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激怒
霍辞称，后面那个救他的小二，是叶星旷的人。
“老实说，你就没想过叶星旷给你下套吗？他可是把祸水都泼在了哀家头上，想拉拢你呢。”唐八宝悠悠坐在椅子上，看着霍辞腰上的伤口，虽止了血，却已开始溃烂发黑，显然是有毒的。只怕叶星旷也是担心降服不了霍辞，所以下手狠了些。
没想到唐八宝如此直言不讳，霍辞沉默一阵，“太后，就不想拉拢微臣吗？”
听到他已从自称“老夫”转换成了“微臣”，一点儿也不觉尴尬，唐八宝还是有些佩服他的。
“当然想啊，霍将军手握十万兵马，要是能忠心不二，哀家在仁心殿坐着，心里也安心些。”唐八宝点头。
霍辞冷笑：“太后，微臣叫一声太后，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您不会在后宫活得太舒坦了，就以为您是皇上亲娘吧？若是被皇上知道，您在外干涉朝政，您以为皇上会感激？”
是，如果被叶摇光知道，她绝对讨不了好，可她若不这么做，难道在仁心殿坐以待毙，吃斋念佛祈祷自己能颐养天年不成？她只知道，若是叶氏天下覆灭，叶摇光死了，她这个便宜太后也活不成。若说这是一趟浑水，她即便是一条小鱼小虾，也非得淌一回不可。
“如果哀家是皇帝亲娘，你以为你女儿霍太妃还能活到现在？你还以为你能活着回京？”唐八宝眯着眼，不急不徐道：“霍辞，你要明白，哀家一日坐在这个位置上，霍太妃就爬不上来，你就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这话显然激怒了霍辞，他红着一双眼睛，死盯着唐八宝，但他总算没有怒。早朝的时候，那个看似被晋江邻逼着严查他的年轻皇帝，实际上一定非常想要砍了他的脑袋。而这个同样年轻的皇太后，只会比皇帝更心狠手辣。
“当然，你若诚心为皇帝办事……你和霍太妃过往对哀家做的事，哀家都可以当没发生。”唐八宝抚了抚隐隐有些锋利的半透明指甲，“哀家也可以保证，让皇上当没发生。”
皇帝忌惮着霍辞留在边防的十万兵马，如果霍辞死了，边境将士没有头领，必然大乱，可若霍辞谋反，死伤必然极大，到时候只怕会被叶星旷和晋江邻这些人乘虚而入。
所以，纵然留下霍辞是个隐患，可他还不能死，叶摇光还在等，唐八宝也得等。
霍辞：“当今皇上少年即位，年轻气盛，太后执意相护，这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
年轻气盛，就免不了心浮气躁，意气用事，还易受人拿捏，霍辞说得没错，叶摇光还欠火候，可那有如何，她没得选。
“霍将军此言差矣，人活一世，怕的不是一条道走到底，而是在巷子里迷了路，不知道自己该走哪条道。哀家这条，即使黑灯瞎火，总算是比原地打转走得远些。”唐八宝稍微前倾、
“而霍将军，你已经没有路了。”
霍辞低头摸了一把腰上的上：“若非被恶狗咬这一口，又岂会栽在你们手上。”话是说得硬气，到底碍于伤口越发严重，霍辞服了软。
直到霍辞点了头，月光将他送走。唐八宝才顺着石阶坐在檐下，盯着大门口，眼睛也不眨。
此处是唐八宝另外布置的一处宅院，平日里没有人住。霜降点燃了檐上挂着的纸糊灯笼，喊了一句：“太后，已经很晚了。”
她们今夜回不了宫了。
“不回去了。你去随含笑收拾房间。”霜降想说什么，终是没开口，点了点头行了个礼退下。
站在大门口阴影下的月霜，紧了紧握在手里的刀，这一夜，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保护自家主子。他知道主子在等什么，那个让主子先走，自己带着人阻拦赶来的敌人的北凉王晏归辰。
当时他们正带着霍辞离开，没想到遇到了拦截。围堵他们的人数之多，月霜受了伤，本已打算拼个鱼死网破，没想到晏归辰却叫他们带着唐八宝先走。如果这些人都是叶星旷的人，这个叶星旷的实力着实不可小觑。
也不知道，他突围了没有……
当时分开走的时候，唐八宝是告诉了他这个地方的，也不知他会不会来。和晏归辰是合作关系，相互利用是一回事，欠人情却是另一回事。
几乎同时，月霜和唐八宝一齐叹了口气。
唐八宝站起来，走到大门口：“你也受了伤吧。”
月霜一怔，愣愣地点了头，却有些冒冷汗，不知道主子为何会注意到他受伤，他汗颜道：“是属下没用。”
唐八宝见不得自己人这样责怪自己：“去让易牙给你上药。这里我守着。”
在唐八宝犀利的眼神下，月霜终是没有反驳，况且他背后的伤口，的确需要快点处理，耽搁不得，只有好起来才能更好地保护主子。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院子里，唐八宝提了灯笼站在门口，任夜风吹在她的脸庞上。
一直到乌云蔽月，唐八宝的眸子也随之暗了下来，她希望晏归辰不会有事，那么就是，他不会来跟她汇合罢了。
不知为何，这般想，唐八宝竟也有些恼。甩了甩头，将心里浮起来的莫名的情绪抛下，唐八宝转身打算进屋。
一阵风来，灯影摇晃，没有提灯的左手一下被人抓住。
“你不等我了吗？”
清朗如月的声音，炸开在她耳边。
唐八宝猛然转过头来，看向来人。她愣了一愣，果断在晏归辰身上来回摸了两把。
“……喂，你要不要脸？”晏归辰笑着揶揄她，却没有躲开。
唐八宝难得没有呛回去，看他虽然有些狼狈，好在并没有受伤，心下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晏归辰有些阴郁，眼里还没有散去的凌厉和阴霾碎了一地，闪闪发光的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双手环胸，低头看着唐八宝的眼睛：“怎么，太后这是关心我？”
唐八宝掰着手指头笑眯眯地说：“我这不是高兴吗？你若是死了残了，我得赔多少银子给你啊。”
晏归辰的手一僵，缓缓收了起来，也扯出一个笑来：“是啊，你知道就好，像我这样的人物，赔不死你。”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季福忠赶在月霜和霜降前缩回了头，瞪了还在看热闹的易牙和含笑，将他们都赶了回去。
扯住晏归辰的衣袖，将他带进院子里：“你帮了我大忙，改天我请你吃饭。”
晏归辰笑得奸诈：“太后未免小气。”
唐八宝白了他一眼：“成，想来北凉王也看不起金银财宝，我今天就在想，若是你死了，没留个后多可惜啊，我回去叫皇帝赏你几个美娇娘！”
“你！”
残月如霜。
照在并排坐在檐下的二人身上，冷寂非常。
“晏归辰。你想要什么？”
“……”
“你……会杀我吗？”唐八宝支着下巴，看似漫不经心。
“本王可舍不得让太后死。”晏归辰笑得揶揄，眼角垂下来，像一只狐狸。
果然他惦记的，就是她皇太后的身份，若没了这层利害关系，在他北凉王眼里，她什么也不是。或者说，在大部分人眼里，她也不过个无足轻重却捡了大便宜的祸国后妃而已。
“会杀叶摇光吗？”唐八宝看着他：“好歹咱们现在也算半个盟友，你跟我说个实话，反正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是不？”
晏归辰回过头来，静静看了唐八宝半晌，没有开口。
冷风吹得她缩了缩脖子，她仍然仰着面看着他。
莫名的，晏归辰有些心软，这世道，谁不想好好活，纵使看似养尊处优的皇太后，也没有一刻不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
“当年，先帝听信谗言派我父王出征战死疆场，所有人，包括皇上，也包括你乖儿子，都以为我会为父王报仇，顺势谋逆。”晏归辰苦笑：“其实，他死了才好。死在外面才好，他若不死，我和我娘就永远被人踩在脚下，永无翻身之地。”
唐八宝脊背僵硬，看着面容阴冷的晏归辰，只怕，他小时候，受过很多苦吧。
看着唐八宝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晏归辰笑得胸腔振动：“哈哈哈哈我说什么你都信，你以为每一个想要谋朝篡位的人，都有一堆悲惨理由啊？”
“你找打是不是！”唐八宝按膝起身。
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唐八宝揽进怀里，按住她想要冒出来骂他的脑袋，晏归辰眸子闪烁，低声说：“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你是怎么在后宫斗争中拔得头筹，当上太后的？”
唐八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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