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无字

从那幽暗的街道中走出一老者，其身着粗布长衫，两鬓斑白，花白的长须直落胸前。
  身后背一把七尺长剑，步履轻盈，不沾微尘，衣袂飘飘无风自动。
  待其近前，众人只觉得这老者英武不凡，目光精锐，仅环看了周围一眼，便让人身后冒出冷汗。
  “太叔长老。”
  那黑衣男子恭敬地向老者施了一礼。
  这老者只是轻轻一点头，走向华胥。
  老者也不出剑，也无其他动作，仅是向前了几步，周围人便感到一股绝强的威势压在头上，大气也喘不得。
  华胥此时则更为难过，那威势如同狼入羊群，直将其浑身的内力驱赶的到处逃窜。
  不过几息的时间，华胥已渐渐感到不支，握着剑的手已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这位小友，为何阻我剑门之事？”老者看向华胥，不温不火地说道。
  “只是路见不平，不愿再见杀戮罢了。前辈功法高绝，敢问前辈名姓。”
  华胥深知不是这老者的敌手，当下觉得先将这老者的名号记下。
  若是自己今日身死于此，也能知道仇家是谁。
  “哈哈哈，留个名号，日后再找老夫计较么？小友心思聪颖，不过这打算怕是要落空了，即使你穹苍的师门长辈来了，恐怕也奈何不了老夫。”
  老者捋了捋长须，如同说着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太叔长老，不用和这小子废话，他不是我的对手，再过十招，我必取其首级。”
  黑衣男子说罢便摆了剑招，正欲出手时却被一股力道将运起的气力全部散去。
  那老者的身形已立于黑衣男子面前。
  “太叔长老，您这是何意，月华剑我已唾手可得，您为何阻我？难道连您也要偏袒大哥么？”
  众人不知这黑衣男子为何突然恼怒，听其语气，似有缘由。
  此时老者不屑地说道：“你的脾性比起你大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真以为你今天拿得走月华剑么？”
  说罢，老者的目光看向谢家众人，又缓缓说道：“真龙潜在渊，高人藏于世，怪只怪你贪图享受，盲目自大，错过了夺取月华剑的时机，怨不得别人。”
  “高人？”那黑衣男子目光一缩，又轻蔑一笑：“太叔长老莫要唬人了，连穹苍所谓的高徒都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区区两个世家？”
  那老者理也不理，只朝着谢家方向作了个揖，朗声说道：“剑门长老太叔无字，欲向阁下讨教一二，不知可否赐教？”这时众人看向谢家，均是不知这太叔无字为何如此。
  “师兄，这太叔无字是谁？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余朝非来到司凌空身边，探出脑袋问道。
  这也是众人心中所想，“太叔无字”这四个字确实没有什么名气，甚至连秦岳也从未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岳紫晴听到余朝非的问话，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司凌空。
  “我怎么知道这太叔无字是谁，人家剑门龟缩了上百年，不，是隐匿了上百年，谁知道门里都藏了什么破烂玩意儿。”司凌空拍了一下余朝非的脑袋，痛的其“哎呦”一声。
  这时谢孤鸿向前一步，说道：“这南宫无双与我谢家有些渊源，还请太叔长老带着这位小兄弟回去，将拐去的少女放了，还龙云镇一片安宁。”
  太叔无字倒也还客气，说道：“谢家主说笑了，待我拿回月华剑，自然放了那些无辜少女。”
  那黑衣男子突然发话：“太叔长老，你……”
  “糊涂东西，若非你贪图南宫辞素的美色，怎会让她逃到这龙云镇。这小女娃心思活跃，早知近日将于江州举行世家剑斗，便拼了这一线生机，如今你还不知你错在何处？若是你大哥来取月华剑，此时早已回门中复命了。”太叔无字呵斥。
  “大哥，又是大哥，你们成天就知道大哥，何人在意过我？既是如此，我便把这月华剑取来给你看。”
  说罢，那黑衣男子脚下顿时生出一股劲风，较之前与华胥过招还要强上几分。
  其身影如穿云的利箭，直奔南宫辞素而去。
  这身法不可谓不快，掠过华胥身边时，华胥竟然毫无察觉，岳紫晴和林陆山见状还想出剑，然而已是不及。
  这时只听得“咣当”，那黑衣男子的身影如被风卷席的落叶，直向后摔去。
  再看南宫辞素面前，已然站着一道单薄而挺拔的身影。
  长发飘摇，衣着如雪，剑光寒彻，神色淡然，嘴角微扬，睥睨视之。
  那黑衣男子身形落地后又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瞳孔紧缩恨恨问道：“你是何人？”
  “留个名号，日后再找我计较么？”
  司凌空学着太叔无字的腔调，眼神一翻，又看向太叔无字，冷冷说道：“你想怎么死？”
  这话一出，周围之人均是吃了一惊，唯独竹心眉头微皱，满眼疑惑，却不知是何缘由。
  “哈哈哈，小友说笑了，老夫奉门主之命前来俗世护着小少爷完成师门要务，难得出来一次，还未看够这尘世的样貌，断不敢死。”

  太叔无字悠悠说道。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太叔无字也知道司凌空绝非等闲之辈，因而扬手一握，将身后的剑拔了出来，执剑而立。
  “出招吧。”
  太叔无字闻言，剑尖一摇，瞬间剑气如雨周天环绕，身影一移，似与周天剑气合而为一。
  司凌空也不敢大意，运起周身内力，双目紧闭，两只耳朵一招一摇。
  在那太叔无字的剑气临近时，其全身顿时迸发一股绝强的剑气向四周席卷而去。
  四周众人皆弯腰护目，再抬眼瞧去，只见两人的剑已拼在一起。
  “老儿果然厉害。不过还不够。”
  司凌空狠笑着，随后执剑一扫，两人顿时分开。
  见太叔无字后撤，司凌空当即变了剑招，身形一转，凭空借力刺了过去。
  太叔无字猛然一惊，又连退了几步，可其身法行云流水，全然看不出一丝狼狈。
  “你这招不错，若是旁人，还真要中了你的招。”
  “别着急，还有下一招。”
  此时司凌空的目光开始凝重了起来，双手执剑，双腿如弓，那明亮的剑刃中映着一双略带血色的眸子。
  霎时间，司凌空的身子如披着一层淡淡的霞光，如梦如幻。
  太叔无字有了方才的教训，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周身内力运起，七尺长剑的剑气蓄势待发。
  “老夫一生钟情于剑，研习天下剑招，今日能领教阁下剑法，当真三生有幸。”太叔无字声如洪钟，原本悠然的神色也消失了。
  司凌空剑气瞬间迸发，一时间霞光万丈。
  其身形像是施展了分身之术，所过之处，皆留一道残影。
  可那残影又并非死物，而是像施展着剑招一般，灵动飘逸。
  “好身法。”
  太叔无字眼中精光一闪，便冲着司凌空杀去。
  两人斗了几个回合，本是势均力敌，奈何司凌空身法太快，太叔无字只好先做防御。
  司凌空见太叔无字不再进攻，顿时提了一口气，运满内力连刺几剑，后转横扫。
  但凡太叔无字想要后撤，司凌空必先发制人，紧跟身形又是几刺。
  其剑影之快教柏翳、余朝非、岳紫晴、林陆山等人头晕目眩，至于内力再弱些的弟子，则是连剑的来处都看不清了。
  其力道之大，隔空将路上的青石击得裂纹交错。
  太叔无字每接一剑，其脚下的青石便哗哗作响。
  两人叮叮当当斗了几十回合，那黑衣男子瘫坐在地上已然看呆了，这才明白方才太叔无字为何阻拦自己，不禁庆幸。
  众人看着司凌空的剑法已然入神，不禁感叹：太叔无字也不愧是剑门的强者，面对如此暴风骤雨的攻势竟仍然滴水不漏。
  此时司凌空心中也极为震惊，当即强行再提一口气，攻势又进了一层。
  而太叔无字心中更为讶异，即使在剑门中，能将其逼迫到如此地步的也不出三人。
  在这讶异之际，又察觉司凌空的剑法更快了几分，心中暗道：不好，这小子剑招层出不穷，见其内力依然呈平稳之状，我若再守下去，必败无疑。
  随即也换了招式，将浑身力道汇于剑身，拼尽全身力气暴喝一声，如猛兽下山，卷起雄劲罡风，夹着破碎的青石炸裂开来。
  司凌空见状立刻收了招数，将浑身内力聚起，硬是挡了下来，向后撤了几步，稳住了身形。
  众人此时看去，只见司凌空负剑而立，气息平稳，那模样恰是:
  袖缓流云身似剑，眉藏风雪目含刀。
  而太叔无字则扶剑单膝跪地，一身粗布麻衣尽是裂口，鲜血汩汩流下。
  “好好好，阁下剑法登峰造极，老夫佩服。”
  说罢，太叔无字喘息着站起身子，点了自身几处穴道，将血止住，接着说道：“看来今日这月华剑是拿不回来了，我们走。”
  “慢着，先将被你们掳去的少女放了。”
  “那些少女在龙云山腰的山神庙中，由我剑门弟子看管，安然无事。”
  太叔无字说道，接着又看向街边百姓，“下次请人解难，也要掂量掂量，天云门一群鼠辈，杀他们都嫌脏了手。”
  说罢，太叔无字和那黑衣男子便欲离开。
  “老头儿，那剑你们不要了？”司凌空说。
  “当年剑门奉释宗掌门之命守这月华剑，师门之命不可不遵，没想到一守便是两百余年，如今月华剑被盗，我等无力追回，也属天命。”太叔无字摇头无奈一笑。
  那黑衣男子恨恨说道：“太叔长老，都是弟子无能，有负师命，还请责罚。”
  太叔无字微微一笑：“这令本是释宗下的，非我剑门本意，只是碍于当年的承诺，才隐世了两百余年。如今连释宗都没有了，谁又去计较呢？丢了也好，丢了也好，如此一来，我剑门便可重出江湖了。走吧。”随即一把拉过那黑衣男子，向上一跃，翻过街边的铺子房檐，不知去向。
  众人见此番事了，皆是欢喜。
  岳紫晴呆呆地看着司凌空，见其将剑插在青石之中，双手撑在剑柄上。

  月光照着那双寒光未散的眸子，夜风拂起其白色宽袍的衣袂。
  雄姿英发，剑法无双。
  又想起司凌空在楼船之上的讲道，言语时逍遥世间，执剑时睥睨天下，心中砰砰直跳，又是喜欢又是羞涩。
  欲上前启齿说上几句温柔话语，却又担心别人调笑，只好望着那月色下俊逸飒爽的身姿，暗自感叹：
  天上地下，唯他无双。
  过了片刻，司凌空轻声呢喃：“走远了吧？”
  听得这话，原本站在司凌空身边的几人均不知所云。
  “不用忍了，走远了。”竹心说道。
  此话一落，只见司凌空原本还略微红润的脸色陡然苍白起来，随后“噗噗”的连吐几口浓血，身子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
  “大师兄！”
  “司大哥！”
  谢楚青、岳紫晴等人立刻围了上去。见司凌空双目紧闭，下颌全是其吐出的鲜血，顿时慌张起来。
  岳紫晴更甚，只觉得自己心中毫无来由的绞痛，捂着嘴哭了起来。
  竹心饶有趣味地看了看岳紫晴，摇了摇头，拿出一颗药丸，走到司凌空身边，说道：“离远一些。”
  随即将司凌空搂于臂弯，把药丸给司凌空喂下，缓缓扶着司凌空平躺下来。
  后站起身，水袖一挥，数根银针直穿过司凌空身上的衣物，丝毫不差地落在其身体各穴位上。
  再一挥袖，一股清香之气遍布司凌空全身，顺着银针流入司凌空体内。
  过了片刻，又一挥袖，便将银针全部收回，司凌空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微笑着说了一句“多谢”，便沉沉睡去。
  “竹仙子，司……他没事儿吧？”岳紫晴小声问道。
  “你很在意他？”竹心反问一句。
  “不，不是。”岳紫晴赶紧否认，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心思，毕竟在她看来，竹心是要和司凌空定亲的。
  “嗯？既然不在意，他的死活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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