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男孩与小黑猫
当参与解决奇异事件的刺激感消退，揉着肚子复盘一整天的经历时，杰森其实有些后悔在蝙蝠通讯里多说那一嘴。
这意味着杰森陶德潜意识里已经站好了队，或者他就是个嘴不严实家伙。
【今天我做的怎么样？】布鲁斯和迪克收拾残局前对他的临危不乱都表达了赞许，杰森叹了口气，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
【我们做的很好。】她修正了他的说辞。
【但对于我来说，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有点太大啦……这样的生活要成为日常的话，每个细节都面面俱到会很累的吧？】
她在催他睡觉了。
【你是对的。】男孩合上双眼。
【晚安，伊斯特拉。】
“杰森！快过来啊！”
迪克格里森朝他挥手，露出像金毛寻回犬一样的笑容，眨眼瞬间，男人的夹克外套和牛仔裤消失不见了。
□□，身上挂着碎成一节一节的藤蔓，肩膀上搭着浴巾。
杰森试图低头避开这片令人不适的好风景。
紧接着他的动作，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给他递了块毛巾，上面印着很蠢的黄色橡皮鸭图案。
阿弗的奇怪执着，也不是不能接受，杰森默默地把毛巾叠好拿在手里。
肩膀被谁轻轻推了一下，是布鲁斯，他披着深蓝色浴袍，脸上挂着藏狐一般神秘莫测的微笑。
“我们要做什么？”杰森问。
“一家人就要一起泡澡啊，说起来这还是东国的传统。”
杰森抬头再看向跑在前面的格里森时，他的义兄已经光着屁股，朝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池子跑去了。
紧跟而上的布鲁斯把衣服甩了个精光。
男孩瞳孔地震。
“快来～快来呀～”烟雾笼罩了视野，两个大男人像妖精一样发出幽远的呼唤。
杰森只觉此情此景逻辑合理得诡异，他脚步虚浮，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看到脚底下的热汤实际上是一锅黏糊糊的华夫饼时，那种永生难忘的、难以言喻的气味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阿弗的脸在糊糊上浮现而出：“请看，我特意为大家准备的，正好还热着。”
“不！我明明已经跑出去吃汉堡了！”
“什么？阿弗，你不能做点小甜饼吗？”
迪克和布鲁斯齐齐发出哀嚎，溺水一般沉入池底。杰森回想起粘在喉咙口的咽不下去的甜味，恐惧地发出了“我不要了！我吃饱了！”的呼号，但华夫饼浆死死扒住了他的脚踝。
饼糊攀缘而上。
“吃饱了？洗洗嘛？”又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只有声音，看不清长相。
又湿又热……
杰森瞬间惊醒，他的心脏狂跳，睡裤黏在屁股上，男孩动作僵硬地伸手摸了一把床单……
他绝望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杰……啊……】伊斯特拉醒了。
完了，这边不是梦，是冷酷的事实——他，快要十三岁的大男孩，因为一顿噩梦华夫饼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排泄反射。
短短几秒钟，杰森想到了几十条惯用借口，但木已成舟，且状况的复杂程度与平时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我很好，哈，哈。】
他的眼神几乎死亡，六点钟，现在冲去厕所偷偷洗被单和裤子已经来不及在大家起床前弄干了。
杰森试图躺回去，冷风吹过后冷却了的潮湿部位存在感异常明显，他踹了一脚被单，整个床褥往脚跟平移了十厘米。
【你不觉得有点热吗？哈哈……】
该死，他躺不下去。
【有点冷，说真的。】伊斯特拉拒绝读懂气氛。
杰森仰头死盯这天花板，他幻想那里失去作用的烛台吊灯把床铺砸个粉碎，或者来一个什么自投罗网的罪犯和他大战三百回合将糗事一笔带过。
无事发生。
许久之后，迫于伊斯特拉想要毁尸灭迹也需要先爬起来的劝导，杰森卷起铺盖脱掉裤子，匆匆瞄了一眼内裤上的痕迹。
白色几乎不透明的粘液，实际上渗到床单上的并不多。
【我觉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成年女幽灵缓缓吐出一口气，【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每个男孩成为大人的生理性第一步，一般来说是带着忐忑但更多是欣喜的——对于身体内住了个异性幽灵的男孩来说，尴尬地能用脚趾头抠出整个韦恩庄园的事情。
【梦y……】
某种程度上，比尿床还要，糟糕。
男孩的脸涨的通红，他从没觉得伊斯特拉这么“会”说话。
【别！】杰森抓着珍藏已久的最后一个打火机，悲愤欲绝地对着那个前面印这小黄鸭图案的三角裤，【别说了，求！】
【嘘，嘘！这些都好商量。】她绝对在偷笑，就算没有实体，杰森也能想象到女幽灵抖得像个筛子，憋的。
即使能够做出穿回内裤的觉悟，庄园内，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阿弗。
吃早饭的时候全家都知道了。
鉴于无人忍心提出阿弗的骄傲华夫饼做的太稀难以入口，想要敷衍过这一顿的男人们喜笑颜开地围着踏入生理期的大男孩。
迪克把他的头发揉的一团糟，阿弗并不阻止，杰森寄希望于正经人蝙蝠侠，而布鲁斯咳嗽一声，在迪克收回手时，飞快地摸了一把他的脑袋。
【我说过什么，总有这么一天！beaman！】
他没想过会是这种形式，又是这么尴尬！和一个女幽灵共生，之前越来越酷的秘密，现在成为了难以启齿的隐秘之事。
毕竟他又没把她当成姐姐，更不可能是妈。
餐桌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一时间伊斯特拉都能和迪克与布鲁斯隔空唱起三簧。
杰森又羞又恼，无奈于大局当前，自己也不是那么不乐意长大变成男子汉，伊斯特拉又自觉讨好地举起牛奶一饮而尽。
他觉得以这种方式成为被关注中心非常怪异，然而大家都在笑，包括他的伊斯特拉。这让他不得不在表皮上挂出一点合群的姿态，实际上所有的内脏都在收缩。
也不是很快乐，也不是很不快乐，别扭古怪更说不出什么理由。
“我上学去了！”男孩夺门而出。
到车站的时候比平时早了十五分钟，搭上早一班的电车，伊斯特拉非常贴心地安静了一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还想着升级为小黄鸡印花的平角短裤。
初步具备了大人的模样，又保留了可爱的青涩感，阿弗很懂人心。
伊斯特拉不知道小男孩的生理期和女孩子有什么区别，只是按照自己而言，快要十三岁的杰森并不算特别早。说实话，她以为之前薄弱的身体底子会让他推迟很久呢。
布鲁斯韦恩还是有点用的。她再次发出了钱真好啊的感慨。
杰森依旧在接受和羞愤难当之间来回，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一会红，似乎并不为跨越了人生的一大阶段而完全充满喜悦。
生理性讯息本身并不具备特殊的含义，只是被各种角色赋予了不同的认知，长辈会得知孩子跨入了青春期，哥哥可以和他和谐分享某些少儿不宜的笑话，姐姐从此分床而眠，少年自己则或有或无地把头又抬高了些。
幽灵小姐想到了夜里肆意生长的黑色毛发，紧紧夹住枕头充满想象力的梦，滴落在地板上的暗色液滴。
他和自己不一样，男孩和少年不一样，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活人和死人不一样。
杰森这几年身高并没有太大变化，所以即便从单亲变为孤儿、从犯罪巷走向韦恩庄园，坎坷以外倒难查时间流逝。
今天呢，她的嘴里被第四维元素塞了一颗喜糖：请好好地看着我。
祝贺你，杰森。她默默地想着，如果可以，她也想摸摸他的脑袋，露出一脸傻笑。
但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必要：伊斯特拉并不觉得自己是他的姐姐，当然更不可能是妈。
直到上了车之后，他们才想起来昨晚说好的要和蝙蝠侠谈谈缉毒工作的事情。
【下车后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没有植物的。】她提议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察觉到了他的小情绪，出了韦恩庄园以后，她就没怎么和他说过话了。
在不知道怎么处理时，杰森也很想先把早上的事情翻篇。
他们走到当初碰到毒液和埃迪的那个街角，准备打开通讯器，垃圾堆里传来了微弱的摩擦声。
一只黑猫幼崽，并没有外伤，也不在口吐白沫或者咳血，只是饿得快没气了。
杰森背包里只有水和巧克力棒，他勉强给小猫倒了点水，但它不张嘴，不伸舌头，不吞咽，用它绿色的像个玻璃球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们。
在得到新家和喧闹了一早上的男孩，突然有些难以接受来自另一个世界带来的落差。
在被蝙蝠家提着手腕时没有、在受到同学排挤时没有、在和迪克吵架时没有、恰恰在此刻翻涌出来的隐秘的窃喜：杰森陶德离开了垃圾堆犯罪巷。
莫名其妙地，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伊斯特拉刚来的那会她做的那个绝妙的比喻——滚筒洗衣机里的猫。
而得到欢声笑语相送的现在、按照自己想法成为义警的现在、正要打小报告结算过去的现在，有多少窃喜，他就为这只黑猫感受到多少悲哀……
与罪恶。
“我尽力了。”他不想把它放回垃圾堆，却也不乐意就这样捧着等它的身体完全冷掉。
他想要得到安慰吗？
【死掉的小猫只是肉块罢了。】
杰森听懂了每一个字，他听着熟悉的，又无比陌生的声音，突然觉得手指发冷，冷又烫。
一瞬间，他的情绪碾碎了理智，而这只平平无奇的正在消逝的生命变得非救不可了。
【所以救吗？我有一个想法。】她说。
伊斯特拉的方法很简单，既然她能够增幅杰森的力量，那么说明灵魂体的她依旧能够存储额外于本体的能量，驱动饿坏了的胃再消化一点东西不成问题。
依据毒液的“相性论”和“斥力论”，夺舍一只将死的小猫应该不会像寄生人体来的那么艰难。
天时地利人和，凑巧她和她的男孩都有点小私心的情况很难得，试一试，一旦有问题她再回去就好。
而这个计划在她试图把自己抽离时得到了世界的鼓励，或许她现在和杰森之间的联系更紧密，当她剥离出一点点“精神触须”时，拉扯着她的那股力道不足以把她碾碎。
【你还好吗？我，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伊斯特拉？】杰森捧着小猫，没过几秒，信誓旦旦地说着“不管用什么办法”的男孩不安地开始絮叨，【停下吧，只是去花坛边挖一个坑的事情。】
【杰森你太用力了，嘿，我又不是想逃走！】每当他加重一个音节，她就像被猛地一夹然后一拉，前进三后退二，【放松，把猫贴近一点，我有预感我们会成功的。】
她只是想要迈出一步，成功的甜头对于伊斯特拉来说等候已久。
他已经在长大，看样子还是传统地可以和华国人比一比的非美式男孩。
说得好听点，伊斯特拉未雨绸缪。或者，半推半就做个实验——把做出决定的责任分一半给他，所以她不可能停下来。
要么完全成功，要么确定不可行宣告失败。
顺利地“碰”到了毛皮，她甚至还穿透了过去，起初伊斯特拉以为是进去的还不够多的缘故，直到意识的绝大部分都钻进猫体内之后，这个小生物依旧没能动弹。
【伊斯特拉？伊斯特拉！这只是一只猫，你快……】
对，这是一只猫，和人不一样，它使用四肢行走、它的嗅觉、听觉、视觉比人类灵敏许多，她还有一条尾巴，用来保持平衡……
我是一只黑猫，又渴又饿，她想。
于是她成为了猫。
有一种没有质量和实感的东西确实从他身体里离去了，他突然间明显感受到脚趾尖传来的尖锐的冷，昨天不小心擦破的伤口从麻和痒变成一丝一丝的疼痛。
寂静，在脑海里形成的念头再也得不到回应，一辆垃圾车轰然离去，他开始耳鸣。
猫动了，它挣扎着从他手里跳了下来。
杰森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但他已经好几年没怎么调动泪腺，水分停在眼眶里漏不下来，被风一吹都干了，反而让眼睛涩得疼。
同时，他也在笑：“你成功了吧，伊斯特拉？”
“要喝水吗？”
黑猫发出微弱的咪呜声，凑近他的掌心舔了一口，他立刻往瓶盖里倒满了水，猫咪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用淡粉色的舌头卷起水珠。
杰森确定她成功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做梦，一切发生地异常迅速而不受控制——从询问到答应到结束，他好像只是顺着“我想要”的丝线一路猛冲。
一眨眼之间就没有退路了。
直到她又发出了“咪咪”的叫声，他才从呆愣的状态中惊醒。
“对，接下来我们去弄点吃的，然后你就可以回来了。”
自言自语非常愚蠢且引人误会，他或许神经过于纤细，都快赶得上安迪了。
黑猫型伊斯特拉现在都很乖地呆在他的臂弯里，虽然只能得到咪咪咪的叫声，但他有理由相信她能听懂。
一开始她说的还是咒语一样的中文来着！
所以一定是这样的，她现在只是受限于猫咪的发声系统和躯体，她的思想还在那里。
他的心率大概突破了一百，布鲁斯教授的控制法并没有太大作用，杰森只想快点到最近的便利店买个肉条什么的。
“请问，xx社区怎么走……”一个棕头发的小白脸在等红灯的时候凑了过来。
伊斯特拉开始扭动，杰森不得不提起她的一只前爪防止她滑下去，不料她扭的更厉害了。
“伊斯特拉！忍一忍，不要再动了……”他轻声安抚，或许是这一幕让那个问路男孩以为他爱心爆棚很好说话的样子，非但没有识相的走开，往他面前又凑了凑。
“这样抓它，它会不会不舒服？我家里以前也有一只……”
陌生男孩的话没有拉近两人的距离，反而造成了毁灭性打击，杰森想要后退，恰巧撞在了灯柱上，“duang”，一声巨响——深黑色的瞳孔竖成了一条，在他快要失去重心的时候瞬间放大，后腿在小臂上猛地一蹬。
黑色的猫咪消失在马路的另一头，黑发男孩蓦地抱住了头，下一刻，他抓起棕发孩子的书包把他按在了路灯上。
拳头没有砸下去，害怕地紧闭双眼的彼得睁开眼时，男孩已经不见了，红色的书包掉在马路上，车子撵了过去，书纷纷扬扬飘了一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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