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楚谦佑抬头死死地盯住风若瑶。
风若瑶连忙转身低头道:
“老爷,虽是乳鸽汤惹的祸,但我保证,和华儿没有关系。”
楚谦佑缓缓地下头沉默片刻,低声道:
“有没有关系,审审就知道。”
风若瑶听到“审”字,心寒了一半,心道他到底是疑了华儿。
她默默擦了擦眼泪,伸手扶起慢慢从床上起身的楚谦佑,随着应福一起回到了正堂。
萧姨娘之前被夏荷踹了一脚,在地上趴了半天,也没一个下人理睬她,便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捂着腰骂旁边经过的丫鬟们。
正骂着,她瞥眼看见楚谦佑和风若瑶,连忙娇弱地伏在桌子上,装作才看见楚谦佑进门的样子,柔柔弱弱地向他走去:
“老爷,您怎么样了?盈盈好生担心,他们不让我进屋看您”
楚谦佑柔和地答道:“喝过药,差不多好了。”
“好好儿的怎么突然这样呢?”萧姨娘抹起了眼泪,“吓死盈盈了。”
风若瑶听萧姨娘提起话头,心头一阵厌恶,便冷声说道:
“你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楚谦佑皱起眉头,不悦道:
“盈盈她关心我,何过之有?”
说着他抬头问应福道:“府中医馆和厨房相关的人带来了吗?”
应福应了下来,将接触过参芪竹荪乳鸽汤和枳肠果的人带进了正堂。
楚谦佑押了一口茶,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分别是冬雪、厨房的厨娘吴氏、厨房杂役、丫鬟秀心、松寿院掌事陆嬷嬷、金医女和医馆中的小医童。
在应福的授意下,吴氏战战兢兢地说:
“那盏参芪竹荪乳鸽汤是嫡小姐和冬雪经手的,说是为老太太祝寿,要亲手做才行,所以咱们都没有靠近锅灶。”
冬雪微微低头:“奴婢为小姐打下手,小姐忙碌了一下午,并没有见到小姐往汤中放不相干的东西。”
萧姨娘听后在旁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是嫡小姐的贴身丫鬟,当然向着你们小姐说话了。”
风若瑶瞪了萧姨娘一眼,萧姨娘委屈地向楚谦佑身边靠了靠。
只听冬雪不卑不亢道:
“在鸽子汤装盏前,嫡小姐专门盛了一碗喝尝味道,并没有异常,这个厨房的人可以证明。”
“是,是,”吴氏忙不迭地点头,“当时嫡小姐不但自己喝了,还特意盛了一碗给我喝呢,的确美味,我我也没有肚子痛。”
厨房杂役在旁连连点头。
“嗯,”楚谦佑点点头,“那就不是在厨房里下的枳肠果,这汤是谁送到松寿院的?又由谁看管?”
萧姨娘暗暗咬牙:出了厨房,接触这汤的人就多了,那楚云华母女的嫌疑就小了。
这楚云华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可恶!
厨房杂役回道:“出了厨房,就给秀心姐姐拿到松寿院准备着了。”
跪在地上的秀心一愣,连忙回道:
“是是奴婢拿到松寿院的,可是可是奴婢并没有打开那盏汤的盖子,更没有向里面下脏东西。”
风若瑶听到云华在厨房内无事,暗自舒了口气。又想起等下问到枳肠果时,云华难免又被疑上,便急急地下结论道:
“不是你是谁?那盏汤出厨房还是好好的,怎地上桌了就有毒了?”
秀心“哇”地哭了出来:
“不是奴婢,真的不是!拿到松寿院后,接手的人多了,怎么说是奴婢,奴婢冤枉啊!”
“松寿院席面看管严格,”松寿院掌事陆嬷嬷厉声反驳道:
“所有拿来的食物银针验毒后,由五个人和老奴一齐看管保温,想在我们眼皮底下下毒,比登天还难。况且,我们五个人互相监管着,也无法下毒。”
风若瑶听后,连忙吩咐下人道:
“将秀心带下去细细审问,她若不老实就送官。”
旁边的嬷嬷和仆妇将哭天喊地叫着冤枉的秀心一把拉起,就往门口拖。
萧姨娘急忙摇楚谦佑胳膊道:“老爷,这还没查清楚,怎么就要抓人,夫人慌什么?”
楚谦佑冷眼看着混乱的场景,眉头紧蹙,却一言不发。
“慢着。”虚弱的声音传来,听到的人却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去,原来是云华从卧房中出来了。
只见她身着日常月白素锦裙,一头青丝绾在头侧,柔弱地扶着春桃,病若西子尤胜三分。
没听到云华喊停的人也被旁人拉住,纷纷停手,只剩衣衫发髻凌乱的秀心,满面泪水地跪在门口。
“华儿,”风若瑶顾不得其他,上前扶住云华,“醒了为何不多躺会儿?医女说那枳肠果药性霸道,你小女孩儿家家的,怎么受得住。”
连一直在旁沉默的楚谦佑也投来关怀的目光:
“回去歇着吧,外面乱糟糟一片,看着心烦。”
云华微微一福道:
“多谢父亲母亲关心。只是我刚醒来,就听说是我做的那盏参芪竹荪乳鸽汤不妥,使得祖母和父亲遭罪了,心下着实不安,便出来看看。”
楚谦佑点点头道:“此事还没有调查清楚,且拿这丫鬟问话,待有了结果告诉你。”
云华却轻轻摇了摇头:
“女儿确实没有投毒,但现在将这丫头带走问话,反而不利于洗清冤情。”
话音刚落,萧姨娘疑惑地望向楚云华:
依着现在的局势,她本想借着风若瑶的慌忙行事向楚谦佑吹耳边风,让他相信毒是楚云华母女下的,是风若瑶急着销毁证据才拿这小丫鬟做替罪羊。
没有实际证据又怎样,只要让老太太和楚谦佑心中疑了楚云华母女,那她们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太顺遂,而自己也可以伺机东山再起。
可这天杀的楚云华又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她想干什么?
风若瑶的震惊自不用说,楚谦佑若有所思地看着云华:
是的,他怀疑楚云华,这个女儿自从假山跌入水中后,便像换了个人似的。
便是他身为一朝宰相,浸淫在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伴着九五至尊的帝王,有时回府面对这年仅九岁的女儿,却时不时的有对着深不可测的深渊的错觉。
这件事情在相府算是大事,他必须要给众人个交代,不然相府不好管理。
所以他只想草草得个结论就收场。
虽不知华儿做此事的目的,只是现在她身为玥女,身系相府前程,他一定要保她!
相较之下,事实到底是怎样就不那么重要了。
只见云华在春桃的搀扶下,缓缓走近秀心。
她怜悯地看着伏在地上痛哭的秀心,轻声问道:
“莫哭,你可知你下的是什么毒,从哪里来的呢?”
之前秀心被吓破了胆,只知道一味求饶喊冤,现在经过云华提醒,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声说道:
“奴婢听说是枳肠果,对,对,枳肠果,可是奴婢没有枳肠果啊!”
“嗯,”云华微微点点头,“枳肠果虽是常用清火药,但价格昂贵,你这样的丫头是不会有大量这东西的。”
秀心连连磕头道:“嫡小姐明鉴!”
云华话锋一转,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倒是我的丫鬟春桃,今日因为上火牙痛,我差冬雪去医馆寻了些枳肠果。不信,可以问金医女。”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夜之间将相府主人们都撂倒的行为,这嫌疑是众人避之不及的。
便她是相府嫡小姐,便是她自己也中毒了,这事传出去她的闺誉也难保。
这自投罗网的行为,他们从未见过。
风若瑶更是急得眼泪都涌了出来。
萧姨娘虽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但心中隐隐不安,觉得还有下文。
“华儿”楚谦佑欲言又止,浓眉皱得起了“川”字纹。
云华却镇定自若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金医女。
金医女用手绢擦了擦额角的汗,硬着头皮说道:
“是,今天冬雪姑娘是来医馆拿了三两枳肠果。”
云华听后转头问冬雪道:
“那枳肠果现在何在?春桃可吃了?”
春桃在旁抢先说道:“我没吃,冬雪姐姐没给我枳肠果呢,不信金医女给我把脉看看。”
在楚谦佑的眼神示意下,金医女为春桃把脉道:
“春桃姑娘脉浮数而虚,是为虚火旺盛,的确未见有药物压制。相爷和夫人若是不信,可找外面医馆的大夫复查。”
“那就是冬雪?是你做的手脚?”楚谦佑眉头微微舒展。
冬雪磕头道:“相爷容禀,奴婢是顺道从医馆拿了一包枳肠果,可是半路上就丢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奴婢和小姐一起熬汤,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萧姨娘冷笑了一声:“你说丢了就丢了?倒是轻巧,想是没人指使也不敢丢。”
“真的丢了,”冬雪认真道,“当时我还求了路过的好多丫头小厮帮忙寻了呢。”
这时旁边的一位资深的嬷嬷站出来作证道:
“是了,今儿个上午冬雪姑娘在花园回廊那边,带着咱们找了好一阵的药,后来快到中午,夏荷姑娘催冬雪姑娘去厨房帮忙熬汤,咱们才散了。”
“既如此,那药也不知被谁捡去了,便成了无头公案,也罢”楚谦佑听后下结论道。
云华却像听不懂似的,又问秀心道:
“你仔细想想,送汤的路上可遇到什么人?”
秀心现在置身风波之外,倒冷静了下来,加上云华帮他洗清冤屈,她自是想为云华尽一份力,于是便歪头仔细想了半晌,突然说道:
“是了,奴婢走到半路,就在花园不远处,春杏姐姐拦住我的去路,和我家常了一会儿,又夸我手中的汤香,打开看了看。但主子的汤怎么能让她乱动呢,我赶忙把盏盖盖好,将她打发走了。”
云华追问道:“那你可看到她往里面放东西了?”
“这”秀心犹豫了一下,便下定决心般告饶道,“当时路旁恰巧有只漂亮的白猫经过,我就没注意春杏这边奴婢失职,请相爷夫人和嫡小姐责罚!”
听到这里,萧姨娘心中大寒:
春杏是自己和柔儿的人,怪不得楚云华不依不饶,原来她想把火引到自己这。
想到这里,她梨花带雨道:
“老爷,春杏她刚刚从西厢院和妾一起受苦出来,知道什么,怎么会下药呢?求老爷明察。”
事已至此,楚谦佑想搅浑水也不行了,他气苦道:“春杏呢?”
人群中不知谁小声说了句:“春杏似乎跟着二小姐回去了”
“不孝!”楚谦佑气不打一处来,“她祖母、她嫡姐和我都中毒了,她居然还回院子!把她和春杏一起叫过来!”
萧姨娘连忙劝道:“老爷息怒,柔儿年纪小,胆子小,怕是被吓到了才回的院子。”
楚谦佑冷冷地瞟了萧姨娘一眼,她赶紧噤了声,只矫揉造作地用帕子抹着眼泪。
少时,春杏便抖抖擞擞地跪在正堂的地上:
“奴婢冤枉,并没见过什么枳肠果,半途遇到秀心也是因为在西厢院待久了,闻到汤的香味吸引了过去。但只是看了一眼,并未沾染。奴婢知道僭越了,相爷赎罪!”
云华猜到她会这么说,便笑笑道:
“果真如此?你再想想有没有忘了什么?”
楚云柔在旁气鼓鼓道:“你什么意思?想屈打成招吗?”
“谁说要打她了?”云华对楚云柔的咄咄逼人不以为意,转而问金医女道,
“请问包枳肠果的纸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金医女连忙回道:“我向冬雪姑娘了解春桃姑娘的病情后,便开了张方子,上面写着枳肠果的用法和药量,那枳肠果便是用那药方包着的。”
“哦”云华了然地点点头道,“那这么说这张纸是独一无二的喽。”
听到这里,春杏心中暗舒一口气:
她还以为嫡小姐有什么绝招,没想到是拿包药的纸做文章,那纸早就被她丢到犄角旮旯里了。
于是她坦然地说道:
“嫡小姐若是不信,可以请嬷嬷搜奴婢的身,以证清白。”
于是嬷嬷上前将春杏带入正堂旁的内室。
片刻后,嬷嬷急急地走出来,众目睽睽下将一张揉碎的纸呈给楚谦佑:
“从春杏姑娘的袖袋中搜出了这张纸。”
楚谦佑看了一眼这张纸,脸色便阴沉下来。
金医女勾头看了看,惊道:“正是这张纸,您看这落款是卑职的名字,日期也是今天。”
萧姨娘一看局势不好,脑子急速运转,弃车保帅道:
“春杏胆大包天,必是在西厢院过了这些天的苦日子,将帐算在主子们的头上伺机报复,怕是疯了吧!”
云华正想反驳,却没快过楚云柔的猪脑子,只见她涨红了脸,大声叫道:
“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春杏她早将包枳肠果的纸扔了!”
云华“噗嗤”笑了出来,亮晶晶的杏眼看向楚云柔:
“原来柔妹妹早就知道啊?”
萧姨娘绝望地闭上眼,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楚云柔自知说错话,连忙啜嗫道: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春杏她她若真的下毒,她应该把包药的纸丢掉,她不会那么蠢”
楚谦佑双眼厉色盯着楚云柔,半晌后沉声吩咐下人:
“柔小姐精神不好,将她带回院子,明日送到庄子上好好休养几年。萧姨娘回西厢院去。至于春杏,发卖了吧。”
“老爷!”萧姨娘绝望地哭喊道,双手紧紧拽着楚谦佑裤脚,“求老爷怜悯妾母女!”
楚云柔极力反抗着来“送”她的嬷嬷们,一边撒泼一边大声叫着:
“我不去,我不去!是楚云华害我!一定是的!”
楚谦佑不堪其扰,陡然站起身来,将天青瓷雕竹叶茶杯狠狠摔到地上,怒吼道:
“都给我滚!”
上午,冬雪揣着从金医女那里拿来的枳肠果急急地在路上走着。
她身后跟着同在医馆为萧姨娘取祛疤药的春杏。
待到北侧小花园附近,冬雪遇到了夏荷,便大声说道:
“夏荷,药取到了,你帮我带给春桃吧。”
夏荷却笑着回道:
“你去给她吧,我还要去西厢院看着呢。”
春杏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躲到花园旁的红叶石楠灌木丛后偷听。
冬雪继续求道:
“好姐姐,帮我一下吧,我一会儿要去和小姐一起熬汤,懒得跑一趟了。”
夏荷瞄了一眼灌木丛,拒绝道:
“天天懒猫似的,快去把药给春桃吧。可别误了和小姐熬汤的时辰,这汤是小姐第一次在老太太、相爷和夫人面前露脸,还是在寿辰上,事关重大,可不能出岔子。”
冬雪手中揉捏着药包:
“好嘛,我去嘛。”
夏荷认真叮嘱道:
“这药也要仔细着,一定要让春桃按方子上的药量吃,我听说这枳肠果量大了会让人腹痛不已,虽出不了人命,但也够喝一壶了。”
冬雪点头应了后,夏荷继续说道:
“你手艺好,那汤要好好发挥,多帮帮小姐。虽说现在萧姨娘和二小姐处于弱势,但老太太和老爷还是心存宽恕之心,特别是萧姨娘,已经解禁了。
若是那汤出岔子了,说不定那两个人又借机翻身了,萧姨娘从西厢院出来,柔小姐不用去庄子,你想想多可怕。”
“知道啦知道啦,真是啰嗦。”冬雪念叨着向绮华阁走去。
待夏荷和冬雪走后,春杏缩着头从灌木从中出来,却发现脚边静静地躺着一个药包。
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迅速将药包揣在怀中,急急地向柔心阁走去。
春杏旁侧的高墙之上略过一道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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