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瑶华院
楚云华一身淡粉色日常便裙，跪坐在大大的白毛绒团簇毛毯上，像只偷懒的小猫咪一样，惬意地眯着双眼倚在风若瑶的腿上打盹。
风若瑶则斜倚在柔软的杏色小羊皮拼接卧榻上，举着专门为豪门贵族制衣的锦玉阁画册，与胡嬷嬷低声讨论着给楚云华玥女擢考定制的衣服。
“华儿，”风若瑶轻声唤醒昏昏欲睡的云华：
“看看这件衣服好不好看。上次为你准备的碧色水纹八宝立水裙你送给云静了，现在还有五天，够时间再添置一件好的。”
云华定睛一看，一件华贵的红底绣牡丹金云烟衫，配明黄色古纹云形逶迤千水裙映入眼帘。
“我们挑来挑去，只这一件最为华贵大气。且这件裙摆大，宜动宜静，应考琴棋书画或是舞蹈都使得。”风若瑶微笑着说道，胡嬷嬷也笑应和着。
云华甜笑着说道：“这裙子是华美，但是和女儿的舞蹈不相衬啊。”
风若瑶听后疑惑道：
“我一直有个疑问，自你掉下假山醒来，便只练舞蹈，并不像之前那样六艺皆修。之前我问你，你只说不用担心，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我自是放心。”
说着风若瑶轻轻摸了摸了云华梳着双环髻的脑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只是这几日我总是心悸，为你的玥女擢考忧心。可以告诉母亲为何如此呢？”
云华自知瞒不下去，便是为母亲的身体着想，也应该跟她说个理由令她安心。
可是重生这个事情怎么可能宣诸于口，说出来又有谁会信呢？
怕是会惊着母亲，让她更加神思忧怠罢了。
云华斟酌了一会儿道：“母亲可知楚云柔也一直在准备舞蹈？”
风若瑶微微愣了一下：“我未注意她，她竟也如此？原本她是没资格参加玥女擢考的。”
云华冷笑了一声：“她怕是一开始就准备玥女擢考了。”
风若瑶眸色黯然，幽然道：“所以萧盈盈一直不肯放过你。”
云华素手捻起风若瑶裙裾上的金丝串珍珠流苏，在眼前轻轻晃动着，看似随意地说道：
“萧姨娘手眼通天，结缘西域巫女，巫女算得今年玥女擢考的内容便是舞蹈，所以楚云柔才只准备舞蹈，我不过无意间得知了这个消息罢了。”
“西域巫女？”风若瑶愕然，果然忽略了云华得知消息的来源，她惊讶道：
“这西域巫女真的存在吗？我以为只是传说”
胡嬷嬷也在旁担忧地说道：
“大小姐做事向来稳妥，她探知的，八成是真的了。只是萧姨娘她们有这么厉害的人襄助，我们怕是”
云华听胡嬷嬷说到点子上，便将昨晚的考虑顺势说出：
“西域巫女精通药石，可占卜未来之事，身份实在高贵，却和平民出身的萧姨娘有故，这个中缘由要好好调查一番，看有没有什么化解之道。”
风若瑶低头回忆了一会儿道：
“萧姨娘娘家获罪前的确是与西域所从过密，也是因勾结西域奸商被抄家充奴，若非她遇见相爷，也是要作为清倌人被卖掉的。
后来她似乎有个远方表亲前来投奔，相爷怜她没有娘家撑腰，便资助那个表亲开了家香料铺，做他们家族的老本行。”
“阿娘可知他们具体勾结了什么而获罪的？”
“这我不知，当时这事闹得虽大，关键的男丁都死了，却没什么风声传出来。毕竟平头百姓的事情，牵连也就那么一两家子。若无聊的人前去打探，被呵斥一番也就作罢了。
剩下的女眷，大字不识几个，想是也不明就里，所以留了性命充奴。”
云华听后将头靠在风若瑶腿上暗忖道：
表面上的前因后果大概就是这样了，之前去古萱堂打探消息的脖子上有黑痣的男子，应该就是那个表亲。
而萧姨娘，怕就是一条漏网之鱼，充分地利用了和西域的这些纠葛。
不知顾子虔是否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
还有父亲，之前自己倒是忽略了，这个中细由，父亲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可是在相府里查相爷，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合适的人手。云华略为烦恼地支起了脑袋。
风若瑶看着若有所思的云华，继续说道：“至于萧姨娘认识西域巫女，我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阿娘有何不解呢？”云华幽幽道：
“既认识西域巫女，便可知这萧姨娘在抄家那件事中算不得清白，只因为身为女子，并在爹爹的帮助下逃过一劫罢了。”
“你是说？”胡嬷嬷在旁略为激动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可以彻底治罪萧姨娘？”
“先不要，”云华断然道，“先留着她，个中缘由还要靠她搞清楚。”
风若瑶却笑着摇头道：“你问她？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女儿知道，所以这事还需要筹谋一番，只是需要些时日，”云华抬头望向风若瑶：
“关于西域巫女，我们都是听说来的，我虽已着啸鹰阁的人调查，但西域之事远隔千里又风云诡谲，不知是否若霖舅舅和承润哥哥更为了解？”
听到云华提到镇国公府，风若瑶如同醍醐灌顶般：
“是，他们长年戍守西域边关，我这就写信”
“母亲莫慌，不知这事的深浅，我们还是暗中联系大舅他们调查为好。”云华提醒道。
风若瑶听后颔首道：“还是华儿想得周到。”
说罢向胡嬷嬷使了个眼神，胡嬷嬷了然地点了点头。
云华看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便打破沉闷的气氛，嬉笑着站起身来，献宝似地将怀中揣着的画稿拿了出来，放在卧榻旁的檀木小几上展开，一副细致的衣裙画样映入风若瑶的眼帘。
“这是？”风若瑶眼前一亮，她的纤指轻轻摩挲着画稿，“这衣样是你画的？”
云华微红着脸点点头：
“是女儿根据舞蹈的意境画的，前几天我也想着定制衣服的事情，因为心中的衣样款式并不多见，索性自己献丑，设计了衣裙。”
前世云华身为凌王妃，是皇亲国戚，频繁出入宫中尚服局、尚绣坊，贵族的锦玉阁和民间的霓裳阁，见过的样衣画稿何止上千，她依葫芦画瓢，也能画出像样的衣裙画样来。
而她的画工虽然在二十岁的贵女中只算得上平平，但在十岁左右的孩子中，还是斐然的。
胡嬷嬷探头看去，笑着说道：“小姐画工了得啊，便是玥女擢考考的是画，也不怕了。”
“是啊，”风若瑶欣慰地笑道，“笔锋细致流畅，色彩柔美，这衣服也清新雅致，样子很是别致，有意思。”
说着风若瑶轻轻点了一下云华的脑袋：“你这小脑袋啊，里面装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云华撒娇着扑到风若瑶的怀里：“那阿娘说，现在将画样拿去锦玉阁，可还来得及嘛~”
“来得及来得及，”风若瑶慈爱地抚着云华的头发：“我这就差人去办。”
正在此时，风若瑶的大丫鬟嫣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身量瘦小，白净清秀的小丫鬟。
嫣红福了一福，回禀道：“这是准备送到柔心阁的丫头，原是叫小怜，请夫人赐名。”
风若瑶拉着云华的手说道：“这人是你挑的，你来给她起个名儿吧。”
云华笑着回道：“我们房中的丫鬟都是以春、夏、秋、冬开头的，我也是看中了小怜聪明机灵又肯干，才挑出来给柔妹妹的，就叫夏灵吧。”
夏灵听后，跪地道：“谢嫡小姐赐名，夏灵定不负小姐和夫人的恩德。”
摒退左右后，云华微笑着将夏灵扶起：
“到柔心阁倒不必冒什么险，只按之前说的和秋苹配合好即可。”
“是。”夏灵恭敬答道。
风若瑶听后好奇道：“秋苹又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楚云柔的贴身丫鬟吗？”
云华回首看向风若瑶，嫣然一笑：“本来是，但现在算是我们的人了。”
前一日夜晚，月明星稀，凉风习习。
楚云柔从西厢院的浣衣房出来，便吩咐秋苹拿着萧姨娘给的信物去联系西域巫女，再次确认玥女擢考内容。
秋苹怀揣着被层层包裹信物，惴惴不安地来到北侧花园最里侧。
她悄声数着红砖高墙上的砖块，反复确认后，用力将其中的一块砖拉出，便露出了一个孔洞。
然后她抖抖嗖嗖地将包裹信物的包装层层剥开，由外到内分别是绢布、油纸，最后一层竟然是罕见的锡纸。
将锡纸剥开后，一团不起眼的白色团绒状物静静地躺在一个小木盒里面。
躲在假山暗处的云华瞬间感觉到一股刺鼻的异香，不由得皱眉捂住了鼻子。
倒是夏荷没有什么感觉，她略为不解地歪头看着云华，轻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看着夏荷的反应，云华迷惑了一会儿，忽而想到一物，心下了然：
前世她翻阅医书时，曾见过一西域奇物--雪嫄，此物算不得植物也算不得动物，是嫄虫寄生在雪绒花中的结合体。
雪嫄非常难得，但入药效果倒是有限，滋养之效还不如一支百年人参。但是它奇就奇在可以选择性传递消息。
嫄虫喜暗，豢养者一般会将雪嫄封置于木盒中，保证绝对幽暗的环境，只隔段时间开盒给它些新鲜空气和食物即可。
在使用时，将木盒打开，使得光线和大量的空气涌入，嫄虫敏感胆小，受到惊吓后会分泌出一种黏液，附在雪绒花的绒毛上使得味道经久不散。
这种味道寻常人是察觉不到的，必须是闻过百草的医者才能察觉到，而且越是顶级的医者对这种味道的嗅觉越是灵敏，这味道于他们而言就越浓烈。
当然这味道还和距离有关，是以用雪嫄传递消息，普通医者或在几米内可以感知，顶级医者甚至可以在千米以外获知，而普通人即便近在眼前也无法感知。
自己虽然今生没有闻过百草，但还是感知到了这浓烈的味道，所以这应该不是鼻子本身的问题，而是潜意识中的记忆使然。
看自己和夏荷秋苹的反应，这木盒中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雪嫄了。想到这里，一股复杂的感觉从云华的心底缓缓升起：
这才多久，就见识了前世从未见过的西域奇药：幻髓草、赤灵曼陀罗、雪嫄。
这西域巫女当真厉害！而自己从小生长的，再普通不过的相府也因此变得诡谲起来。
前世的自己，当真是眼盲心瞎啊！
看云华捂着鼻子发呆，夏荷有些着急，悄悄晃了晃云华：“小姐？”
云华回过神来，递给了夏荷一个安心的眼神，夏荷便识趣地不再追问。
而此时的秋苹也有些奇怪，她盯着这团白色团绒看了一会儿，心想这些貌不惊人的东西怎么会作为联系西域巫女的信物？
但时间有限，不及她多想。
她向左右和后侧看了看，确认没人后，便将这信物并同询问的小纸条塞进孔洞，然后将刚刚卸下的红砖拾起，塞回了孔洞，但是并没有塞严。
之后她便在附近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等待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墙外便有了动静。
有人将外墙的那层红砖拔开，接着便听到一声嫌弃的“啧”的声音，伴着两声暗哑的咳嗽声。
秋苹连忙跳出来，走到墙边，用耳朵贴着墙听动静。
待听到墙外红砖合上后，秋苹迫不及待地将内墙的红砖再次拉开，把新放的纸条握在手中。
云华附在夏荷耳边耳语了一阵，夏荷点点头，如猫般轻盈地悄声走出了假山。
秋苹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再次将木盒封上，细细地将它一层层包裹起来。
片刻后，她站起身来，刚想将包裹好的木盒与手中的纸条揣进怀里，却听身后一声厉呵：
“好大的胆子，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
秋苹一惊，腿一软复又跪在地上，手中的木盒纸条散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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