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姐妹
潇子程冷笑，“果然跟你家主子一样头脑简单！你这次不但差点害了阿媛，还差点耽误我围剿洪庐庄！”
红袖跪着上前，哭求道：“世子，我全是为了你和小姐，全是为了你和小姐啊！”
绿婉身子微晃，几乎站立不稳，她稳了稳身子，还是对潇子程说：“子程，把她交给我处置吧。”
潇子程冷笑看她，“交给你？交给你你又要饶了她，当没这回事？就你这样还想什么闯荡江湖？太天真！太心软！”
绿婉抬头看他，“子程，你觉得，嫁进敬王府，日子真的会比闯荡江湖更容易吗？”
潇子程一时间愕然不能答。
绿婉走到红袖跟前，扶她起来，她却不肯起，只哭道：“我真的一心为了世子与小姐，我一心为了世子与小姐……”
绿婉再扶她，“我知道，你起来吧。”
她终于扶起红袖，轻说了一声，“跟我走吧。”
便带着红袖离开，走到门口，与李穆竹擦肩而过，也没有看他。但李穆竹看到她脸中的悲哀，他记得前不久，她还那样信心满满的说：“只要有红袖在，总是让人放心！”
看着她们走远，李穆竹转过身，走向还站在门口的潇子程，一拱手，“见过世子，草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世子说。”
潇子程眯眼看他，眉头紧锁，良久，哼了一声，进了室内去。
李穆竹跟了进去，关上了门，又施一礼道：“请世子务必信任绿……关小姐的清白，在下与关小姐确实没有任何不清白之事，万不敢破坏小姐清誉。”
潇子程怒道：“还说什么清誉！这里一半的人都知道你和她被关在屋里……中了……中了那药！”
李穆竹抬头，坦然道：“在下确实不怕那些东西的药力，世子若要不信，大可一试。可将在下关起来，施以那日同样的药量，看在下是否有异样便可知晓。”
潇子程望向他，李穆竹坦然回视，毫无心虚之态，但他记得刚刚曾经被他骗过一回，却不肯这样平白的相信他。
潇子程身子微微向后养，眯眼看他，良久才道：“就算你不怕那药吧。你对她，难道没有一点非分之心？”
李穆竹嘴角微微勾起，“关小姐文武双全、聪慧过人，又心地善良，早有雍州才女之称，想必爱慕关小姐之人不在少数，世子能得如此佳偶，只要得意便是，难道难杜绝了天下爱慕关小姐之人的心吗？”
潇子程冷笑，“天下爱慕她之人，不见得能近得了她的身，也没有机会让她为他们考虑，为他们向我讨人情！”
李穆竹淡然道：“我还记得我初次猜出关小姐的身份时，关小姐曾经非常得意的说，她的未婚夫婿是‘玉面银枪小旋风，不到二十岁就带人于云南平匪，屡立战功，名镇云南’。”
听到“玉面银枪小旋风”时，潇子程的眉毛抖了一下，这是什么鬼称呼。
李穆竹继续道：“彼时绿婉……关小姐神情极是骄傲与得意之色，双眼放光，我想，那是一个姑娘谈到自己心上人才会有的神色吧。”
潇子程倒没有想到他会讲这个。
“世子为什么不想一想，关小姐既然对你如此用情，却还是要退掉这门婚事呢？哪个姑娘家不心心念念的想要嫁给自己的意中人，关小姐却要放弃如此令世人艳羡的亲事，如此令她骄傲的夫君，难道世子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吗？”
潇子程摇头，只道：“她只是太年少，又太任性。”
李穆竹问：“关小姐的性子，想必世子必是极为了解的，难道她真的适合嫁进王府去吗？”
潇子程抬头，皱眉瞪他，“她总会长大的。”
李穆竹浅笑，“她会不会长大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现在十在不欢喜。世子您说得不错，我也不怕讲给世子，在下确实爱慕关小姐。”
潇子程怒视他，他竟然公然在他面前如此讲。
“在下的确是爱慕关小姐，只要能见关小姐展颜，便在所不辞，虽关小姐不过拿在下当个朋友，那在下便愿作个好朋友，关小姐愿意玩什么神医的游戏，在下便愿陪她玩下去。反正我了然一身，本来一无所有，像我这样的人，本无机会站在她身边，也没什么可失去或付出的，能见她一日笑颜，便是赚到了。”
“世子却不同，世子生来便拥有太多，却什么也不愿放下，世子从来想的不过是关小姐将来要如何改变，以配合您世子的身份，您可曾想过，是否可以做些改变，让她欢喜？世子总想让她改变，来配合世子的身份，王府的地位，可曾想过为她改变些什么，放下些什么，让她可以高高兴兴心甘情愿的嫁进王府，做个欢欢喜喜的世子妃？”
潇子程冷声道：“要你教我如何做？”
李穆竹一躬到地，施了一个大礼，却并未起身，躬着身子垂着头道：“在下真心实意希望世子与关小姐重修旧好，合合美美，才进此言。”
“你不是说你爱慕她？”
“爱慕关小姐的又岂止在下一人，难道哪一个爱慕她的人都配得上她吗？只希望她欢欢喜喜的过日子罢了。”
李穆竹抬头，神色中尽是凄然。
*****
而另外一边，绿婉与红袖则是另外一翻截然不同的谈话。
“你回去吧，回雍州去。”
红袖闻言立刻跪了下来，“小姐！小姐，你怪我吗？我都是希望你和世子能重修旧好。”
绿宛把她扶起来，摇头道：“我不是因为怪你，是因为觉得我实在无法说服你，与其这样，不如我们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吧。你也不要强迫我，我也不会强迫你。”
“过好自己的日子？”红袖突然厉声道，“你还要我如何过好自己的日子？小姐你到底有没有为我着想过？”
绿婉愕然，“你想要如何，只要讲出来，我自然会帮你。”
“我讲出来，小姐您就会帮我吗？”
“那是自然，你我从幼情同姐妹，凡事有我的便有你的一份。”
“凡事有您的便有我的吗？”红袖嘴角抖了抖，竟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我要小姐嫁给世子，……我要……我要给世子做妾。”
绿婉大惊，后退了半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红袖。
“小姐，你从小待我便与别人家的丫鬟不一样，吃穿用度都与您一样，让我与您一起读书写字，习武射箭，可是您可曾想过，像我这样下人不下人，主子不主子的，今后要如何自处？我今后还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您让我过了一般人家小姐也过不上的日子，让我学了琴棋书画，见了那么许多世面，我还能看上那些下面的小斯吗？他们个个都不如我，要才学没才学，要见识没见识，我又如何看得上那些下人？可是配个高户的门庭，我又没那样的身份，我父母便是关家的下仆，我们全家都是关家的下仆，哪户高门大户的公子能看上我？”
绿婉声音颤抖，“可是红袖，你或许也会有自己的缘分，也会遇上自己真心爱慕喜欢的人！”
“是！我早已经遇上了！”红袖尖声道，“就是世子！从小他就喜欢你，眼睛里只有你，我只有在他背后看他，世间的男子，哪一个有他那样英武威仪！我一直想只要小姐你能嫁进王府，我便是陪嫁的丫头，将来便可以伺候世子……”
绿婉直直的盯着红袖，仿佛完全不认识这个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妹一般。
她并不知道，小时候他们玩在一处，关漠媛（绿婉）总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一个，红袖便与潇子程一起跑在后面。可以和他并肩跑在一起，便是红袖最快乐的事。
有一次，她不小心跌倒，前面的关漠媛并不知道，已经跑出去好远，而与她一起的潇子程，却停下来扶起她，问她要不要紧。
还有一次，关漠媛想要吃鸟蛋，那次是潇子程上树去掏，掏下来三个，给了关漠媛两个，关漠媛说：“你也给红袖一个吧。”他便把最后一个递给红袖，他的指尖碰到了她的手心，惹得她心跳一阵乱。
她比关漠媛大上一岁多，虽然年少，但彼时已情窦初开，便把一颗心都放在了潇子程身上。
关漠媛与潇子程订亲，她比关漠媛还要高兴，她想着到时候她一定是关漠媛的陪嫁丫头，只要她跟着一起进了王府，总有一天，她会有机会作她的女人，让他成为她的夫君……
然后，这一切的希望，随着绿婉要悔婚而破灭了……
这些，曾是红袖一直心心念念的期望，而对于今天初次听闻此事的绿婉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
绿婉摇头，“不会的，红袖，不会的，就算是我嫁进王府，也不会让你作他的妾室。”
红袖瞪大眼睛，吃惊的看向绿婉，却听得绿婉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作我夫君的妾室，我绝不与他人共侍一夫！”
“你竟然这样……自私！”红袖颤声哭道。
可是面对这样的控诉，绿婉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曾经以为红袖是她最好的朋友，最亲近的姐妹，她知道红袖从小家里管得严，父母老提醒她身份尊卑有别，可是她跟自己在一起这么久，总该接受一点她的想法，却不知道她原来与她想得完全不同。
也是，这么多人给她灌输男女、纲常、尊卑的想法，她也没能改变，她又哪来的自信靠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他人？
她颤颤出声，只道：“让我自己待了会儿吧。”
她知道，她说服不了红袖，红袖也说服不了她。
她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正如别人改变不了她一样。
只是，这认知，通过红袖来给她，让她……太难接受了。
是谁都好，竟然是红袖。她一直视她为最亲的姐妹，最亲的朋友……
绿婉躺在床上，只觉得头疼欲裂，脑中一片混乱。
眼睛干干的，一滴泪也没有——明明那么难过，明明心里那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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