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洛根
等洛根清醒过来，发现身在一个大型货仓中。一群人正从卡玛斯卡车上卸箱子。
有人打开其中几个箱子，兴奋地大笑着说：“老天！快看看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这四箱是重机武器，有两箱是机关武器，还有几箱武器。其中还有一些是没见过的新型号！”说话的人也兴奋不已。
“这次路易斯可要高兴了，说不定能重赏我们几个呢。”另一个人哈哈大笑。
突然，一个人问：“你们有没有觉得头有点晕？”
“我有些恶心。”话音未落，“哇”的一声吐出来。
洛根也觉得不对劲，感到脑袋渐渐有些沉。
模糊中，洛根听到周围渐渐有人“砰”、“砰”倒在地上。正当他疑惑时，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一群带着防毒面具的人迅速奔了进来，人人手上都持着武器，边走边搜寻着倒在地上人，有几个被扶起来抬走了，其余的被乱武器打死。
洛根头越来越重，再度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洛根倒在地上，头上被罩上了一个黑色的布套，双手被缚在身后。他暗暗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不敢发声，只是静静地听着周边的动静。
有三个人从他身边走过，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话。洛根没法分辨来人是谁。他依旧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
其中一个人走到洛根身边，一脚重重地踢在他的背上。
剧痛使洛根的背整个弓了起来，但是他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人转到他的身前，朝他的肚子又是一脚。这一脚踢得实在狠，洛根忍不住哼了一声。
接下来那人又连着在洛根肚子上踹了三四脚。洛根嘴里一阵腥甜，哇哇连声吐出几口红色黏稠的液体。那人歇了歇，又接着连踢了几脚。
洛根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只得开口求饶：“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那人真的停下动作。过了几秒，那人弯下腰，一把扯下套在他头上的布套。
几秒钟后，洛根才适应周围的光线，他先留意了周围的环境——一个狭窄的小巷，然后才去看那三个人。
等他看清了他们的面貌，只是短暂地震惊了一秒，马上做出反应：“这里是哪里？”
没有人回答他。
洛根浑身都在泛疼，他忍着疼痛问：“奥斯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奥斯丁冷冷地说：“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才对吗？”
洛根强作镇定地说：“我知道我这次押运失手了，不过我也没想到会有人在那里拦路抢劫……”
“哦？”彼得冷哼一声，“是吗？”边说边走过来，一脚踏在他的侧脸上，像要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脚上用力，向下碾压洛根的头。他边踩边愤声说：“赫尔南德斯家族待你不薄，我竟然会把你这匹狼引进我们当中！”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回到家，发现妈妈又醉倒在沙发上。
妈妈其实还不到三十岁，她是在十几岁的年纪就生了下了小男孩的。
卷发覆盖在她脸上，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她的头在沙发扶手上一蹭一蹭地挪着，像要摆脱那撮搭在脸上的头发。
小男孩大着胆子向她靠近，希望帮妈妈捋一捋头发。
他其实很讨厌妈妈喝醉，因为她会像一滩烂泥一样摊在家里任何一个地方——随便哪里的地板上、卫生间的马桶、卧室、厨房甚至大门口。
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又希望妈妈能一直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家里，最好是躺在床上，即便他多靠近她，都不会听到她厌恶的咆哮。
他试探地靠近，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就在快要碰到妈妈头发时，妈妈的头又动了动。
他一下子把手缩回，重新观察。妈妈真的睡着了，刚刚并没有醒，只是调整了一下头靠着的角度。他又再一次鼓起勇气，快速伸手把那撮头发尽量轻地掀开。
妈妈的整张脸露出来。她的脸并不难看，甚至某些角度还有些漂亮。但是，妈妈的嘴角边满是半干的呕吐污秽。
他看着妈妈，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内心涌起越来越深的厌恶。他的手像触电一样猛地抽回。那撮头发又朝着那半张肮脏的脸无声地盖下。
他往后退了几步，希望离她尽量远一些。
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拉住他的手，小手的主人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妈妈怎么了？”
他僵了几秒钟，一回过神，立马甩掉那只小手，狠狠地瞪了那个金色头发的六岁的小东西一眼，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滚开！”一把推开她，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听到那小东西跌在地上的哭泣声，他尝到一丝报复成功的暗喜。
三年后，小男孩已经十五六岁了。他变成一个瘦高个的少年。妈妈和继父的酗酒和争吵是家里永恒不变的主题。为了逃避从小的梦魇，他加入了街头小混混的队伍。一群游手好闲的十七岁上下的大小孩到处惹是生非。他混在其中，觉得不安稳但是获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直到有一天，他们在街边划伤了一辆闪闪发光的黑色轿车。
他们后来才知道，那是赫尔南德斯家族的主人亚历山大·赫尔南德斯的车。他们全部被抓起来，几个大些的不服气，大声吵闹，被看守的彪形大汉打得鼻青脸肿。看守告诉他们，他们没有活路了，敢划伤赫尔南德斯家族掌门人的汽车，死一千次都不够。
意外的是，赫尔南德斯家族的掌门人竟亲自下令放了他们几个。因为那天恰好是他的小儿子的生日，他不想在这天发生不开心的事。来放他们的是一个粗壮的大汉，他后来认得他的名字叫彼得。彼得问他们，想不想将功折罪，加入赫尔南德斯家族？
他看着看守和彼得那种无所畏惧的神情，以及提起亚历山大·赫尔南德斯的那种敬畏，他觉得，只要加入，他就不用再害怕什么了。于是，他按照彼得的要求，加入了赫尔南德斯家族。
在他被纹上家族印记的那天，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依靠。
原本，那个他认为抢走了妈妈的全部关爱的妹妹——安菲娅，其实也没有真正得到妈妈和继父的爱。他们天生是一对冤家，眼中似乎只能看到彼此，只想着怎么折磨彼此。七八岁的安菲娅已经成了两人吵架时互相攻讦的工具，为了激怒对方，他们不惜对安菲娅动手。
他虽然没有真正回过一次家，但是他还是会偶尔去看看。隔着窗户玻璃，他见过安菲娅一两次。而且他确信，安菲娅也看见他了。
又过了三四年，一次，他为赫尔南德斯家族做成一点事，受了奖赏。他拿着钱，想回家去看看。才到家门口，他就听到了屋里大声的吵闹声。他刚想转身走开，门被突然打开，里面跑出了流着鼻红色黏稠的液体、眼眶被打得高高肿起的安菲娅。
她看到他，愣了一愣，马上一把紧紧抓住他的手，满是乞求地说：“带我走吧。”
不知怎的，他马上想到以前那只软乎乎的小手，一种难言的情绪让他马上想摔开现在抓住他的那双手。
他长大了，力气也大了很多，又是那样毫不留情地想挣开束缚。但是，就是那样的奋力一挣，他失败了。那双苍白而粗糙的纤细的十指，牢牢地抓住他不放。
他吃了一惊，不知道是被那双手本身的变化，还是被那细细的胳膊爆发出的惊人的力量给震慑住了。他停下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安菲娅就像快要溺死的人，怎么也不肯放开那根救命稻草。
他问她饿吗，她点点头。他只好带着她，去了一家餐厅，给她点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安菲娅狼吞虎咽地吃着，左手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认真地和她说他现在在做什么，和什么人住在一起，受什么管制，不能随便带人一起去。他需要准备一下，租一间屋子，或是去求上面的人，让他可以带她一起回去。
安菲娅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她问他：“你保证一定回来接我吗？”
他诚恳地点点头。
她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你一定会来吗？”
他又点点头。他没有骗她。他以前不喜欢她，甚至现在他也并不喜欢她。但是，他看到她，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那么无助、那么彷徨……他决定帮助她。
他说：“明天我一定来带你走！”
安菲娅仍然不肯松开手，直到他把她送回家门口。他再一次保证，明天他一定会来。
安菲娅眼里含着泪，最后又紧了紧她抓住他的左手，然后才松开了。
他朝她点点头，示意她进屋去，但是直到他转身离开，她一直站在门前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第二天，他带着好消息去找她。但是，他却再没有看见她。他鼓足勇气敲门，没有人回应。
他强闯了进去，妈妈又醉了，这次是躺在安菲娅的房门口。他问她安菲娅去哪里了。她又哭又笑，说不知道。
他再逼问她，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大意是安菲娅昨天敢偷跑，把她父亲惹怒了，他把她带走了要卖给人。
他突然惶恐起来，再问妈妈带到哪里，卖给谁，妈妈却醉死过去了。
他像发了疯一样冲出去到处问人。邻居们都认识他，有人见他的样子就躲开了，有人看他可怜就给他指了方向。
他最后在卡梅伦·路易斯的地盘上的一家夜总会找到了他的继父。他正在数钱，安菲娅已经不见了。
他狠狠揍了一顿继父。继父吐了一口红色黏稠的液体沫，冷笑着说：“不是你来缠她，我会把她卖了？总不能让我吃亏，白养她一场！”
他去抢继父的钱，打算赎回安菲娅。那个瘦弱的中年男人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拼命护住钱，还把他的左腿打伤了。
继父带着钱志得意满地走了。剩下他一个躺在地上。他发起狠，不顾受伤的左腿，在夜总会打人，叫嚣着还他的妹妹。在他打伤三个人后，涌进一群人，把他打得遍体鳞伤然后把他绑了起来。
他想这下肯定活不成了，安菲娅出了事，他就用命赔给她吧。
那些人没有把他扔进河里，而是带他去见了赫尔南德斯家族的对头、夜总会的主人——卡梅伦·路易斯。
路易斯是一个留着半长头发、四方脸、留着络腮胡子、眼神阴鸷的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和身边的助手品鉴新送来的毒品的纯度。
路易斯抛了抛手中的刮片，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赫尔南德斯家的一条狗。如今你的妹妹已经卖给我了，她是我路易斯的人。我让她怎么样，她就得怎么样。”
路易斯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他，接着说，“她今年十二岁，正是好年纪，今天晚上我就能让她卖个好价钱。”
他怎么会不知道路易斯的意思。他不怕路易斯杀了他，但是他不允许安菲娅出事。
他问：“你不杀我，你想让我做什么，才肯放了我妹妹？”
“你是聪明人，我没看错。我能看上你替我做什么，你应该清楚——好好监视赫尔南德斯，向我报告他的动向，必要时替我动手。”路易斯十分平淡地说。
他握紧了拳头，摇头说：“不可能！”
“别说得这么干脆。”路易斯边说边示意身边的人打开大屏幕。
大屏幕上出现的是一间豪华的卧房，酒红色的大床上有个少女昏睡在上面。她的外套已经全部被除去，只剩下两件内衣遮挡着身体。少女已经发育得有些曼妙但又稍显青涩的身材全然呈现在大屏幕上。
他看清了安菲娅的脸，激动地在地上挣扎起来。
旁边有人狠狠踢了他一脚，警告他老实些。
“怎么样？你还是坚持吗？”路易斯漫不经心地问。
他呜呜地哭起来，亚历山大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他多希望能有一个那样的父亲啊。
路易斯不耐烦地说：“答不答应，不答应就不要耽误我的生意。”说完手一挥，大屏幕上的图像消失了。
他一下子停了哭声，急急地问：“你会放了安菲娅吗？”
路易斯摇摇头：“这么说你是答应了？你又不是不懂规矩。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妹妹的。”说完又让人打开屏幕。
屏幕上，一个妖娆的女人拿着一件浴袍替安菲娅穿上。
他死死地盯着穿好衣服的安菲娅，咬牙说：“我要你送她去读书，她太可怜了，她应该过上像样的生活！”
“这个容易，我送她去国外，去读最好的学校。”路易斯随口答应。
他动摇了，如果说给他别的什么，他不会出卖亚历山大的，不会的。他想了想，问：“我怎么才能确定你履行诺言了呢？”
路易斯玩着手上的武器说：“我每年定时给你一些她的生活照和视频，这样可以吧。”
他闭上眼睛，想起那个牵着奥斯丁的手，笑得一脸慈祥的亚历山大；又想起那只六岁小女孩胖乎乎的小手。然后睁开眼，低头看向昨天被安菲娅握得发青的右手腕，那双苍白的瘦骨嶙峋的手仿佛在他的眼前挥动。
他默默乞求上帝的原谅，然后睁眼说：“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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