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比剑

秦谢楼船顺着澄渊洛水缓缓北上，这楼船上下五层，鸱吻飞檐，护墙琼宇，宛若行宫。
  飞庐内屋宇鳞次，东西两排，层高丈余，颇为宏大，容秦谢二家数十人绰绰有余。
  于是各人选了房间。
  谢楚青、秦梦秋在北边一排，只需开得木窗，澄渊洛水的美景便一览无余。
  谢楚青此次出来挨了一掌，内伤初愈，身体还是颇为疲惫，上船之后便回了船室，在床上躺了一刻，实在是没有睡意，便盘坐于床头，运气谢家功法。
  运了几个周天，体内的内力却仍只盘卧在中极、关元两处穴道上，再欲引行，却像是受到了阻碍一般，若是强行引动，中庭各处便是隐隐作痛。
  谢楚青心中默道：应是我重伤初愈便修炼内功，致使气血淤塞，故内力只能在丹田附近运转，虽可调用，却难壮大了，若是得闲，还得麻烦竹师姐出手。
  想罢也不急于修炼功法，拿着蓝云霓相赠的宝剑端详起来。
  那剑较蓝云霓的宝剑稍长，剑鞘以花梨铁心木为材，上镶云纹护环，颇为雅致。
  谢楚青将剑拔出，只听“嘤”的一声剑鸣，极为悦耳。
  见那剑身以幽州的紫陌精铁铸成，上刻浮云纹路，剑格上嵌着天罡白玉，铁心木制成的剑茎成盘龙浮雕状，不禁叹道：这剑颇为雅致，想必是蓝云霓妹妹花了一番心思挑选的。
  花梨铁心木、天罡白玉、紫陌精铁均是铸剑的上等材料，坚硬无比，铸这剑的人能将这些材质雕刻的如此生动，必不是寻常的铸剑师傅。
  名家铸剑，这剑少说也得数百两。
  数百两对于名剑世家来说虽并不是什么大数。但只此一柄剑，我便欠了蓝云霓妹妹一个天大的情。
  这船室颇大，演几招剑法倒也无妨。
  谢楚青在船室中慢慢舞起了谢家剑法，用了一招“绝雁回飞”，又接一招“引凤求凰”。
  剑身“嘤嘤”而鸣，谢楚青心道：当真是好剑，剑吟如此动听不说，这盘龙剑茎握着舒服，若是我引动内力，便会顺着这盘龙雕直灌剑身。这剑比起表妹的清寒剑来，恐怕也不遑多让了。
  随后又是一招“鲤鱼升跃”“落木萧萧”……直将谢家剑法从头到尾演了一遍，方才住手。
  此时谢楚青眉头皱起，将剑入鞘，放于桌上。
  想着昨日剑斗时各家的剑法，越发觉得自家剑法平淡无奇，不禁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回得家中，再挑一些剑法看看吧。”
  “嘿!嫂嫂送的礼当真情深义重，这么好的剑，便送给你了？”
  一声调笑的声音传来，谢楚青一听便知是秦梦秋来了，连忙开门，一副颇不高兴的样子：“一天只知乱说，蓝云霓妹妹再如何英气那也是姑娘家，你打趣我便也罢了，偏偏在众人面前也不知节制，若是辱了蓝云霓妹妹的清誉该如何是好？”
  “咦？原先怎么不见你这么维护？偏偏在只有咱俩个的时候说？你若先前早些说了，我也就不叫她‘嫂嫂’了。莫非是你对嫂嫂有情谊，只是面子上碍着，心里却巴不得让众人知道？那需得尽早告诉姑丈，像咱们这等大世家，少不得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你可别误了。”
  秦梦秋坐在椅子上，来回荡着玉足，眼中尽是笑意地看着谢楚青。
  谢楚青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丫头，心活口快的，不知看了些什么书，只会胡说八道，我可说不过你。”
  秦梦秋一副得意地说道：“明明你自己是个呆子，嫂嫂之前说你送她竹萧，她送你一把剑，这不就是定情信物么？《天昭剑传》里写着，苏流云和傅荷这对神仙眷侣以琴剑定情，人称‘琴剑双侠’，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谢楚青一下便笑了出来，说道：“《天昭剑传》里也写着，那苏流云本为青州小门派弟子，偶见卢家傅荷玉颜，便钟情一生。
  后知傅荷入了穹苍，修剑无日无夜，硬是在三年后的四剑派‘覆山剑斗’中击败百十个门派高手，入得穹苍。
  又凭借自身勤奋，在四剑派新弟子剑斗中脱颖而出。
  短短入门三年，便成了穹苍第一弟子。
  随后带领穹苍弟子北抗沙梵高手，击杀沙梵阐日教护法克那列，一战成名。
  有‘穹苍流云在，北风不度楚’的称号，实是天昭之俊杰。
  二人虽说后以琴剑定情，但早在北击沙梵的厮杀中便互表心思，乃是经历了生死的挚爱侠侣。我不过与云霓妹妹见得一面，你怎么如此张冠李戴？”
  秦梦秋起身，说道：“罢了罢了，你平时不练剑，倒把这些东西背了个滚瓜烂熟，我没你知道得多，不与你说了。我方才见你练剑，怎么练那街边卖艺的剑招？”
  谢楚青无奈说道：“这是我谢家剑法，你怎么说是卖艺的剑招？”
  秦梦秋脑袋一偏，吐了吐舌头，说道：“谢家是名剑世家，怎么会传下这等杂耍的剑法？明明是你自己不好好学自家剑法，不知跟谁在街上学得剑招，还偏偏练得起劲。”

  谢楚青只道是秦梦秋在打趣自己，走到秦梦秋身边，点了一下秦梦秋的额头，笑着说道：“你无需嘲讽，我比你晚学剑了几年，谢家剑法也不过才练了几日，自然不如你，但你也不可胡说，这谢家剑法你不是没见过，方才那话我听见了不打紧，若是我师兄师姐听到了，那可要不高兴了。”
  秦梦秋想了想，问道：“我何时见过你谢家剑法了？”
  谢楚青疑惑说道：“你这几年来我家玩过好几次，也住了些时日，怎么会没见过我谢家剑法呢？”
  秦梦秋瞪了谢楚青一眼，不快地说道：“原先几次去找姑姑玩，你和谢家那些师兄不是带我去马场，便是去南威城中玩耍，什么时候见你们练过剑了？
  况且你谢家那么大，我连剑堂在哪都不知道，怎么看你谢家剑法？”
  听得这话，谢楚青心下暗自想到：是了，之前自己尚未修剑，每次表妹来家里玩耍，不是带她去马场赛马，便是去南福酒楼吃吃喝喝，再要么就是去戏台班子。
  况且谢家家业确实颇宏，比起魏府还要光彩，那剑堂落于山上，楼宇错落，外人确实难找，若说表妹没见过也是可能的。
  可昨日剑斗，莫非表妹也没观看么？
  便问道：“莫非昨日你没看到我大师兄出手么？”
  谢楚青只知自家大师兄昨日斗剑大出风头，赢了比试不说，连上官长悠也震慑住了，对于司凌空如何引动漫天剑气，一招剑斩何不为的过程只从师兄弟的谈论中明了个大概。
  秦梦秋欢快说道：“当然看了，司师兄当真是厉害，只身形一移，便斩了鸿运武府四个弟子……”
  说着，秦梦秋突然眉头一皱，一声娇斥：“哼，你是不是怕我学习了谢家剑法，以后天天揍你？”
  此话一出，谢楚青一脸迷茫，问道：“表妹为何如此说？”
  秦梦秋打量着谢楚青，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把谢楚青盯得心寒，见谢楚青此状，秦梦秋仿若思索地说道：“我每次到谢家，你们便带我出去，直至傍晚才回来，如此我便无法看你们练剑了。
  你也知司师兄剑法极高，纵然我看了也不明所以，何况昨日司师兄只用了剑气便把那些找事儿的泼皮震得目瞪口呆，用得两招剑招我也根本无法看清，故你才这么问我。
  方才我在隔壁，你又知我听到你这室内剑鸣必然过来看你，所以你便耍了几招卖艺的剑法来糊弄我。”
  说着，俏脸一抬，轻笑说道：“你既然不让我看，我就偏要看看。”话音未落，手中清寒剑已然出鞘，直冲谢楚青而去。
  谢楚青见秦梦秋突然出手，脸色猛然一变，在地上一滚，拿过宝剑，心下想着：这小妮子下手没轻没重，这船上的物件到底都是魏家的，我和大师兄本就打了魏家许多值钱的家当，承得魏家主不追究，若是再把这楼船的飞庐毁了，那便如何都过意不去了，且先去甲板上避避。
  谢楚青翻身一跃，直从木窗跃了出去，秦梦秋也不依不饶，双腿一蹬，跟了出去，见秦梦秋剑锋已至，谢楚青直将内力运起，从飞庐上一跃而下，落在甲板上滚了几滚。
  甲板上的众人见谢楚青跳了下来，纷纷让开，又见秦梦秋一招“平沙雁落”，接着一招“奔雷式”直接向谢楚青刺去，一惊。
  谢楚青知道这“奔雷式”剑招极为凌厉，虽说秦梦秋并未引出剑气，但亦不是自己能够抵挡的，便使了一招“鲤鱼升跃”，从秦梦秋头上跃了过去，后接一招“绝雁回飞”，剑锋朝着秦梦秋身后劈去。
  秦梦秋“奔雷式”刺空，立觉身后一抹寒光将至，双腿一盘，将剑立于背后，挡了那一剑，又顺着招式蹲下身子接了一扫堂腿，将谢楚青扫倒在地，接着站起身来，刺向谢楚青。
  谢楚青慌乱一爬，那秦梦秋这一剑直插在自己脚前，还好自身筋骨功夫不弱，瞬时想起华柔然的招数，一个后桥翻了起来。
  被自己表妹逼得如此狼狈，且秦谢两家弟子都看着，谢楚青也有些尴尬，顿时双脚一蹬，身形一跃，使了一招“引凤求凰”，秦梦秋只“咦”了一声，侧身一躲。
  这“引凤求凰”若是之前使出，谢楚青必然摔个跟头，但自其凝出剑气之后，周身内力运转得更加自如，相较与何以天剑斗之时，无论是身法，或是剑招都更加舒展飘逸，加上从小练就的筋骨功夫。
  这一剑刺空，谢楚青一手撑着甲板，侧空一翻,便也站住了。
  “楚青哥哥，你怎么还不用你谢家剑招？”秦梦秋娇声说道。
  谢楚青面露难色，说道：“这不就是我谢家剑招了么？”
  话声刚落，只见秦梦秋气的一跺脚，又是一招“奔雷式”过来，谢楚青也有了经验，直仿照方才秦梦秋的身法，避了过去。
  此时秦岳与谢孤鸿听得剑斗声也围了过来，见是谢楚青与秦梦秋两人打了起来，均是哈哈一笑，也没有急着制止，总归二人谁也没有动用剑气，只是在剑招上面较量，即使受伤，也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

  真到千钧一发之际，凭秦岳的修为，救下二人也易如反掌。
  秦梦秋此时也发了狠，虽未引出剑气，但剑招比起方才来凌厉了许多，谢楚青只能匆忙招架。
  二人斗了十几招，秦梦秋见谢楚青这晃来晃去，躲避的身法愈发多样起来，竟然将卢家、韩家、魏家的身法都仿照了出来，心里暗暗称奇。
  不过她知道这位表哥从小便悟性极高，筋骨功夫也不弱，所以并未太过惊讶。
  可是谢楚青身法虽然奇怪，剑招却仍是“杂耍”的剑招，这让秦梦秋愈加气愤，气道：“都到如此地步了，竟然还用这杂耍的剑法，是瞧不起我秦家剑法么？本姑娘非刺你几个大窟窿。”
  秦梦秋站住了脚，秦家剑法秦梦秋自是练得熟练，但娴熟中仍有上下之分，若说秦梦秋练得最好的招式，必属“奔雷式”了。
  心中有气的秦梦秋突然脚下一蹬，又是刺了过去，谢楚青已经历了对敌的场面，想也未想，便把“引凤求凰”招式变了变，跃身躲过。
  秦梦秋也是少有的天才，见谢楚青从自己头顶跃过，当下收力，剑锋划了一半弯月，身作下腰，竟然硬生生地将剑锋转向了谢楚青，玉足一拧，便又作一蹬，连着又是一招“奔雷式”。
  此一变招极快，谢楚青方才落地，转眼便见秦梦秋第二个“奔雷式”接踵而至，踉跄一爬，将将躲了过去。
  似是也没想到自己这无意间的变招竟如此厉害，秦梦秋顿时玩心大起，仿照刚才的样子，第三招“奔雷式”直刺了过去。
  此时的谢楚青刚刚爬起，还未站稳，顿时慌张，横剑一挡。
  “铛”的一声，秦梦秋的剑尖直顶在谢楚青的剑身，谢楚青也应势飞了出去。
  秦梦秋身体一转，宛若陀螺一般，身近甲板时，单手一撑，腿作弓步，再一使劲，第四招“奔雷式”直冲谢楚青而去。
  “小心。”周围弟子大声喊道。
  这一喊秦梦秋也反应过来，这谢楚青身形还未落地，这一招是如何也躲不开了。
  顿时想要撤劲，可这四招“奔雷式”集起的力道已然不是自己能够控得住的了。
  见着剑尖距离谢楚青越来越近，急得小脸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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