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殿前香(八)
别笙记挂着功课,甫一回到扶风院便钻进了书房,直至月色迁延到院中零落的枝丫。
月屏揭开门帘,捧着盥洗之物走到屏风后放下,她在房间内环视一周未见到别笙,稍加思虑后转身去了小书房,果然见自家少爷正在埋头做功课。
她唇边落了笑,道:“少爷,天色已有些晚了,不若先歇息吧。”
别笙听到侍女的声音,两条眉毛揪到了中间,却是伏在案边并未抬头,“明日先生要考校功课,我再看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再来叫我吧!”
记忆中原主每次考不好都会被别父罚抄书,别笙摸了摸指尖的茧子,挑挑灯芯接着看了下去。
月屏见他态度坚定,便也不再多劝。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月屏站在书房外敲了敲门,“少爷,该歇息了。”
别笙掩唇打了个呵欠,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道:“我再看一小会儿。”
月屏这次却是没有再由着他,道:“少爷如今如此上进,无论是老爷还是夫人,都不免欣慰,只是……”
说着话音一转,忧虑道:“少爷如今刚经了寒气,若睡得晚了叫夫人知道,恐……。”
月屏话未说完,别笙却是明白他的意思,别母对他可谓溺爱,若叫她知晓自己如此不爱惜身体,必是要好好念叨一番的,且月屏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也免不了一番惩戒。
想到这里,别笙翻书的动作顿住,他看向神色为难的侍女,默默合上了书,道:“我想休息了。”
月屏在门外笑了笑。
这一天睡着的时候,别笙心中满怀不安,晚上还做了个被打手板的梦。
不出意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恹恹。
只潦潦用了些饭,便心事重重的去了学宫。
他到的并不算早,大多数人都已经到齐了。
别笙走到自己的位置,同巫庭见礼后便拿出上次学到的《大学》开始看,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模样认真的不得了。
倒是巫庭,见人如此用功,忆起了别笙昨日听完课后满脸不解的神色。
虽然不明白为何会有人连这样一篇文章都记得磕磕绊绊,但这些与他的关系委实不大。
他眉目微垂,看向自己的课业。
一刻钟后,考校的先生抱着几叠试卷走到了堂上,“堂试不似科举,需与八股相类,两个时辰后交上一篇骈文及经义即可。”
别笙听到这个要求,眉毛慢慢耷拉了下去,自己连普通的古文都没做过,遑论骈文。
拿到试卷之后别笙苦着脸看了一眼试题: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是《大学》的中的一篇文章,取了第一段,旨在弘扬光明公正的品德,他昨天晚上刚读过的。
只是读过不代表会做,别笙摊开纸张,轻轻叹出一口气,开始咬着笔管苦苦思索。
骈文的特点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两两相对,或四或六,平仄相韵,印象中最深的便是王勃的《滕王阁序》,词采奇丽,璧缀珠联。
别笙抓了抓发带,皱着眉头开始照着格式硬套:明德之事,应天之时,合民之意,而不妄动……
两个时辰的时间过得很快,试卷交上去后,别笙随手搁下笔,困得抱着胳膊趴在了桌上。
因着与巫庭同用一张桌子,是以笔架是在中间放着的,别笙放的不稳,翡翠笔管刚好滑到巫庭的仓笔旁边,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巫庭看着沾了口水的笔管,眉头跳了跳,“别笙。”
“唔,”别笙下意识应了一声,他抬头看向巫庭,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两人相撞的笔管。
想到巫庭爱洁的习惯,别笙考完试的沮丧转眼就变得有些惴惴,迎着巫庭压迫性的目光,他小声道:“殿下是嫌弃我的口水吗?”
不等巫庭回答,他又道:“可明明昨天殿下还吃了我碗里的肉片,还害得我的舌尖烫了水泡。”
巫庭哽住。
他本想说那肉片并未被动过,水泡也是别笙自己不小心烫的,可张口之际,忽而想到别笙伸着舌头给他看的模样,反驳的话音便止住了。
别笙见巫庭紧压着眉不说话,以为他还是介意,道:“殿下,那我去给你洗一洗。”
说着便要起身拾笔。
“不必,”巫庭一面拦下他,一面将仓笔换下,“日后不准再咬笔管。”
别笙听到这个要求,咬了咬唇道:“可若是我忍不住呢?”
巫庭淡淡道:“行思堂中不止一个空余位置。”
话中的意思分明。
别笙抿唇,低低道:“我知道了。”
语罢再次趴回了桌子上,也不再同以往那样同巫庭搭话。
巫庭本应高兴这样的变化,可胸中却生出些了微妙的怪异,仿佛有一支没有重量的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两人就这般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的直到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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