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殿下的金像
不知是否因蓝潼决绝的态度,陆慎言忽然陷入了沉默。
蓝潼只一心想赶紧逃离,若陆慎言并未表达自己对她的爱意,蓝潼还能认了这个身份,只是他自始至终抱着目的来势汹汹,蓝潼不敢承认。
有个雪幽冥在前,蓝潼可不敢再惹什么红杏桃花,免得一路蝴蝶效应改了陆慎言本来的命运。
“在下告辞。”
蓝潼说罢匆匆离去,刚推开沉重的木门,只听陆慎言在身后出声道。
“我可以知道道长的名字吗?”
蓝潼步伐微顿,“萍水相逢,无需知晓。”
才要迈步,陆慎言不死心道:“既然道长刚才所说为真,那本将便不回京城了,本将这就带人杀去西域,不破西域寻到那女子本将就涂了整座西域城!”
蓝潼猛然回头,面目狰狞的骂道:“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陆慎言眉目冷血,一见便是心狠手辣之人,他说的这般话或许真的能做到。
若真如此,他必定以屠城之名受天道关注,不是成神就是成魔,神魔区别,一念之间。
陆慎言这般的人,成神还好,成魔绝对是镇压一方的魔王级人物。
“你寻那女子跟旁人有何干系?你是仗着军权故意杀戮吗?”
陆慎言脸上扬起报复一般似的痞笑,故意道:“我心意已决,此生必寻到我那救命恩人,以三媒六聘八台大轿迎娶进门,否则我愿终身不娶。”
蓝潼火气上头,“陆慎言!你故意威胁我是不是?!”
“谈何威胁?”陆慎言笑道:“道长不过散仙一枚,我如何杀戮与道长又有何干系?”
蓝潼咬牙切齿。
有何关系?
她真想一榔头把陆慎言敲死。
陆慎言若因她屠城,因她成魔,因果关系中蓝潼必遭天谴,受连累。
“你休要以此激怒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陆慎言沉声道:“若道长以为陆某只是说说,道长自然可以安心离去,只不过陆某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过段时间道长自然就知道陆某所说是真是假。”
蓝潼忍无可忍,陆慎言果真是冷血心狠之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慎言嘴角微微扬起,“道长心知肚明。”
蓝潼与他对视良久,陆慎言直视而丝毫不退让,蓝潼猛地呼出一口气,随后紧攥的拳头慢慢松开,如同放弃挣扎了一般,声音都疲乏的很。
“你与她无缘,又何必苦苦追寻,我敢跟你保证,只要你从此忘却这件事,乖乖回京城接受赐婚,好好镇守你的边疆,下半辈子都是荣华富贵的命。”
“是你吗?”
陆慎言根本未听蓝潼的好言相劝,蓝潼话音未落他便已经按捺不住的出声问道:“十年前救我的那个人,是你吗?”
蓝潼抿唇,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是。”
陆慎言那冰川般的脸上瞬间露出笑容,冰凉到极致的锋利五官在此刻扬起的唇角和眼尾,竟是空前绝后般的俊美。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身上的气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他说的激动,下意识靠近蓝潼,蓝潼立刻后退一步,无意中看到走廊上的小二,为了避嫌蓝潼又被迫进屋关上了门,但还是刻意拉远了距离。
“陆慎言,我当初救你不过举手之劳,如今在遇到你也算是有个因果,你莫要以我为由做一些没必要的事。”
陆慎言语气里三分笑意,“道长若是早些承认,我又何必说出那些话呢。”
蓝潼挑眉,“所以怪我?”
“当然不是,道长怎么会有错,一定是我的错。”
他话中不自觉透露出的宠溺让蓝潼略微有些不适,她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你之前说的不过玩笑罢了,如今你我相认,也算了了你一桩心事,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其实正常情况下,蓝潼这番客套话的最后还有一句“有缘再见”,只是这会儿蓝潼已经对陆慎言很是提防了,甚至可以说有些忌惮,完全不想再见到他。
陆慎言哪里有这么容易摆脱,他不依不饶的追道:“道长当真对我这般绝情?”
蓝潼语气果决:“你我非一类人。”
陆慎言以为蓝潼值得是两人的身份不同,“那我便辞官去修道,我自愿与你一类!”
蓝潼双眸微闪,冷漠道:“同道殊途罢了。”
“你怎知你我不能殊途同归?”
蓝潼想笑,殊途同归。
哪里来的殊途同归?
蓝潼对陆慎言完全没有任何的感觉,她受过无数的冷眼,如今是最讨厌别人冰冷的神色,他陆慎言非冷在皮相,而是冷在骨子里,若非他是人,蓝潼都觉得他的血液甚至冰凉。
“将军性情倔强,我自认没有说服你的能力,只是事实如此,我也不愿再与你多言。”
陆慎言眸中划过一抹失落,随后不甘心的问道:“道长可还记得,十年前我对道长许下的承诺?”
蓝潼微愣了片刻,随后直言:“忘了。”
她是真的忘了,承诺这种东西,只有在说出承诺的人记得的时候是有效的,作为听承诺的人,无需记在心中。
曾经千万信徒在神女像前许下终生忠诚供奉的承诺,可许诺的是他们,蓝潼被贬之后,最痛恶蓝潼的,也是他们。
“我曾对道长说,等我眼睛好了,重回战场,必定要杀出一番名堂,你的救命之恩我将以下半生为谢礼。”
“你想给,我不想要。”蓝潼道:“我无需你报恩,我救你一命,怎么说也是你的恩人,你如今这般所作所为,一味固执己见的要报恩,究竟是为求个两不相欠的心安,还是记我当你多踹了你几脚所以在这恩将仇报?”
“我绝没有记仇的意思!”陆慎言急忙解释:“当初你虽然虽然有时候会动手,但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女子,我也不是想求心安,只是这数十年来我都不曾忘记过你,如今再次相见,我想”
蓝潼不耐打的摆了摆手,“别再说了,你再多言一句娶我之廖言,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陆慎言见蓝潼恼怒在即,果真不敢再说了,如今这般相认之后倒不敢再说些什么放肆威胁她的话了。
蓝潼心中愈发烦躁,没由得想起雷望舒来,她即为陆慎言这件事感到麻烦,又担忧雷望舒这个二傻子会不会被人抢了钱。
“你不是想找我吗?如今你也找到了,见也见了,说也说清了,我还有事,恕我无礼了。”
蓝潼嘴上客气,可动作那是一点都不客气,察觉陆慎言似要阻拦,在他的身体还未有所动时,蓝潼就已经烦躁的飞起一脚冲着他腹上踹了过去。
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的一脚狠狠踹过去,陆慎言下意识要躲开,却又不知怎的忽然停下了闪躲的动作,硬生生让蓝潼一脚踹在了腰上,疼的他忍不住“嘶”的倒吸一口气,可表情中却微妙的露出些满足的意味。
“十年过去,你还这般爱踹人?”陆慎言丝毫不生气,言语间还在笑谈:“你虽为道士,可怎么看也像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小姑娘这样做可不文雅。”
“去你娘的!”蓝潼骂骂咧咧,“给我让开!”
她都九千岁了,比陆慎言他老祖宗岁数都大,什么叫小姑娘这样做不文雅?
陆慎言这次没有再阻拦了,只是问道:“道长要走,连个名字都不打算给我留吗?”
蓝潼一脚踹开门,道:“我叫蓝潼。”
“蓝潼?昭和国无蓝姓,道长可是在骗我?”
“我说了我非昭和国中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本名就叫蓝潼,行了吧?能让你楼下的将士给我闪开吗?”
陆慎言做了个手势,客栈一楼镇守的那些士兵立刻让出一条路,蓝潼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陆慎言望着她的背影,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
知道名字,想再查蓝潼的下落就简单了。
陆慎言也觉得她并非昭和国中人,昭和国无姓蓝者,且修道者无国界,众国之间修道者可随意出入,蓝潼曾说她来自大陆东方,日出之国,看来自己要辞官去东边的国家找一找有关蓝潼的来历。
他曾因执念执着寻找到现在,就算放蓝潼离开也绝不会就这样放弃。
未见到蓝潼之前,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蓝潼的样子,从蓝潼下手的果决程度上来看,陆慎言猜测蓝潼的身世无非两种。
一种是从小在山野中长大,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所作所为都随心而欲,从不顾及什么礼节和规矩。
第二种是从小受万千宠爱长大,被宠的刁蛮任性无法无天,对谁都是一副看不上眼的样子,所以不高兴了会直接上脚踹人,而且动作那么熟练,一看就没少踹人。
陆慎言觉得是第二种,因为蓝潼的生活技能是在是太差了,她烤的鱼几乎要吃死人,若真是第一种,最起码自己做的食物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这样一来,条件又会变得有些苛刻,寻找的难度更大,十年来竟无一人与蓝潼有相似之处。
尽管如此,陆慎言也早已默默决定,无论是蓝潼是什么样子,只要未嫁人,他都会娶她。
这像是一种执念,却又更像是一种承诺。
如今见到蓝潼,他一一核对上那些条件,记忆中熟悉的感觉再次涌来,那种从上而下的兴奋感简直要淹没了他。
他没想到蓝潼生的如此让他喜欢,空灵冷清,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就算她如今是个道士,陆慎言也愿辞官随她一同修道。
只是蓝潼现在还不知,今日一见,陆慎言的蝴蝶效应已经开始产生了。
待她匆匆赶回菜市中,就看到雷望舒还在那馄饨摊上干饭。
蓝潼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却察觉不对之处。
雷望舒身后站着几个鼻青脸肿的大汉,身上大包小包压得喘不过气。
“阿喵,你买完东西了?”
雷望舒闻言,立刻抬头,满脸笑容:“你回来了?”
蓝潼心中总觉得有点啥不好的事发生,但还是应了一声,“嗯。”
她望了一眼雷望舒身后的人,问道:“这些人是你找来帮忙拿东西的?”
“非也非也!”雷望舒翘起二郎腿。“他们刚才想抢老娘的钱,被我按着打了一顿,为了狗命,自愿给我当大哥听从我的调遣!”
蓝潼:“”
几个大汉眼巴巴的看着蓝潼,指望蓝潼说点好话。
蓝潼也不知说什么为好,偷东西挨打,再正常不过,她有些心累,不想管这些闲事。
“你还有什么要买的没有?”蓝潼问道:“我送你回去之后还要整修我的寺庙,时间不充裕,你最好快些。”
雷望舒干掉一碗馄饨后,吧唧两声嘴,道:“我突然不想回去了,外面好吃的东西太多了。”
“你自己想好。”蓝潼和雷望舒生活过一段时间,若是雷望舒留下也行,“你若是跟着我,可没有你在极北那么悠闲,我自己都吃不上饭,指定是养不了你的。”
雷望舒听懂蓝潼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刻扬起了笑脸,“没事儿!我买了一堆好吃的!够咱俩吃很久了!而且你给我的钱还有很多呢!”
蓝潼点了点头,“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将近晌午之时,蓝潼带着雷望舒一路出了城门,去到森林深处中的那座神女庙里。
那三个鼻青脸肿的大汉也被迫背着一大堆东西给送到了神女庙中,他们看到神女庙都有些吃惊。
雷望舒看着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以为他们饿傻了,立刻道:“行了,你们走吧,我可是不管你们午饭的。”
为首的大汉问蓝潼:“道长,这是哪个神的神庙?我怎么从没见过?”
蓝潼不答。抬头望着莲台之上的那尊闪闪发光巍然屹立的金像,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有人来过了,不仅来了,还给她的石像渡了一层金身。
蓝潼一时间甚至想不出来是谁。
是雪幽冥?
可他不是早就回了冥界吗?按着小太子爱生气的性子,不可能在生气的时候还巴巴过来给她石像镀金一下。
是兄长吗?算了也不可能。
她绞尽脑汁的想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是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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