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是夜，钟灵宫，宠冠后宫的贵妃钟心婉的寝宫。
钟贵妃斜倚在乌金木镂缠枝莲的美人榻上，一袭朱红色丝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她微挑的媚眼微微阖着，羽睫轻颤。
旁侧香炉余烟袅袅，散出甜腻的香味。
半晌，她幽幽地问道：“皇上什么时候到？”
贴身大宫女素莲轻声答道：“奴婢刚刚打发人去问了，说是皇上在朝圣宫商议水患之事，会晚些来。”
正说着，一个宫女在寝殿门口传道：“娘娘，四殿下求见。”
“他来做什么？”钟贵妃的柳眉蹙了起来，半晌将胸前的丝质领口拢了拢，素莲连忙从塌边取了金丝薄烟碧霞罗披风替钟贵妃披上。
随后钟贵妃懒懒地对传话宫女说道：“让他进来吧。”
宫女低声应下，并走上前将寝殿中的朱红纱幕和东珠帘放下。
南宫墨凌缓缓走入寝宫，行礼后，钟贵妃开口问道：“今天见到楚云华了？”
南宫墨凌略带失落地摇了摇头：“并未”
“那来做什么？”钟贵妃抢过话头，略带生气地责难道：
“傍晚不是让你去找楚云华的吗？瑶光宫的眼线说，皇后和白贵嫔准备把南宫墨瑾和楚云华撮合在一起。
那楚云华的身份地位对我们大有所用，你若不先下手为强，是要将这么重要的棋子拱手送人吗？你怎么连这点事情也做不好。”
南宫墨凌浓密的剑眉微微蹙了蹙，又不动声色地舒展开来，眼里闪过一丝阴沉，却只低头着沉默不语。
静默了一会儿，钟贵妃不耐烦地说道：“还有什么事？”
南宫墨凌这才沉声说道：“今日儿臣未遇到楚云华，却见到了她的嫡妹楚云柔。”
声音恭敬却不见一丝感情。
“楚云柔？”钟贵妃娇媚的声音再次响起，“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众所周知左相府只有一位嫡女楚云华，这个楚云柔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南宫墨凌拱手回道：“儿臣回来便查了，那楚云柔原是相府庶女，似是为了玥女擢考升为嫡女。”
钟贵妃嗤笑了一声：“左相府也真做得出来。”
她又转而问南宫墨凌道：“这楚云柔怎么样？可通过她接触到楚云华吗？”
“儿臣也查了，这姐妹二人貌合神离，今日在宫中便有阋墙之事发生。”
“哼，”钟贵妃冷哼一声：
“那这楚云柔有什么用？虽说楚谦佑是一品文官，但一无兵权，二无世袭，毫无根基，不过是一时繁盛，不然他怎么巴巴儿地将女儿们往宫里送？
本宫看重楚云华，也不过是因为镇国公府的缘故。”
南宫墨凌沉声应道：“儿臣明白，但儿臣想这楚云柔也不是毫无用处”
这时门口的宫女轻声回道：“娘娘，朝圣宫的公公传话说，皇上下朝了，现在在来钟灵宫的路上。”
钟贵妃坐直了身子，便打发道：“那个楚云柔随你吧，只不要误了大事就好，记得我们的目标是楚云华。”
“是，儿臣告退。”南宫墨凌行礼后，便径直旋步离去。
此时的相府正堂文楚轩，灯火通明，少有几个贴身的丫鬟仆妇低头侍立，气氛沉闷。
老太太和风若瑶端坐在主位之上，静待还在宫中商议水患之事的楚谦佑回来。
楚云华和楚云柔则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风若瑶面带不悦地慢慢品着茶，老太太看着局促地坐在椅子边缘的楚云柔，面露不忍，却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后闭目养神。
楚云华等得不耐，早已让春桃取了一本诗集慢慢翻看着。
“相爷回来了。”一个灰衣小厮掀开门帘，便见楚谦佑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风若瑶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迎楚谦佑坐到主位，并命丫鬟沏新茶端来。
楚云柔见楚谦佑回来，连忙略带颤抖地站起来。云华则慢慢放下书，整好衣襟后悠然起身。
“佑儿回来了。”老太太难得露出笑容，“今日怎么这么晚，可饿了？我让小厨房备了珍珠翡翠圆子和梅花香饼，要不要拿过来？”
楚谦佑浓眉紧皱，没有接过风若瑶拿来的茶盏，也没有理睬老太太的问话。他脸色涨红，只严厉地瞪着微微发抖的楚云柔，突然喝到：
“逆女，给我跪下！”
楚云柔本就心中害怕而勉强站稳，听到楚谦佑的爆喝，脚底一软，便直接跪在了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
此时楚云柔的娇弱之态在愤怒的楚谦佑眼里却成了懦弱，他看着哭哭泣泣的楚云柔，气不打一处来，只厉声命旁人道：
“把家法戒尺拿来！”
楚云柔听闻哭得更大声了，老太太忍不住在旁劝解道：
“柔儿女孩子家家的，哪受得了打？”
“不遵礼教，扰乱宫秩，妄图陷害嫡姐，相府名声都被她毁干净了！
现在一个她，一个楚云尧，一个在宫中，一个在街巷，把我的面子里子丢尽了，你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议论相府的教养的！”楚谦佑呼吸急促，胸口急剧地上下起伏：
“若不是皇后娘娘垂怜，保住华儿的玥女之位，相府的前途也全没了！”
老太太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楚谦佑接过旁边小厮取来的戒尺，顾不得宰相风范，亲自将缩在地上发抖的楚云柔的双手扯了出来，拿戒尺狠狠地打向她的手掌心。
那白嫩娇软的手掌瞬间肿胀起来，血丝渗了出来。
楚云柔痛地尖声哭叫了起来，却惹得楚谦佑一阵烦闷，便狠着心又多打了几板子。
楚云柔虽是庶女，但好歹是娇生惯养的相府小姐，又是宠妾之女，从小到大的吃穿用度不比楚云华这个嫡女差多少，那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哪受得了这种痛打，这几板子下去那整只手已破皮红肿，血肉模糊。
老太太不忍看，只闭着眼别过头去念佛。
风若瑶虽恨楚云柔今日在宫中种种，但她心思良善，看到这场景也心存不忍，欲上前劝解。
云华只冷眼看着这一切。她看着楚云柔鲜血直流的手掌，眼中却浮现前世死前的血腥场面，身中数箭的剧痛感从她记忆深处翻滚出来，让她腹部一阵抽搐，便干呕起来。
风若瑶连忙上前扶住云华，却见她脸色苍白，杏眸中泪光点点，便心痛说道：
“老爷莫打了，华儿在旁看着也不适，找医女来一起看看吧。”
老太太也趁机连连喊停。
听到风若瑶和老太太的喊声，气昏了头的楚谦佑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看着楚云柔血肉模糊的手掌，心中怒气也消了大半，心中涌出有丝丝心疼和后悔之意，恨恨地将戒尺摔到地上，撒开手去。
楚云柔的手软软落下，她已痛得说不出话，整个身子随着落下的手掌跌倒在地上。
“可不好了，二小姐晕过去了！”老太太身边的张嬷嬷扶起楚云柔。
“将大小姐和二小姐带下去由医女医治吧。”风若瑶连声吩咐下人们道。
此时的云华意识从前世的桎梏中拉了回来，她深知现在是处置楚云柔最好的时机，若是现在打断，那楚云柔只挨这顿打，也就是这顿打了。
而她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于是云华强忍身体的不适感，勉强笑道：
“母亲莫担心，女儿没事，只将柔妹妹带去医治就好。”
风若瑶看着云华故作坚强的样子心疼不已，但她知道云华如此支撑肯定是有下文，便不再劝，只命丫鬟们沏来有压惊镇静功效的柏子养心茶来予云华。
楚谦佑看着楚云柔被几个婆子慌乱地架走后，讪讪站了一会儿，便拂袖准备离去。
“父亲。”云华略带虚弱地叫住楚谦佑。
楚谦佑回眸，看到云华苍白的小脸，便担心地说道：
“你也去给医女瞧瞧罢，然后早些回阁中歇息，今天一天你也疲累了，我听说那绘影术舞很是精妙绝伦，爹替你骄傲。”
楚谦佑难得说出这些贴心的话，云华濡慕地望着楚谦佑，乖巧地回道：
“为相府争光是女儿身为嫡女应做的。”
楚谦佑欣慰地点点头：“华儿长大了，懂事了。若是柔儿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此。”
云华轻声说道：“柔妹妹年纪小，我们姐妹间闹脾气，原是不打紧”
楚谦佑目光更加柔和：“今天是柔儿不对，我还怕你怪她，你这么想就好。”
这心偏的云华腹诽，看来自己留下来是对的，依着父亲对楚云柔的感情，还真是想要借着这几板子轻轻揭过。
“只是，”云华接着说道，“今日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怕是心生不悦，那些贵女离去之时对相府嫡女的风评也不好，华儿惶恐，不知自己今日的努力是否有所弥补”
楚谦佑心中一滞：
他今天一直在朝中与皇上商议水患之事。下朝后，疲累不堪的他听到楚云华凭借高超的舞艺摘得玥女擢考头筹时心头大喜，紧接着又听说楚云柔为了名次拆台出丑，心中大怒，这大喜大怒之间，竟忘了细细分析皇家的态度。
云华这一番话点醒了楚谦佑，他不动声色，却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袒护楚云柔了，他必须做些什么，才能给这场皇宫闹剧一个交代，否则自己的官运堪忧。
楚谦佑沉吟一番，抬头对风若瑶和老太太说道：
“云柔她殿前失仪，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宽容，未责怪我等，但不代表我们就可以不闻不问。华儿刚刚说到嫡女，云柔本就不是嫡女，出了这档子事，再占着这名头实在不妥。等云柔醒了，让他把过继信物还给若瑶，老老实实地做回庶女罢。”
“好。”风若瑶点点头，老太太也知道此事关于相府前途，自是没有异议。
“还有，”楚谦佑想了一下又说道，“云柔德行有亏，为表明相府深知有错，明日将她送入京外的庄子中疗养吧，也让她修身养性。”
“这”老太太犹豫道，“柔儿花儿般的年纪，便打发到庄子那粗野的地方，不说外面怎么看，以后议亲也受影响。”
楚谦佑冷笑一声：“她若不去，议亲受影响的又何止她一人。”
楚云柔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楚谦佑对她已不抱希望。
现下他想的只是弃车保帅，将宝押到锋芒初露的楚云华身上。
说罢，楚谦佑便抬脚阔步离去。
待尘埃落定，云华这才扶着春桃，在风若瑶的关照下缓缓走出屋门。
望着漫天星辰，云华轻轻舒了口气：
时到今日，楚云柔母女才算是元气大伤了。
只是，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后面还需更加仔细地筹谋。
毕竟南宫墨凌的实力不容小觑，而钟贵妃浸淫宫闱十数年，与深宅妇人萧盈盈的功力也是天差地别。
依着自己的实力，实在是难以抗衡
深蓝丝绒布般上的星星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云华眯起眼睛细细欣赏着，脑海出现了南宫墨宸深邃眼眸中的点点星光。
不知他现在怎样，是否安好？云华的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
“夫人，小姐。”冬雪的回禀声将云华的思绪拉回。
“怎么了？”风若瑶看着面带焦虑的冬雪，不解地问道。
“奴婢刚刚依着金医女的吩咐，送药羹给云柔小姐，她还是昏迷不醒，只是”
“只是什么？”风若瑶追问道。
“只是奴婢听，听云柔小姐昏迷之中，一直喊一个人的名字”
“谁的名字？”
“似乎似乎是四殿下。”
“四殿下？”风若瑶大吃一惊，惊诧地睁大杏眸，望向云华。
却见云华的俏脸之上划过清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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