又记得了。”
他那张永远明媚的、写满了天高海阔的脸上，忽然笼罩起抹不去的悲伤。他背着太过沉重的担子。过去的六个月，是一个那么美丽的谎言。
现实裹着冷艳的宿命降临了。
“不记得了？怎么会？”孟既安猛地扭头。
“也许是食物里做了手脚。”庄兰溪道，“你回忆一下，有什么东西是只有你碰的？”
“……维生素片。我不爱吃菜，在家也没有新鲜的菜，所以就……是来了南中后养成的习惯。”
“你的维生素片，哪来的？”
“食堂储备的啊。”
“能随意进出厨房的人，除了做饭的厨子，只有我、花明蕊，和边阳。”
一阵沉默。没有人开口问“边阳呢”。吴香是因为不敢听答案，白千帆则是已经知道了。
“三巫其实是假的，是个幌子。”白千帆说，“早就没有三巫了，只有一个人，西南边氏，把自己伪造成三个人的样貌，掩人耳目。北野罗氏和东南宫氏早已落末，空有祖上的虚财罢了。”
“现在想一想，边知远说他自昌陵巨变之后被拐到了北野的神秘组织，就是三巫在游荒岛策备的军团了。”
孟既安皱眉：“军团？”
“嗯，魂魄，大多是孤魂野鬼不听指挥的。但是灵魂体是可以有神智的。三巫想创造的那种和灵魂体一样强大而不朽，同时具有人性的种种的……一种怪物吧，再依靠前沿的殚灵理论，去控制这支军团为其所用。”
庄兰溪失笑：“我们竟都成了三巫的棋子。”
苍淼轻声提示：“若只是三巫一边在下棋，也不至于乱成这幅局面了。别忘了还有岛主这边，单晖。”
白千帆想着：“他们一直在找一个人，一个能承载起千万魂魄的人，去做他们的傀儡。原本应该是我的，但我逃走了，他们就算前功尽弃了……那现在这，是谁？”
庄兰溪蓦地想起火山附近那个巨大的陷阱。本是给花明蕊准备的，倒是让她运气极好的饭后散步给踩了进去。
“还需要一个玉玺——完蛋，玉玺在边阳手上！”白千帆激动道。
“为什么？”孟既安不解问道。
“因为——因为——玉玺是给单岛皇位继承人的啊！这个玉玺被边氏，也就是先岛主夫人的娘家西南边氏私藏，单晖和三巫都找了很久，怎么找都找不到。”
庄兰溪暗想，玉玺由锦瑟寸步不离的看守着，应该是安全得很，锦瑟向来连她都要防着，何况边阳一个小辈。
吴香灵敏地接问：“边阳还是西南边氏继承人？他们不是都在昌陵屠城中死了吗。”
“是——但也不是。边阳他其实是被边氏收养的，他本来也不姓边——”
苍淼点点头，忍不住呢喃：“姓单。”
她也是刚刚从方华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单晖是篡位的，他本想杀死年仅八岁的侄子单柯，但被边氏阻止。这一直是他心头大患。
奇怪了，明明知道了单晖是心狠手辣、暗中纵局二十年的一岛之主，苍淼每每想起他，脑海里浮现的总是年少时认识的那个跟在单芸身后的圆脸男孩。
“对。”白千帆替听不见苍淼说话的人重复了一遍，“他还是皇室血脉，公主单芸去世后，先岛主指定的继承人。”
一阵旋风吹来沉默。众人默默地消化着这条消息。哪怕是对皇室新闻向来不屑的庄兰溪，也不得不承认从来没想到过这一层。
一个人的身上真的可以背负这么多吗？
吴香问：“你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白千帆答：“我小时候已经过继给他们了。”
又一片沉默降下。只有苍淼已经听懂，默默低下了头。
“我家当时很穷。养不起两个孩子。”白千帆开始解释，像讲个与他无关的故事，“我不能让他们卖妹妹。村子里那些被卖走的女孩儿都很惨的。如果卖我的话，他们说是要我当什么继承人的，我想应该不会太惨。反正不能卖我妹妹。”
吴香瞪大了眼睛：“什么？拐卖小孩儿！”
“嗯。”
“那不得抓起来吗？”
“是啊。”
她有多震惊，他就有多坦然；她有多愤怒，他就有多无奈。
“吴香。有很多事情，就因为你生在南中，所以你不知道的。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庄兰溪轻叹一声。她从未设想自己有天会被小自己一旬的两个孩子重新教做人。果然这个世界永远不该看低年轻人。
她忽然发觉自己也许从来没有经历过悲剧吧。
当需要朋友的时候，朋友出现了。
当向往爱情的时候，爱情降临了。
甚至连她这样的罪人想求一个弥补的机会时，这机会就成真了。
是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悲剧。她的经历有喜有悲，或许该叫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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