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林书裴还真以为自己这一句大碴子味的问候把人杨小苏骗过去了，站在原地哼哧哼哧地走两步，张口就开始装模作样地赶客：“老妹儿，这里是员工房间，游客不能进来，你再待下去可是要罚钱的。”
杨小苏心里没好气地想：你丫换套衣服还真当自己是卖艺的了？你这么牛逼怎么不去竞争奥斯卡啊！
刚想坏心眼地撩拨几句，前面的房门突然又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来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大爷，胸前挂着游乐园工作人员的牌子，手里拎一件白色小纱裙，看着特别喜庆。
老大爷把裙子扔到杨小苏怀里，一脸轻松地笑着就开了口：“哟！今天派了你们过来啊？小姑娘长得还挺漂亮，喏，这个白雪公主的裙子你拿着，等下换好了衣服，到时间自己上台就行，我先走了啊。”
杨小苏和林书裴见大爷转身就走，立马双双一愣，而后跟上他的脚步，异口同声地喊：“上台！？”
那老大爷被两人这一声喊给吓得不轻，转过身来，没好气地问：“有啥好喊的，你们过来难道不是上台的？”
杨小苏被老大爷这回眸一吼，瞬间吓慌了神，偏着脑袋看向身边的“熊二”，一副委以重任的样子，意思是“就看你的了。”
林书裴倒不是个欺善怕恶的人，但这会儿被这么两双圆鼓鼓的牛眼睛一望，心里难免有些心虚。
他又不能当着杨小苏的面说“老子虽然穿着你们工作人员的衣服赶过人，但老子其实是个假的。”
那多尴尬啊。
于是，林书裴想了想，只能随便找个理由推脱：“这位同志啊，我是才来的，很多东西都还不会，上台会不会太早了。”
那老大爷“嗨”了一声，一边走一边毫不在乎地回答：“多大点事儿啊，被分到这老剧场来的谁还不是来混日子的，反正大家伙都去新剧场看了，这里压根没人，你们啊，就随便演演就行，上次人一六十多的老头还上去翻了个跟头交差呢。”
说完，又忽的停下来，指着台下的一个老太太，轻声说到：“对了，下面那个老太太，你们等会儿不用搭理她啊，她脑子不好使，耳朵也背，你们只管演你们的就行。”
杨小苏看着台下坐着的那个老太太，八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打扮都和小时候养过她的外婆很像，心里难免生了些亲昵之意，“咦”了一声问：“为什么呀？老太太一个人来游乐园？她家里人不管啊？”
老大爷哼笑了一声回答：“她哪有什么家人啊，唯一的孙子五年前老剧场出事故的时候还死了。现在她是被园里的工作人员养着的，住在旁边员工宿舍里，今天也不知怎么过来这边了，你们演你们的，不用管她。”
杨小苏听了老大爷的话，一下子就难受起来。
偏头看着那坐在破烂的小板凳上，满头白发、却仍然一脸期待望着台上的老太太，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老大爷看见杨小苏的样子也不觉得奇怪。
他刚来园区工作那会儿，比现在杨小苏的反应还大呢。
可他是谁啊？他既不是天王老子，也不是腰缠万贯的大老爷，拿着几千块工资讨日子的平头小老百姓，除了那一点来自天性中的同情，能够留给别人的伤感实在不多。这世上可怜的人这么多，看着看着也就麻木了。
“好了，你们这里的电闸我给你们开开了，等会儿你们自己和管舞台的老营商量怎么弄，他哪里好像有剧本，我先去别的区了啊。”
杨小苏听他这么说，猛地拉住大爷的手，开口疑惑地问：“那个老营他人呢？”
老大爷想了想回：“不知道，又在哪儿跟人下棋呢吧，那老小子整天没个正形。哎，其实要我说啊，等会儿要是台下还只有老太太一个人，你们就干脆别弄了，象征性的往台上走走，打个卡就行，那么认真做什么。”
杨小苏突然站在原地一跺脚，大喊一句“不行！”把旁边的老大爷和林书裴都给惊了一跳。
老大爷勾着脑袋讪讪地想：这次分来的这个演员漂亮是漂亮，可就是人有点儿傻，怪不得被派到这老剧场来。
轻咳一声，又嘱咐了几句该注意的事项，赶紧转身从后门跑路，生怕这祖宗让他做什么为难的事情。
杨小苏见老大爷离开，干脆也不再说话。
直接从舞台上往下一蹦，跳到观众席的水泥地面上，直接往老太太的方向走去。
林书裴站在舞台后面，见杨小苏那头跟老太太聊上了，立马趁她不注意把头套取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梁秘书打起了电话，可惜祸不单行，那电话硬是没一个是通的。
最后没办法，林书裴只能唉声叹气地打着电话给了那臭不要脸的郑三。
郑三那头听了林书裴的遭遇，同情倒是同情了，只是笑意明显，一看就知道没存什么好心思。
两人匆匆说了几句，林书裴见杨小苏突然起身往后台走来，立马把电话挂掉，将手机放回兜里，又好好地戴上头套，装回了他那个傻大个的“熊二”。
杨小苏一边走一边就问了：“熊二啊，大爷嘴里那个老营还没来啊？”
林书裴点点头回：“俺连个工作人员也没见着。”
这怎么还装上陕西人民了呢。
杨小苏也不和他瞎计较，走到林书裴身边，用力地拍拍他那厚大的头套，沉声道：“熊二，你会唱刘海砍樵吧？”
林书裴“哈”了一声问：“你说啥？”
杨小苏一脸严肃地回答：“刘海砍樵！我们等会儿就表演这个吧！”
林书裴觉得自己可能总有一天会被杨小苏给整死。
先别说他会不会这歌吧，但你他妈见过白雪公主和熊二唱“刘海砍樵”的吗？
而最让他无语的是，这破歌他还真他妈会！
因为他奶奶就是南方人，林书裴小时候被俩老人家带大，在家里没事儿就能听见这歌的调子。
加上中学那会儿，他姐林书雅有一次跟刘芳微去南方演出，在家里吊着嗓子练了大半个月，整天练得也是这歌。
那段日子，林书裴简直满脑壳都是那几句“刘海哥啊，你是我的夫啊”，整个人就跟中邪了似的。
杨小苏也不管林书裴答不答应，拉起他被包裹在套装里肥大的手，一副革命好同志的模样，开口就是一句保证：“熊二同志，你放心！你在这等老营，我去找几个人来组个小乐队，效果绝对一级棒。”
林书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她搞出什么奇思异想的幺蛾子，立马紧张地问：“小乐队？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小乐队？”
杨小苏哼哼两声回答：“这你就不懂了，音乐也是人创造出来的。我之前在这里认识过几个奇人，你等下见到他们就知道了。真的，你放心，我这乐团，不仅美观，还很接地气呢！”
林书裴那能放心吗？
要不是他认定了杨小苏是他未来孩子的妈，他自打听见第一句话就一准翻墙逃跑了。
果不其然，二十分钟之后，等气喘吁吁的杨小苏终于将她嘴里的乐队成员带到，林书裴终于两眼一翻，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她口中的奇人平均年龄五十八，分别是后门传达室常年拉着二胡呜呼哀哉的胡大爷；以及胡大爷的老友，对街专门在灵堂敲锣打鼓的陈老六；以及园区总环卫队的队长，弹起古筝来就像小儿麻痹的李阿姨。
个个都是她口中优秀的农民艺术家！
林书裴简直都要疯了，从地上站起来，悔不当初地说：“这、这戏我演不了，这乐队根本建不起来。”
杨小苏立马走上来安慰：“熊二，你不懂，我们这样的乐队妙在多元化，而且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你不知道艺术的真谛其实来源于劳动人民吗，只有在劳动人民手中它才能得到进一步的升华呀。”
林书裴真是好久没有听过这么清新脱俗的胡说八道了。
抬腿就想要跑，被杨小苏一把抱住了大胳膊肘子，大喊一句：“熊二我最喜欢你了！”
林书裴身子猛地一僵，虽然隔着衣服，老脸还是忍不住一红，整个人就那么愣在了原地。
杨小苏也像是找到了制服林书裴的法子，立马双手一伸，手掌用力靠在林书裴耳朵两边，把他的头扳正，让他端端正正地看着自己，开口道——
“熊二，你就帮帮我吧！我真的很想把这首刘海砍樵唱出来，因为那个奶奶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歌了！今天还是她孙子的生日，熊二，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好熊，真的！你、你就帮帮我，好不好嘛？”
说完，还格外视死如归地垫起脚，轻轻在他硕大的头套上亲了一口，满脸真诚地看着他。
林书裴被她这么腻声腻气地一阵求，浑身早就酥了个透。
心里无力地想：明明今天也是你自己的生日啊小笨蛋。而且，本少爷好歹也是个有原则、看尽千帆的人物，你当自己撒个小小的娇我就会妥协了吗？
“好吧！”
但事实证明，林书裴在杨小苏面前，那原则就是个狗屁。
杨小苏见林书裴同意，立马也咧嘴笑了出来，眼睛弯弯的，好看得不得了。
林书裴忍不住伸出手，用他那大大的厚厚的熊掌在她头顶拍了一拍，弄得她的头发一翘一翘。
杨小苏随着他的手缩缩脖子，像个被顺毛的兔子似的，一蹦一跳地跑到胡大爷身边，开口就喊了起来：“胡大爷快别斗蛐蛐了，我们先来练习一下！还有李阿姨，不要嗑瓜子了，满地都是瓜子皮会被骂的！来来来，我们先把曲子练习一遍！”
郑三可不知道林书裴这头的兵荒马乱，他自打接到林书裴电话，整个人就开始乐得不行。
早上林书裴在电话里和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今天是杨小苏的生日，他和宁宁约好了，一定要给她一个大惊喜。
这会儿，惊喜没见着，那厮自己倒是被困在园子里，还他妈成了个“熊二”，能不让他幸灾乐祸吗。
这郑三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放下电话立马就开着车往游乐园里赶。
进了园区一路问着工作人员，找到最东边那个据说差不多要被废弃的老剧场。
站在门口，打眼一看，差点没笑过气去，嘴角都咧到耳根上了，摇头想着，我他妈这可别是见了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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