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你是说,你问我们有没有懂医术的人在这里?”
邬珥稍微有些拘谨地坐在床上,知青们七七八八的都围拢在他的身边。
他们有的站着,高高俯视着他,压下阴影来在邬珥的身上。
有的挨着邬珥坐在床上,不敢离他太近,好似生怕唐突了他,中间留着一拃的距离。
闻言,邬珥抛却遇到生人的不自然,他抬起头来,眼睛看着说话的人,表情是那样的挚恳认真,说话的声音也那样的真切焦急。
好像一颗朴拙干净的心在向人家求助,叫人恨不得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被他直视着的人感觉自己头晕目眩,大脑空空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何处。
旁的知青也没好到哪里去,嗓子好像被夏天的热气堵住,耳朵里是聒噪的虫鸣,呆呆候在原地不知神游天外去了哪里。
这些知青来自五湖四海,大都二十出头的岁数。
下了乡很快被琐重的劳务烦了身心,近来听人隐晦说起高考要恢复的消息,白天黑夜里只顾干活看书。
生活像肩上压了座大山那样沉重,又像脖子上栓了根麻绳那样窒息。
在宛如一潭死水的平曲村,他们无法排解苦闷,好久没有感受到快乐,只能靠着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缓解压力。
像他们说什么要去给楼倚江讨个公道,不过是想找个新鲜事来给情绪开个口子,好叫他们松动情绪的桎梏。
可是一见了邬珥,他们的五感好像全都变得通通透透。
目光所及之处,青山苍翠,野花小意,连平素看腻了的革命同志们的脸也显得那样亲切可爱。
空气流动是那样的舒适轻快,灵魂好像雀跃地要跳出躯壳来拥抱彼此。
他们的眼睛望见了邬珥的真心,情不自禁地开始嫉妒楼倚江。
察觉到在他们的注视下,邬珥的神情变得有些不安,刚才说话的人着急忙慌地回神说话。
“当然有。”
知青们不由自主露出诧异的表情,却见邬珥听了这话后,脸上是惊喜的笑,眼睛里也染了信任。
他明显地放松了身体,看上去好像对他们不那么紧张,稍微有些亲近的感觉了。
“对啊,比如我就在学习医术。”
坐在邬珥左手边的是个扎着俩麻花辫的女知青。
她笑起来左边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俊俏的五官端庄灵动,气质又很沉稳的样子,说起话来很容易让人信服:“我从小到大的志向就是当医生,家里的爷爷是开药铺的,他常说我很有天赋。”
邬珥的视线全部都放在她身上了,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满倒映着她的身影,好像她在邬珥的心里非常重要,是邬珥很珍视的存在。
“那你能不能去看看倚江?”邬珥的语速急切,他请求着眼前的人去救他的爱人,浑身上下写满了专情,像是为了爱人可以付出一切那样。
“我也知道些医学常识。”
别的知青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话,他们一个赛一个地抛出自己和医学的关系。
话赶话,谎言像碎珠子落地滚了满屋。
听起来他们个个都是未来的医学大拿,救助一个小小的楼倚江简直手到擒来。
邬珥自然是很感激很庆幸的了,他丝毫没怀疑这些人的话,反而对他们生起了许多敬意,为他们同意去诊治楼倚江感到放心。
“你真的信了这些人说的话?”脑子里的声音很错愕,紧接着就是勃然大怒:
“我和你说了那么多真话你都不相信我,反而这些人随口的胡话你倒是很信服。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哼,我等着你众叛亲离的那一天,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来求我!”
这声音很快就消失了,邬珥从不把心思浪费在无意义的存在上,它的消失没有让邬珥的情绪有任何的波动。
邬珥把全部的精力放在知青们的身上,听了他们的话,他感觉自己的爱人能够恢复简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而在他那么信赖的眼神里,知青们的话越说越离谱。
也或许是试探出邬珥并不懂这些,他们还特意把高深学科的专业术语挪用过来,果然得到了邬珥越发敬服的神情。
就在其中一个知青说到兴起,语气激昂神采飞扬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门外是曲洪土家大闺女曲立冬那张明艳阴沉的脸。
“堂姐。”邬珥站起来,神情不似在家时那样失落,眼睛里是干净澄澈的喜悦。
他走到曲立冬的身边,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很快乐地说:“这些知青都好厉害,倚江一定有救了。”
“是这样吗?”曲立冬面对邬珥时面色缓和,声音温柔不失严厉,“你身体不好,下次想做什么事和我说,别再偷偷跑出来了,好吗?”
邬珥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给人带来麻烦了,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又将视线放在知青们的身上,邬珥期待地说:“你们现在能不能和我回家看看倚江的情况?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他刚才耐心听他们说话就是为了这一刻,他敏锐地察觉这些人好像有很强的表达欲。
为了能让他们愿意去检查楼倚江的身体,他一直倾听这些人说话,极力表达自己的诚恳,不愿意让他们觉得自己是被敷衍的。
然而,知青们的嗓子又好像被堵住了一般。
他们的脸在邬珥信任的目光和曲立冬讽刺的视线下涨红,嘴唇嗫嚅却一言不发,身体叫嚣着跟他走却一动不动。
他们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一开始只想着多和邬珥说话,可越说越多,他们控制不住捏造自己的实力和形象,争着抢着让邬珥的视线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秒。
那种感觉真是奇妙,好像全天下的力量都涌进身体里。
在邬珥的目光下,他好像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独特的存在,灵魂轻飘飘地上扬,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他好像无所不能。
滚了一地的谎言被曲立冬的脚尖碾碎,他们不敢再面对邬珥。
视线躲躲闪闪,他们心里绝望地祈求时间倒流到他们刚出生时,最好他们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手术室的医生,拿到的第一本书就是医学课本。
如果父母再能给他们一颗擅长学医的头脑,他们一定拼命攫取知识,再见邬珥时,他们会矜持自信地跟他回家去。
能不能救活楼倚江另谈,主要是想让邬珥知道他们不是骗子。
“知青们都很忙的。”曲立冬把好像能剐人骨头的视线收回来,对邬珥说道:“娘去请外村的医生了,应该很快回来,小宝去给大哥发电报了,他见多识广,肯定会有办法的。”
“你别着急,好好在家等着,楼倚江是个有福的人,一切都会没事的。”
曲立冬的话是多么温柔,她就像一个很关心弟媳的稳重姐姐,真实地担忧着他。这让此时最关心楼倚江的邬珥顿时有了找到同类的感觉。
他的心有了可以停泊的地方,方才在知青们的沉默下重新升起的慌乱又妥善降了下去。
预备着和知青们告别,他没有多说什么,就打算和大堂姐一起离开了。
“邬珥。”
那个扎双麻花辫,左脸有小酒窝的漂亮女知青叫住了他。
在看到他和曲立冬都转过身后,女知青脸颊的酒窝凹陷地更甜,她从抽屉里拿出包裹很好的银针,微微笑着说:
“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回去吗?”
邬珥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把视线从银针上收回来,很重视地朝女知青点头。
其余的知青好像更难堪了,堆在那里好似些木桩子。
在邬珥三人已经走出知青点时,其中一个人跟着跑了出来。
他是这群知青里年纪最小的,半个月前刚成年,头发是短短的毛寸,五官糅杂着野性,像是一匹豹子。
晒成古铜色的脸上露出纯质单纯的笑容来,他对着邬珥有些害羞地说:“我刚才担心我的医术不过关,就没敢站出来。”
“但现在裴云姐都和你走了,我跟着也能学习一下,如果能帮上忙就更好了。”
邬珥对这个腼腆真诚的人很有好感,他知道对方叫蔺跃风,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小宝长大后的模样。
四人回到家后,邬珥进去房间看楼倚江,外屋留着剩下的三个人。
“不管你们和小耳说了什么,以后别再来接近他。”
曲立冬的面色很冷,她的瞳孔是曲家人遗传一脉的茶色,冷凝淬着寒意,“我知道你们想要离开这里回家去,如果你们不听话,会发生什么意外谁也不知道。”
她说这种话是很不恰当的,容易让本来对邬珥有好感的人对他产生恶感。
也许可以说她关心则乱,但七窍玲珑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裴云好像没有听懂她的话,嘴角的酒窝就没消失过:“我只是认为楼倚江同志是个好青年,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而已。”
“我也是啊。”蔺跃风挠了挠头,朝邬珥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邬珥很像我的哥哥,我挺喜欢的。但我来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楼哥。”
曲立冬茶色的瞳孔颜色变得浓郁,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就移开视线,语气莫名:“最好是。”
外面回来的是曲洪土,他好似没料到家里还有外人,眉毛刚皱起来,视线落在了蔺跃风的身上。
蔺跃风不慌不忙地任由他打量,甚至还转了个圈,无害地笑着问:“叔,我怎么了吗?”
曲洪土的手不经意间摸过兜里的八字纸条,问他:“你叫蔺跃风?”
“蔺跃风?”
躺在床上的楼倚江听得邬珥的话,被子里的手攥紧又松开,他半阖着眼,遮盖住眼中的情绪:“他怎么了?”
“他是个不错的人,听说你生病后主动过来看你。”
邬珥用指尖蹭了蹭他鬓角的潮意,眸光温柔:“虽然不知道他医术怎么样,但有这份心意就很好了。”
楼倚江没有回话,他闭着眼好像很疲倦的模样。
没人知道他的心里掠起荒唐的风,土地表面的沙粒被掀翻在空中,露出浅浅掩藏的真相一角。
他和蔺跃风是十几年的好友,怎么从不知道对方会什么医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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