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圣心
楚承安记挂着礼部尚书的位置,康泰帝自然也不会是忘了。若是不愿多事,把礼部侍郎升一升也无妨,那人也到了致仕的年纪,升官也算是对老臣的褒扬。可一想到不少人手伸向那个位置,康泰帝的心里就烦躁起来。
他们觉得他老了——朝堂上,他渐渐看不清底下臣子的脸。书房中,燃多久的烛火都照不亮奏本上的文字。
康泰帝也是嫡出的皇子,自小被先帝养在身边。他兄弟不多,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后来先帝驾崩,他也就名正言顺地做了皇帝。
那都是他该得的。
康泰帝厌恶皇子争权,与其说是受到威胁,不如说他痛恨日益长成的儿子们提醒了他的衰败。朝堂上的意气风发,让他看到枝枯叶败的暮年。康泰帝从前不信长生,可数年前遇一游仙后,却颇与国师论及此事。他想长生,想永远坐拥天下,可身体的变化骗不了自己。几乎是无意识的,康泰帝越来越将目光放在乖巧的第六子身上。
安定王生得俊,只是粗略看去,他长得不像康泰帝更不像先帝,反而和供奉在祖宗祠庙的武帝画像有几分相似。他的生母是谁,康泰帝已经不记得了。纵使是后来作为补偿将他交给皇后,也没想过这个儿子多么成才。
大多只是因着太子才多看几眼,是乖巧,却不会撒娇,比起那些奶声奶气给他背诗的儿子或揪着他衣裳笑闹的女儿,这个第六子活得就像他的排序,不上亦不下。
而此时,他在康泰帝眼中却是闪闪发亮的。
康泰帝不缺儿子,更不缺能干活的儿子。他所需要的,是一个无条件站在他前面的儿子。楚承安如他所愿,当初派出京城的三个儿子中,他是唯一一个回禀那些账目的人。至于老七老八究竟是选择隐瞒还是根本不曾发现,已经不在康泰帝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已经择出合适的人选,配合林如海的密折,这个儿子给他太多惊喜——聪明,有胆识,楚承安的所为是让他没有想到的出色。
更何况他为人宽和而孝顺,偶尔还会表现出一些妇人之仁。
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朝中的官员都说,如今风头最盛的便是安定王了。有皇上撑着,安定王不仅追回国库的银两,还理清不少陈年旧账。有些人,暗中有了猜想。有的人,私下里竖起一根手指,神秘道:“你们却没发觉,那些账目是冲着谁去的?唉,天家无情,当年太子那样宠他,不还是拎着刀子上了?”
也有人不认同这般观点,呛声道:“却是好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安定王此举倒好,革了旧账,最好把那些躺在名册上吃光粮的也一并除去!”
旧贵人家,谁没有个赖名目的子侄?这一通下来,两个派别就更是对上。
而此时,身为话题中的其中一位,楚承安险些被太子批头砸了一脸。东西倒多——楚承安冷眼看洒泼的墨迹,心说要是让这砚台砸着,少不得留下些‘纪念’。
太子发火不是头一回,楚承安好奇自个前世怎么忍了他的脾气?哦,上辈子他跟母后不睦,弟弟不亲,日夜来去除了老七,就只有这个太子哥哥教他。
他不是不想救太子,但太子走得太远了。
“太子哥哥。”楚承安出声,前方的太子眼睛冒火,怒气冲冲地瞪着这个和自己离了心的弟弟。老大倒了他多开心,可一回头却发现不仅老五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自己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弟弟,也帮着别人对付起他了。
“当不得安定王一声哥哥。”太子冷笑,“我以为你我兄弟一心,就是有些误会也坏不了情谊,结果确是你背后放一手冷箭——是老五让你干的!?”
蠢啊!
楚承安觉得太子真是疯魔了,他也是,父皇也是,风吹草动便是草木皆兵。楚承安当真不懂,要那位置,哪怕不是心怀天下的大义,不也是为了让自己让身边人过得好吗?如今倒好,逼着他人不算,还把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
“太子殿下既然这样说,那弟弟也没有话讲。”楚承安喘了口粗气,努力平息自己胸中的怒意。此时太子也平息一些,他冷着脸,隔着桌案与楚承安对望。
但楚承安无意回味昔年他与太子在这间书房下棋读书的往事,他等着太子开口,分毫不让。
“父皇这样多的儿子,我却唯将你视作兄弟。安儿,我只问你……”太子深吸一口气,似乎极力隐忍着翻腾的怒火。“你究竟为何要针对我。”
“我从不曾针对你。”眉心一道刻痕,楚承安的舌尖泛上苦意。就快了,太子的废黜就快了。前世他就不知究竟是谁做了背后推手,此世小心提防,却还是和前世慢慢重叠——前生除了太子的人,今生还是做了。
方大人升任礼部尚书之前,曾经参与过几次赈灾的事。好巧不巧,其中一样就是太子初入朝堂就经手的那次。他罪名里的‘事情败露’让楚承安想了很多——大哥一系因着旁的事倒了,这回暴露出的赃款,绝对有动摇太子地位的力量。楚承安不清楚背后究竟还有多少,但他知道其中有严守业——有太子的舅家自然就有太子,钱粮只是导火绳,有了火星,可以往上添的罪名实在太多。
弃车保帅,是楚承安能想到的最快的方法。
削弱太子的党羽固然伤了太子,但却可以让康泰帝暂时放心。一个虚弱的儿子,很能引起康泰帝的怜爱。如此,即使那幕后之人再做什么,康泰帝也很难那样快地狠下心来。
圈禁,楚承安记得,太子在被圈禁后的第三年就病故了。
楚承安也有自己的野心,他知道即便没有幕后之人,早晚自己也要和太子对上。但不能是这时候,不能是圈禁。
这些无法明说,说了太子也不信。楚承安更不能说这是父皇的意思,几个回合下来唇齿官司打了无数,谁也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到最后,太子又砸了花瓶。楚承安看着他,眉目越来越冷,最终一拱手道:“弟弟告退。”
说完不等太子回话,就转身出来书房。只是等他出来,却见太子妃站在外头等着,以为是耽搁太子妃找太子,楚承安刚想说话,却听太子妃道:“太子性子急,有劳六弟担待了。”
“嫂子说笑,太子是我兄长,说什么担待,当真是见外。”
“六弟忙,父皇着人传话,要您过去呢。”
听到这里,楚承安顺着太子妃视线一看,果真是张德海站在那。又冲太子妃行了一礼,就要过去。冷不防被人牵住手,回头一看,原是太子妃身后钻出一个小毛头。
“叔叔抱。”
“柔儿,你皇爷爷叫叔叔过去呢,快别闹。”
“……”小姑娘没有作声,冲楚承安露出一个肉嘟嘟的笑后就乖巧地松了手,又站到母亲身后去了。“叔叔再来。”
“嗯。”楚承安点点头,揉揉侄女的脑袋。“下回六叔进宫,给你带好玩意。”
“嗯,叔叔快去找皇爷爷吧,不要让他发脾气。”
辞了太子妃母女,楚承安与张德海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张德海是康泰帝身边的近侍,自然晓得这一位现下正得圣心。故此并不恼火他耽搁,只笑道:“皇女孙最是喜欢殿下了,殿下忙着那会,还时时问呢。”
“长相可喜的孩子,谁不喜欢呢?”楚承安模糊一句,心里头仍想着别的事。一路说着,很快就到了康泰帝跟前,张德海退下,康泰帝看着楚承安衣角的墨色,却是笑了。
“你太子哥哥又发脾气了?”
“回父皇的话,是儿臣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站在他丢砚台的地方?你呀!”康泰帝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楚承安身前。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胡子一颤,面上尽是笑:“你倒肯替他遮掩,朕还不知道他么?”
默默立在原地,楚承安听着康泰帝说些不大不小的家事政事,他知道这不是重点,余光中看到康泰帝回头,楚承安的头更低一些。
“在父皇面前,安儿不必这般拘束。坐吧。”康泰帝在儿子的脑门轻敲一下,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你在户部也有段日子,大小官员也算过了一遍,依你看,朝中有哪些人可用啊?”
“朝中人才济济,自然不缺栋梁,却不知父皇是想将人用在何处?”
“明知故问。”康泰帝随手拿了本奏折丢过去,楚承安一看,是五哥属下的人推举礼部尚书的本子。
“……依儿臣之见,若是择选礼部尚书,从他处调动都有不妥。最好从礼部中选,处事也便宜,只是……”
“只是,礼部侍郎却不是个能干人物。”康泰帝摇摇头,道:“你我父子谈话,不必忌讳什么。直说就是。”
“是。”楚承安笑着应了,继续道:“礼部侍郎年纪也大了,待他致仕再选也是麻烦——父皇可从外放的官员中选政绩出众的,调回京城,不外是皇恩浩荡。”
“说的有理。”康泰帝一时动了心,追问道:“那……安儿可有得用人选?”
“儿臣见识浅陋,姑且只去过扬州。所知不多,却觉得有一人可用。”
“哦?说来听听。”
“儿臣推荐的人,是兰台寺大夫兼领巡盐御史,扬州的林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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