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过去篇番外下
过去篇番外（下）
苏乔知道, 自己现在在自己的梦境里面, 即使迷蒙模糊，但是那些全是记忆深处的痕迹, 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言说过的事物，此时全部在氤氲之后，慢慢的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抬起手, 面前是薄纱一样的雾气, 她只需要轻轻地一拨，便能够将后面所遮掩的看的分明。
已经很久, 很久没有梦到过之前的事情了。
在这里, 苏乔清醒的像是一个局外人, 仿佛站在上帝的角度去看着自己曾经活过的路径, 回光返照一般，没有丝毫的隐瞒。
她看到了那处欧式的别墅, 是以往她调养的地方。
不远处是海，无垠而广阔，一切都蒙上了细碎的光亮，粼粼一片, 看起来和玻璃一样。
一个黑发的男人走进了别墅里面, 穿着一件白色的外衣，现在渐渐进入了秋日, 那个漫长的夏天也被隐没在了她的记忆之中。
“苏苏, 花瑾开了, 我特意叫人采了开的最艳的, 好看吗？”
他看着白色床褥上闭着眼睛躺着的少女，长长的睫毛下是一片灰色的阴影，浅淡的和她此时的呼吸一般无二，像是一条丝线一样，一碰触就会断掉。
苏乔透过窗，就这么冷冷看着记忆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自己，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是森然的寒光，没有一丝的动容。
男人手中是一束浅蓝色的花叶，每一朵都格外的灿烂美好，和此时床上躺着的少女的憔悴孱弱一对比，鲜明而讽刺。
她嗅到了熟悉的甘甜清冽的气息，长睫微颤，唇色也很白。
眼帘重的让她无法睁开，她指尖动了动，试探性的抬起来，想要去顺着气息碰触花叶。
男人看到鲜少有反应的少女眼眸闪了闪，自然而然的伸手想要将手中的花叶递到她的手边，好让她不用这么费劲。
然而感觉到了他的举动，少女却顿住了手的动作，动了动唇。
“我还没死，我自己可以碰到它。”
倔强的样子，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让男人妥协。
他没有再将花朝着苏乔所在的方向凑去，只是静静地拿着花枝，黑色的眸子寥深，注视着还沾染着些许晨露的花，柔软而孱弱，却盛放的格外灿烂，丝丝缕缕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苏乔极为缓慢的伸手，距离并不远，但是却费了几乎全部的气力。在指尖碰触到花叶的瞬间，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清明澄澈的一如既往。
一大片一大片的浅蓝色的花儿这么簇拥着一起盛放着，似乎将刚刚逝去的夏日的最后的光景的美好全部在此时呈现出来，绿色的叶子细长而小，偶尔冒出点儿也只是点缀。
尖端还有圆润剔透的小露珠，新鲜的，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摘的。
“开的真好……”
她这么说着，白皙修长的手放在花叶上面，有些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垂下。
男人没有说话，脸上也是，没有透露出丝毫的情绪。他一直都是这样，让人完全琢磨不透。
“我的小鱼呢？”
这抹蓝色让苏乔想起了她的鱼，小小的，也是这般色泽。
黑发的男人一愣，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少女想到的竟然是那条鱼，他的脸一沉，抿着唇然后起身去隔壁房子将鱼拿了过来，
它在水里静静地待着，在看到苏乔的瞬间动了起来，隔着玻璃看着她，似乎想要游出来似的，比起平日来它更加的好动，或者……它也隐约知道了些什么了。
苏乔看着那条蓝色的小鱼，然后又将视线落在了男人身上，声音蝉翼一般轻薄，淡淡的说道。
“可以拿过来点吗？”
“……嗯。”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将手中的玻璃鱼缸凑到苏乔的面前，仅仅只有半米的距离，她微微抬手就可以碰触到。
她试探的碰了碰玻璃的表面，这一次它并没有害羞的躲到角落里，甚至贴着表面想要紧紧地和少女的指尖碰触。
苏乔慢慢的，极为费力的抬起手，将手放进了水泽之中，蓝色的小鱼立马凑了过来，用唇吻着她的指尖，和之前的那一次一样，但是这一次一下一下的亲吻着，显得急促而慌张。
“连你都知道我快死了啊……”
提到“死”这个字眼，她的面上没有丝毫的喜悲，仿佛在说着什么和她不相干的话题一样，清丽的脸上一丝情绪都没有出现。
男人拿着鱼缸的手微微一顿，水面出现了一圈圈的细微的涟漪，慢慢荡漾开来，也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他一直注视着苏乔的脸，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竭力忍耐着什么，在此刻却开始满溢出来。
“你不会死的。”
一字一句，不像是安慰，倒像是在宣布神谕一般。
苏乔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只是垂眸看着小鱼一下一下的亲吻着她的指尖，像是在道别又像是在挽留。
她说不清楚。
“你这个大叔，执着一个十七岁少女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放手了知道吗？”
她弯着唇，带着调侃意味的说道，然而眼眸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去找一个更值得你爱的人过余生吧。”
苏乔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眼前这个男人的，对，只是一点儿而已，没有什么放不开的。
她这么想着，才抬眸看向男人。
那是一双深邃至极的眼眸，像是点墨，混杂着夜色的暗沉，似乎只要望进去就会将人深深的吸入漩涡之中，无法抗拒，无法挣脱。
俊美的脸上冷的和霜雪一样，常常被苏乔嘲弄说是冰块。
而此时，她竟然稍微有些舍不得了。
“……我会陪你的。”
他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前后完全不对应，似乎没有任何的逻辑，但是苏乔却听懂了。
他是说……自己要是去了的话，会来陪她。
“你怎么就不懂呢！我说我根本不喜欢你，你别跟过来，恶心！”
短暂的沉默之后，苏乔提高了音量这么对男人说道，鲜少情绪这样激动。
而在窗外看着记忆里自己的少女眼眸暗沉，这个时候才有了些许的情绪波动。
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以前她还能将这段记忆压在内心深处，而此时这么清晰的回顾着，她才觉察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影响有多深……
她不希望他死。
她太了解他了，他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固执的像头牛一样。
黑发的男人像是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看着苏乔，然后轻轻地将手中的鱼放在一边，起身把一旁的花叶插，在花瓶里面，一枝一枝，优雅缓慢。
浅蓝色的花叶和他骨节分明的手很是相称，他的腕骨形状优美。
无论少女此时的面色怎么憔悴孱弱，窗外的风景依旧，阳光明媚，透过的丝丝缕缕的光线照在她的身上，脸上，莫名的有一种羽化成仙的感觉。
飘渺的，让人害怕。
苏乔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膈应他的话，男人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他温柔的注视着她，看着她白皙的脸上的浅黄色的光线，将绒毛都照的一清二楚，鲜少的有了些许生气。
但是下一秒苏乔蹙了蹙眉，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
“……太亮了，这样的光不适合我。”
她声音喑哑，柔软的唇抿着，极为浅淡的，和天边慢慢散开的云雾一般，飘渺无声。
男人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后轻轻地用身子遮掩住了大部分的阳光，而并没有去将窗帘拉上。
一片阴影落在苏乔的身上，她慢慢的睁开眼，看到男人朝着自己凑近，低垂着眉眼，里面的情绪她看不清，也看不明。
最后，他薄薄的唇印在了她的额头，很轻柔如同羽绒一样，带着他独有的清冷意味，像是长风，将她包裹着。
“我帮你挡住了。”
他这么说着，轻轻地拂开了苏乔面颊上的发，黑色的眸子和夜色似的寥深。
“你现在在黑暗，但是我感觉另一个你还在光明……哪一个都是你，我没办法否定任何一个。”
“不过，现在我愿意稍微迁就一下拒绝光明的你……”
他说着的话让躺在床上的少女有些疑惑，而窗外的苏乔却第一次清晰的听到了他的话语。
以往回忆的时候，只是单纯的看到男人张了张嘴，至于说了些什么，她并不知晓。
这一次，却听得格外清楚。
黑发的少女沐浴在外面的阳光里，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男人的背影，隐约的，觉得有些怔神。
“……你又在说奇怪的话了。”
床上的少女并没有在意男人的话，因为这已经不是一两次他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话语了，这一次她也自动忽略了。
她声音越来越弱，面色在阴影之处更加的黯然，了无生趣。
苏乔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她慢慢放缓了呼吸，闭上了眼睛，看起来累的不行。
“我想要休息一下，你……不用唤醒我……”
之后，她也再没有醒过，而男人也极为听话，没有唤醒过她，哪怕一次。
就好像，她是真的还在睡觉一般。
鱼缸里的小鱼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少女的灵魂慢慢湮去，如同火苗一般渐渐熄灭，没有了往日耀眼的光彩。
男人紧紧地将苏乔的手握住，唇贴着她的指尖。原本黑色的发渐渐的染上霜雪，带着超越百年的沉重，开始消散。
苏乔在窗外清晰的看到了男人瞬间白头苍老，然后奄奄一息……
她掩住唇，黑曜石般的眼眸有什么在闪烁着。此时阳光正好，一切丝毫没有任何的变化，男人一动也没动，像雕塑一样坐在床边。
近乎和床上的少女同时，没了呼吸。
他是果然……来陪她了。
而她现在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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