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矛盾
旷野上方的云层中，顾青站在剑上，饶有兴致地观摩着长剑上下的气息流动，问身前的人：“听说星衍宗最擅观星卜算，可借天地之势为己所用，怎么你跟柳睿两人却都用剑？”
前方御剑的赵素忍了又忍，没好气道：“闭嘴！哪儿那么多问题！”
顾青仍旧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淡定表情，半点没有被呵斥的恼怒，摇头笑了一声，看赵素样子是问不出什么来了，遂也不再多话。
三人趁夜飞行了一段时间，直到出了旷野，平坦的地面开始有山脉起伏，柳睿才指着一处树木茂密的山坳，朝两人示意道：“今夜咱们就在那儿歇脚吧。”
赵素被问了一路，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都有，早被烦得不行，绷着脸，巴不得早点甩开身后的人，闻言脚下灵气运转骤然提速，朝着山坳俯冲而下，最后堪堪停在了距离地面两尺之上的空中。
也不用别人招呼，顾青自觉地走下飞剑，踩着地面，走了两步，随后试探性地抬了抬脚，脚下气息霎时流转，若有心人仔细观摩，便会发现那气息转动与先前赵素御剑的气息流淌如出一撤。
一阵风起，卷落了周边树枝上的枯叶，空地上挺立的杂草也被吹得倒了一片。
柳睿下意识地朝起风的地方望过去，整个人直接愣住了。
空地上，顾青正慢悠悠地腾空而起，脚下风气浮动，似乎正随着主人的心情环绕跳跃。
赵素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瞪着顾青：“你会御风？”
“原本是不会的。”顾青轻描淡写地回了她一句，心念微动，身下风渐平息，人也落到了地上，踩着地面走过去，朝面色不善的赵素笑道，“刚刚才学会。”
赵素紧盯着她，脸色丝毫没有回转，冷声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师妹，”柳睿回过神来，忙敛了眼里的惊诧，上前打圆场，“宴姑娘肯将赤月花相让，已帮了我们大忙，你不该如此质问。”
话虽然是在劝赵素，但其中的弦外之意也十分明显。
顾青听明白了，这两人对她不太信任，现在还怀疑她故意捉弄人。
“两位放心，我并非刻意戏耍你们。这御风飞行确实是才刚跟着赵姑娘学的。”本着还要一路同行有必要维持和谐关系的想法，顾青有一说一，稍微解释了一下，“我这人修行方面懂的不多，但悟性应该还行。”
“我什么时候教你御风了？”赵素差点儿气笑了，对着顾青莫名地起了满肚子的气愤加嫌弃。
“御剑的时候。”顾青浅浅而笑，真心实意赞赏，“赵姑娘御剑的手法挺好。”
赵素瞪眼：“你睁眼说瞎话呢！”
“并不是，”顾青刚学了御风，心情不错，也不计较赵素那点儿敌意，含笑环视她与柳睿一眼，不紧不慢地讲解，“御剑与御风本就是相通的。赵姑娘方才说御剑乃以气入剑，以灵力为桥，将己身与剑相连，凭剑乘风，便可御剑而飞。说到底，其实就是以剑身借风势而行。既然灵力可通剑，那为什么不能直接成风呢？”
“灵力成风？”柳睿听得一知半解的，实在是想不通关窍，毕竟御风之术并非星衍宗所长，且他与赵素皆是外门弟子，尚还接触不到高深术法，这会儿虽听得心头振动，但到底疑惑居多，不解其意，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顾青摇头，纠正道：“不是灵力成风，是空中本就有气，气息流动方能成风。若以灵力带动气息，便能勾连成片，运之，自然成风。风起便可借力，用不用剑也就并无差别了。”
柳睿与赵素皆是一头雾水，茫然地听着顾青的话。
柳睿还好点，只道自己不懂，茫然之余也有点儿尴尬赧然，夹杂着还有点儿对顾青身份来历的纳闷。
赵素则是一脸不耐，若不是柳睿拦着，只怕早就出声呵斥她胡说八道了。
这副模样……
哦，对了，这两人不懂科学，没有概念，听不懂！
顾青总算醒过神来，有点儿无奈的惆怅，叹了口气，伸手，隔着虚空朝柳睿脚边尚未收起的长剑慢慢挽了下手腕。
风从半空而起，原本稳稳当当地停在半空的长剑骤然乘风而起，剑影带起几缕残存的流光，眨眼间便绕着三人翻飞了好几圈，夜色中的残影光晕绚烂，非常好看。
柳睿目瞪口呆地看着在顾青手下听话飞行的本命剑，只觉得挽起的剑花差点儿晃花他的眼。
这怕不是哪个隐世家族偷跑出来的修行怪才吧？
就那么点儿让人察觉都费劲儿的灵力，竟然能借风使剑，使的还是他的本命剑！
虽然他并未下禁制，可那是赤阳剑啊！
仙界十剑之一，他师尊祖传的仙宝！
整个星衍宗都找不出第二把！
而且剑有灵气，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使唤得动的！
柳睿微微拧眉，沉思，难道师尊给他的是把假剑？
赵素同样是满目震惊，不过面上却愈发肃然，比起柳睿的疑惑却更多了几分警惕，腰间飞剑几乎是同时掠出，直指顾青，厉声道：“你不是散修！”
话音未落，那飞剑便毫不留情地直奔顾青面门而去，灵气运转下，掠出一道极其刺眼的光线。
“师妹！”柳睿一个闪神，暗道不好，急急地叫住赵素，正要收剑拦下，却见那飞剑在将要刺入顾青面具前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
戴着面具的女子不经意般抬眸，停在她眼前的飞剑突然颤抖两下，灵光尽失，仿若废铁一般，晃铛掉到了地上。柳睿原本想收回的本命剑此刻也嗖的一下落到了顾青掌中，被她随意地拿在手里，动惮不得。
“你——”赵素面色变了个来回，目光在地上的长剑与顾青脸上转了一圈，手指握紧成拳，随即吸气，凝目盯着顾青，肯定道，“你不是炼气期！”
“赵姑娘性子太急了。”顾青拿柳睿的剑随意挑了下地上死沉沉的长剑，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徐徐问道，“不懂就要多问，光会拔剑有什么用？你是能确保一剑杀了我吗？”
赵素拳头捏得咯吱响，涨红了脸看着自己的剑被挑着如铁棍子般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后被风送到了自己脚下。
柳睿无声无息地看了两人一眼，只觉得新结识的这位宴姑娘虽听着声音没动气，但那脸上幽黑的面具在静谧的黑暗中却仿佛泛着让人心悸的幽光，不自觉地矮了气势，拱手道歉：“宴姑娘，实在是对不住。师妹性子是急躁了些，但并无害人之心——”
“无害人之心便可随意拿剑指人了？”顾青慢悠悠地反问，“今日碰到的是我，尚有转圜的余地。来日碰见别人又当如何？譬如，遇到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呢？”
这话直戳痛处，柳睿面上一僵，无以为对，只闷声再朝顾青长揖拱手。
“自知剑意不敌，就该谋定而后动。”顾青转回脸，轻寥寥地瞥了眼赵素，一语下了定论，“一上来就动刀动剑的，那不叫勇，也不叫义，那叫傻！”
这姑娘直觉敏锐，资质上佳，可惜脑子缺根筋，压不住性子，要不是看在她嘴硬心软载了自己一路的份儿上，顾青也不想跟她废话，这会儿说到要紧处，自然也没客气，语气虽然仍旧平静，但揭短的意思明明白白。
赵素咬牙瞪着她，脸上红了又白，浑身僵硬着，连送到脚边的长剑也没去管，手指捏得都快变了形，好半晌才冲顾青恨道：“你以为你知道什么？还真当自己是个高人了！”
“师妹！”柳睿眼见不对，提声呵斥一声，止住了赵素的后话，秘术传音过去，“你过分了！她并没什么恶意，方才的话也不无道理！咱们在通天城受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赵素脸上红白交织，捏着拳头静默地站了片刻，刷的一下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捡起地上的剑，扭头便朝树林里走去，背影挺得笔直，远远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人家不愿领情，顾青也无意多费口舌，将手中的剑扔给柳睿，到石壁边上找了个有遮挡的地方从容坐下，闭目养神。
柳睿看着赵素掉头而去的背影，无奈地皱起了眉头，再回头，慢慢瞥了眼戴着幽黑面具的顾青，握剑的手指动了动，走过去，沉默一阵，开口道：“宴姑娘的确不像是散修。”
“散修就不能比有师门的厉害？”顾青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对面憨厚的少年，轻声一笑，也未再多言，转而建议道，“你们还是先商量一下吧，是否要继续与我同路。若不与我同行，将九断山的方位告知我也可。”
对方看过来的目光透着股与夜色相当的沉静，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却莫名地让柳睿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她明显不打算多说了，方才那一席话，已是交浅言深。若换了旁人，只怕并不会与他们探讨御风之术，更不会与师妹说那番话。
可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灵力低微，领悟力却极其惊人。
明明对修行之事知之甚少，却好像通透世事，教训起人来仿佛宗门长老一般，平静，却让人无处遁形。
她说她本不会御风，却能见微知著，看剑乘风，便知以风御剑，一步跨数境。
世上有这样的人吗？
答案是，有的。
柳睿想起来，归一宗便有这么一个怪人，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却远远地走在他们前头，屹立于他们望不见的高峰上，让人自惭形秽的少年天才。
不是他们没见过便不存在。
她说得对，散修之中亦有奇才，是他们囿于己见，过于武断了。
柳睿接下剑，片刻的沉默后，正了脸色，朝顾青俯身拱手：“宴姑娘莫怪，我二人既然应了要带姑娘去九断山，便不会失诺。请姑娘放心，方才的事，不会再有了。”
顾青此时却并未回应，而是仰头看向来密林遮蔽的天际，语气平静地叙述：“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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