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东行不问前程路3
马毅就要往前给他一巴掌：“你说什么？！”
他这会儿光是听着这话都觉得血液倒流，一股脑全都涌上头，马毅戳着他脊梁骨：“不知羞！竟是断、断、”
他涨红了一张脸，说不出来话。憋了半天，一个“断袖”都开不了口。蓉枝不受干扰，他手一抬，宛若兰花，头虽没扭回去，手直指马毅，他啐道：“还没同你说话呢小崽子，谁要你那种黑漆漆的煤炭臭男人。”
倒是宋知润不见气恼，蓉枝长眸含情，只等着他回答。
只见宋知润欣然点头：“行。”
孟燃看到马毅嘴张得能塞进两匹骡子，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宋知润笑眯眯地看着蓉枝：“答应你便是了，拽我的手可以松了吗？”
蓉枝松了手，冷笑了一下，抽手前顺带滑了一下宋知润下巴，颇为轻佻，整个人又往下倒去。
宋知润不以为意。
孟燃却挂念着马毅口中的断什么？她没听到，也不知道是马毅没说还是她没听清，孟燃第一次听见这词，含糊不清的，什么意思她也没搞懂。算了，待会儿问问宋兄。
不过，蓉枝是一个男人，带走宋兄干什么呢？
如若他是一个拐子，只需把宋知润同孟马二人一同交付就行，多此一举，莫非有诈？
孟燃还在沉思，宋兄纸扇轻轻落在她额上：“还发呆，跟上。”
宋兄抬脚，长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倩影，正是春日，风吹得起劲，扰着他的衣衫摇晃，阳光从头顶照下来，一时间只有人脚边有小小的影子，边上便是斑驳的光影。
明一块，暗一块的。
孟燃跟了上去，打头的是马毅，一手牵着个孩童，中间便是蓉枝，孟燃和宋知润并排走在青石板砖里巷中。
小童被关的时日不短，年岁虽小，善恶却可分辨，重新走回阳光下，又恢复了孩童天性，一路上拉着马毅的手，蹦蹦跳跳的，偶尔两个还隔着马毅的腿你一拳我一拳地打闹着。
绕出弯弯曲曲的巷子，重新走入人声鼎沸处。叫卖声、吆喝声、人声、马蹄声还有沸腾的水声、滋滋地下油锅声，全都混杂在风声中。
孟燃听到旁边有说话声，她转过头去，瞥见集市上有条青石板路，道路尽头有个浑身白袍的人，分明在遮荫处，却还要戴着顶大斗笠。
纷扰之中，只有一截刀削下巴掩在斗笠沿边。
孟燃定睛看了两秒，和煦春风中，那人长颈稍立，露出一张脸来，只那脸上有一道长疤，从左眼贯穿到右侧脸颊，他眼睛有神，隔着茫茫人群，对着孟燃笑了。
孟燃心中奇怪，宋兄发现了她的停顿：“怎么了？”
孟燃：“有人在看我。”
宋知润：“你认识吗？”
孟燃摇摇头：“不认识。”
宋知润：“要过去看看吗？”
孟燃微微眯眼，却瞧不见那道白影了，她四下环顾，只有一片盎然春色，白衣无影。孟燃摇了摇头，她摸了摸鼻子：“也许是我看错了。”
她揉揉眼，没再多想。
几人正走时，马毅被拽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这个小童：“怎么了？”
小童躲在他裤腿后，露了一只眼，戳了戳自己，又伸手指了指边上的小摊，小摊上店主才从油锅里捞出油滋滋的糍粑，香味四溢。小童吞了吞口水：“哥哥。”
马毅弯腰，指着那一排的东西：“想吃对吗？”
两个小童隔着裤腿看了一下对方，这才点点头：“想。”
马毅把小童交给宋知润，顺着摊子买了一连串的东西，他捧着一捧吃的，这才大步流星走回来。
马毅蹲下来，先给给两个小的挑选。小童只拿了两个小团子，两个人便欢天喜地地在一旁又蹦又跳的。孟燃捏了两柄叶儿粑，她递了一份给宋知润。
宋知润好奇，他看着手里一团白润，手中还散发着清香：“这是什么？”
燃妹：“叶儿粑，是用糯米浸泡过后放在团叶里蒸出来的。”
宋知润挑挑眉毛：“算是特产吗？”
孟燃点头：“当然，这里的人都吃这个。”
他二人还在咬耳朵，分来分去的。
马毅这边又是带娃，又是盯着蓉枝。蓉枝抱着个手，站在荫凉处，眼也不斜，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他本就没什么心思。马毅倒也没吝啬，塞给蓉枝一个猪油粑，蓉枝接过去，侧着牙咬了一口，啧啧嘴：“有些硬了，要是早些时刻出锅，口感肯定比这好。”
马毅忍不住呛他：“有得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你去买啊？”
蓉枝冷哼一声：“民以食为天，懂不懂啊小粗佬。”
这两人还在吵来吵去，宋知润已经拉着孟燃往前走：“那好像有卖担担面的，吃不吃？”他回头，冲着燃妹笑着。
燃妹跳了起来：“吃！”
青衫公子后跟着一个亦步亦趋的小少年，打前的一个踱着步，赶后的一个负着手。两人长腿一迈，衣袂翻飞，稳稳坐在了桌前。
宋知润冲着正在和面的店主喊道：“店家，劳烦上五碗面。”
店家手下擀着面团，闻言看了过去，他笑着询问，脸上是一派淳朴：“两位小客人，五碗面可是多了些，我这面给得足，管饱。”
宋知润抿唇一笑：“不多不多。”他手一指，远处走来一男一女，还带着两个小童，“五碗面正好。”
店家也没细看，只以为扭着细腰的蓉枝是个女子，同那身边那男人恩爱，领着两个孩子。
店家笑着应下，他提议道：“这两个小童怕是吃不下一碗，我一碗面分成两小碗。”
宋知润谢道：“多谢。”
店家对这矜贵小公子印象极好，这人面皮出众，说话虽说的是官话，腔调却和此地不同，想来是从远处来的，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才发现这行人容貌均是上乘，只是干净的干净，脏乱的脏乱。
他瞥了一眼，坐在桌边撑着手就快打盹的小公子，脸上倒是干净的，只是衣衫看着有些乱糟糟的，像是从哪疯玩回来一副疲惫样，沾着桌子就要开始困觉。
马毅领着两个小童很快就过来了，小童坐在他两侧，蓉枝坐在一边，孟燃和宋知润坐在一条长凳上。
燃妹圆眼一闭，拳头撑着脸颊，很快就压出一块白，一块红来。她睫毛乖巧地垂下，明晃晃的阳光就落在棚子外，却还是能够有着转瞬即逝的光晕，搭在她眼皮下，随着风吹动，一晃一晃的。
宋知润回头便是这一幕，她额前碎发一翘一翘的。
宋知润小声：“很困吗？”
孟燃眼皮都没睁开，她嗯了一声，奶声奶气地：“这样好的天气，最适合睡觉了。”
马毅把两个小童安顿好，抬头就看到隔着一张桌子，这两人跟学堂读书一样，一个撑着椅子偏头，一个眯着眼睛打盹。
马毅也没多想，五人围了三方，还有一方空着，两个小童坐他两侧，刚好不打架。马毅直接发问：“知润，这有张椅子你不坐，两个人跑那去挤什么？”
孟燃被他声一吵，皱着眉头醒来，眉目间隐隐有着偷摸打盹没成功的恼意，但好在一瞬即逝。马毅没捕捉到，宋知润在身边白了他一眼。
这莽人，实在是不会看场合。
宋知润给她倒了杯茶，温声道：“喝一点，先醒醒瞌睡，吃了饭，再睡好吗？”
孟燃灌了半杯苦茶，人算是清醒了点，她点点头。
宋知润没搭腔，倒是蓉枝呛了马毅一声：“关你什么事？想坐哪就坐哪？便是坐在人腿上，和你也没关系。”
马毅下巴一顿：“我跟你说了？”他声音低了下去，嘟囔着，“我又没跟你说。”
蓉枝嗤了一声：“呆子，要不然说你是个没用的。”
马毅被他一说，心气又上来了，他梗着脖子，生硬地说：“你懂，那你说。”
蓉枝露齿笑了一声，他眼一转：“真想听？”
“那你凑过来。”他勾了勾手。
马毅长脖子一伸。
蓉枝同他耳语两句。
马毅顿时脸色通红，他大喝一声：“不可能！”
蓉枝不怒反笑，他长手虚虚搭在桌角，垂着，看上去已然洞悉了一切：“不信你就等着瞧。”
马毅看看面前两人，一个面无表情打着哈欠，一个垂着眼不知在思考什么。
他再看看身旁腰一掐的蓉枝，马毅毅然决然往旁边挪了一大下。
蓉枝莫名其妙：“你干什么？我又招你惹你了？”
马毅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蓉枝冷笑：“七了八怪。”
店家手脚麻利，很快就端上两碗来，他碗中葱姜蒜末一样不少，手一快，浇了两勺麻油，又铺了两层辣椒油。店家端过来时这才想起，他把面放下，有些懊恼：“瞧我，忘记问几位是否加辣椒麻油的。”他手一端，就要抬回去，重新做两碗来。
孟燃就在他手边，孟燃按住了面，她睡眼惺忪：“不碍事，另外三碗只稍稍放一点，调个味便好。”
店家收回手，歉意一笑：“实在对不住了。”
孟燃摆摆手：“没事。”她看向身旁宋兄，解释道：“这边嗜辣，只沾一点，有个味道便好，你不是此地人，你吃不得辣。”
倒是宋知润略为诧异地盯着她看：“你怎的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燃妹皱着眉头，神情颇为无奈，她眼中有着担忧，却还是解释了一番：“因为你说的官话……不是当地话啊。”她纠结一下，还是说了，“并且你说话的声调和我不一样，一听就能听出来，像是水乡人，说话柔？软？啊……糯糯的！反正就是不一样。”
宋知润努力挣扎：“可你也说的是官话。”
燃妹夹着面的筷子一放，她讲了一段话，很快，宋知润听清了，但是他听不懂。
宋知润靠近：“你说的是什么话？”
燃妹：“就是这里的话啊。”
“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宋知润好奇极了。
孟燃也没藏着：“王婆婆，在卖茶，三个观音来吃茶。”
她说得一本正经，却说的是童谣。
宋知润黑眸染上笑意，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人吃面：“那你为什么说官话？”
孟燃抿唇一笑，嘴角还染着辣椒的红润，好似涂抹了油光口脂，红艳艳的，她神神秘秘：“这是我的秘密。”
店家正巧过来，闻言插了一句，算是解开这个外来人的迷惑，只听他娓娓道来：“客官有所不知，此地被称为蜀地，原先是划分为苗疆一带，归顺中原后，官府便推行官话，中原有不少商人来此地，南来北往，慢慢地，也就官话掺着方言。”
宋知润若有所思：“此地通商很久了？”
店家想了想，犹豫着：“少说也是二十年前，只是年时太久远，一时间也想不起是哪一年了。”
他手一指，越过层层叠叠的房屋，就看到一栋高耸辉煌的楼阁，店家望着高楼，心中羡慕：“这便是外地商来此处建的楼，吃得讲究，寻常人家也就是站在外面望望，诸位小公子若是有兴致，可以去看看。”
宋知润眯着眼。
从上往下，一共五层，楼体发亮，每一层檐角下都挂着铃铛，只是越往上，那楼越窄，倒像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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