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瓮中捉鳖
宋怀远走着走着就停下了脚步,一时有些踟蹰不定。
自己有多少本事自个儿还不清楚么?就怕这点银子还没捂热乎就给输没了,多少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偏夏姐儿的话又在他耳边回响,小丫头片子直戳戳地指他一人坏了整个家,竟半点掩饰都没有!平日里柳姐儿尚且不敢同他顶撞半句,真不知这丫头哪来的胆子。
深感失了作为父亲和男人双重尊严的宋怀远不禁气闷,捏着银子就往大树头去。
活了百年的老树枝繁叶茂,浓荫下一阵闹哄哄的吆三喝五声,惊飞枝头的小雀儿。
倒比上回还要热闹许多。宋怀远支起脑袋望过去。
人堆里有两名面生的年轻公子哥儿,一身锦衣在一水的粗麻布衫里分外扎眼,身后还各候着两名小厮。宋二虎对此二人那是点头哈腰的,笑出一脸菊花褶儿。
“哟,怀远老哥来啦。”宋二虎过来一把勾过他肩头,还不忘从眼皮缝里打量他手里的几两银,顿时热情加倍。
“这两位公子是……”宋怀远问道。
闻言,两人中那名蓝衣公子朝宋二虎使了个颜色,宋二虎便立即会意,打着哈哈说:“来的都是我虎子的朋友,都是朋友。”
搭在肩上那只手瞬间收紧,箍得宋怀远一时喘不过气儿来,宋二虎压低声音说道:“这两位是贵人,可不能胡乱打听,要玩就玩罢,你管那么多干嘛嗐!”
宋怀远咂咂嘴,好吧,他不过是随口一问,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只是他银钱不多,他们要是玩大的,他估计玩不起。
没想到两位公子哥儿却十分和善,笑得如沐春风,表示他们玩的也并不大,大家随意玩玩便是。
如此宋怀远便放心了,撸起袖子就开始掷铜钱,一时半会儿手气还不错,赢了小几把。
倒是那蓝衣公子,连输几把后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把小厮腰间系着的银袋子给一把抢过来。小厮只能眼睁睁看着,半句异议也不敢有。
他盯着宋怀远,心道原先他还赢得好好的,这老小子一来,能黑他手气似的,再没赢过一把,便一时有些恼火,倒也不是输钱的恼火,而是在一群乡野村夫面前丢了面子的恼火。
他举着钱袋子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大声道:“赌这一局几个钱的有什么意思?接下来我们来玩点大的!”
众人赌得气血正热,早就昏了头,莫不是捧场地跟着起哄道“好!”“玩点大的!”
连宋怀远都摩拳擦掌的,嚷了句“好”,端的一脸你尽管来,我接招便是的得意神色。
“玩点大的?”有质疑声突兀地响起。
谁有意见?蓝衣公子不满地抬头张望,欲要揪出这个不识趣的家伙。
却不成想见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虚空中感觉被当头一棒,身子顷刻间就软了。
“爹……”蓝衣公子欲哭无泪。
只见那一身官服的李县令赫然站在人群外,身旁还立着另一位官服着身的中年男子,自然是孙主簿。
李县令今早出门时,见儿子还在家里,心想这小子最近倒乖觉,让他安心不少。没想到来了衙门不过一个时辰,就有人来告诉他,这人又偷跑去赌博了。
一开始李县令还不信,这夏江县敢开赌坊的,莫不都让他带兵给捅了老窝,捉了人到衙门里打上一百军棍,如今都捂着屁股躲窝里不敢冒头呢,哪还有胆子敢白日纵赌?更别提还敢带他那儿子一块。
可来人说贵府公子自然不敢在城里做这事儿,但他跑去乡下了呀。
李县令这才叫人回府一打听,那不孝子果真不在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后,他便风风火火地点兵带,直冲小枣村而来。
孙主簿见到自家那浑小子也在,立时“哎哟”一声,苦着张脸再不敢抬头,就怕县令大人的眼刀子能把他给活活刮了皮。
小枣村的汉子们为李县令的威严所慑,一时大气不敢出一口。
唯独宋二虎是个没眼力见儿的,他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难得出趟城也只是去云娘处,云娘做的是皮肉生意,有银子便是爷,自来对他是一口一个爷地捧着,哄得他飘飘然,倒忘了自己究竟几斤几两了。
“你们是什么人!”他喝问道,转念一想又改口,“若是来一起玩的,来便是,带这么多家伙几个意思?咱这可是正经关扑,可不会看你们人多就让你们赢哩。”
李县令差点没被宋二虎这愣头青发言给气歪倒,眼一瞪胡子一吹,摆摆手,示意手下差役们直接干活。
“哎、哎,你们抓我干什么呐?”被两个衙差架着的宋二虎忙挣扎着嚷嚷道,再蠢也能意识到此时情况不妙,可他却仍只以为是流氓闹事。
情急之下他忽的想起宋初夏上回在他家说的关于县令老爷那些话,以为能唬人,便依样画葫芦道:“你们可不能随便动我,我家在县衙里有人!小心我让县太爷来治你们!”
一时四下静默无声,衙差们面面相觑。
宋二虎却以为自己这招奏效了,一脸得意地让放了他。
李县令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孙主簿知道自己再不出场,衙门这差事他也不用继续干了,整了整领子便喝道:“大胆狂徒,县太爷在此,岂容尔等放肆!”
“……你你,你是县太……”宋二虎话还没说完,就被衙差一掌给扇歪了嘴。
又连着重重地扇了几十下,宋二虎那嘴肿得跟腊肠似的,噗地一口血喷出后,再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见李县令还没消气儿,孙主簿再接再厉道:“依大晋律,带头赌博者,仗一百,罚充军;其余参与者,仗五十,罚入县衙苦役两年;赌资全数没收。”
本朝律法对赌博的打击向来是严厉的,只不过执行下来如何,就看各地官员自个儿的把握了。
他指着宋二虎问道:“他是不是带头人,还有没有其余同伙?”
其余人早已被吓懵了,哪还敢说别的,忙点头如蒜捣,又把平日里跟宋二虎一块的几个地痞给指了出来。
兵丁一拥而上,把那几个地痞擒住,孙主簿一声令下:“打!”
顿时尖叫声响彻小枣村上空。
剩下这撮人自然也是要挨打的,但这两个公子哥儿怎么办?当众徇私岂不就有损县令大人威严,孙主簿犯了愁。
李县令咳了一声,肃容道:“这几人公然纵赌,言语无状,实是藐视王法,罪无可恕,即刻发往边塞充军。”
看了一眼余下的人,又补充道:“其余人等带回衙里,等候本官发落!”
说罢一甩袖子,走了。
孙主簿忙招呼着两位少爷跟上,还不忘揪着孙公子的耳朵一路骂骂咧咧。
小枣村才多大点地方,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那消息可不就长了腿似的,蹿进了每家每户的耳朵里。
人去村空,宋初夏从没想过,小枣村还能这般安静。
“姑娘,我这差事儿办得还可以吧?”方德生笑嘻嘻道。
今日正是他亲自去县衙报的信,也只有他方大东家出面才能请得动县令大人。
而这一出瓮中捉鳖,自然是宋初夏和他商量好的。
“方东家办事,再妥帖不过。”宋初夏叼了根狗尾巴草,淡淡地道。
方德生见小姑娘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下不免诧异,方才她可是亲手把自己的爹给送进了牢里。
在这个颇重孝道的时代,大义灭亲多少还是超出人们的接受范畴了。
可宋初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愚孝也不是她所赞同的,宋怀远这种人就该治一治,多吃些苦头,对他没坏处。
方德生到底是生意人,别人的家事怎么处理干他何事?况且换作他家里要是出了这种货色,早就被逐出家门了,养条流浪狗都好过养败家子儿。
方家治家自来有一套,不然也守不住这偌大的家业。
他朝宋初夏嘻嘻笑道:“方某人这差事办完了,宋姑娘答应我的可能兑现了?”
……生意人啊。
宋初夏一把吐出了嘴里狗尾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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